天台的地面上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骆淮神色凝重，打开追踪器的手指一顿，异端正在逐渐向他靠近，通讯仪的震感试图警告骆淮，即将面对的敌人强大且危险。

骆淮像是蓄势待发的猎手，将通讯仪的安全模式解除。

远处重工直升机正在朝灾区飞来，与此同时骆淮的背后凉嗖嗖。

他转过身，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血色幻影，血液顺着幻影全身毛孔流出，幻影歪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骆淮，猩红色的身躯上仿佛有蛇纹蠕动。

骆淮眯了眯眼，看着幻影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没。

目光所及是一片血红，他毫不犹豫地挥舞拳头，血雾被打散之后会迅速聚集。

骆淮沉着脸，他感受到幻影正带着他朝某处快速移动。

无论幻影的目的地是哪里，总会有停下来的那一刻。

随着时间的流逝，骆淮已经摸清了幻影的目的，周围的合成肉味越来越浓郁，就证明这里对于幻影属于舒适圈，可以让幻影的能力值达到顶峰。

如果他没猜错，这只异端最起码也要是SR级，他可以将天赋寄生到食物上，已达到传播扩散的目的。

骆淮拿起通讯仪，发现自己的坐标，已经偏移到了城北的肉品工厂。

一阵剧烈的晃动，骆淮被甩到工厂门前的宣传栏下，他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打量着四周，

这里应该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斗殴，地上散落着成箱的肉制品，桌子椅子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听说日山工业很多生产车间没有制冷装置，员工们到了夏天经常会中暑。所以不少人搬着椅子，跑到工厂外面来乘凉。

结果前几天被车间审查员发现，记为无故旷工，并且罚很多人的绩效。

这才引起工人的不满，直接掀起了一场暴动，许多工人搬走了合成肉拿回家，充当工资。

后来日山工业重新招聘员工，估计这只异端就是这个时候趁乱混进来的。那他为什么要选择合成肉？如果选择粮食加工厂，传播范围岂不是更大？毕竟在安全区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合成肉。

骆淮好像抓到了些思绪，转眼又飘散得无处可寻。

幻影突然动了，他的身形渐渐凝实成一个身材瘦削皮肤白皙的男人，血雾被他源源不断地吸入体内，看上去像一个快要涨破的气球，骆淮朝后迈了一步，做好战斗的准备。

忽然一阵风袭来，骆淮挥臂格挡，肌肉紧绷。腥臭的蛇信子在他的脖颈上擦过，呼啸声古怪低沉，他想要吞噬掉骆淮，扭掉他的手臂，再啃食他的臂骨。

这个念头腾空出现，幻影脸上的笑容阴森可怖。

骆淮没有给他触碰自己的机会，猛然冲上前，抓在幻影的脖颈处狠掷到地面，他看向幻影的眼睛，威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幻影一颤，紧接着脖颈被捏得咯吱作响。

他像是被冰冷又锋利的爪牙，钳住后颈，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天赋已经开始向男人漫去。

一种从未有过的失坠感。

幻影逐渐化为人形，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身上是中世纪服饰，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站上舞台，去吟诵一首莎翁的诗歌。

少年的眼睛是竖瞳，眼型上挑，他跪在地上匍匐着，快速吐出舌头，又收回，像是毒蛇吐信，

“你…这不是你的能力…”

骆淮收回手，调至安全模式，好整以暇地蹲下身，将少年人的脸颊抬起，

“但他确实为我所用。”

鸦羽般的睫毛轻轻抖动着，骆淮接入附近执行者小队的信号频段，让他们将异端接走。

他看向一片狼藉的四周，认命地开始清理现场。

……

实验室1号楼，A区。

方珩疲惫地倚靠在地上，自从从楼上救下茉莉后，二人一直在这间实验室里进行实验，外面的血雾挂了一层又一层，他们将所有的窗户缝隙堵住。

灾难还在异变初期，谁也不能确认接下来是否会通过空气，血液，或是接触传播病毒。

他擦着汗水，不自觉地低头看向时间。

骆淮一直没有消息，他到底怎么样了？

因为他之前觉得骆淮不简单，所以下意识地允许骆淮独自行动，可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小时，骆淮还没有联系自己。

方珩惊悸地举起通讯仪，摸索无果，看向茉莉。

“这个要怎么用？”

茉莉正在等待实验结果，样本取自她的全身各处，为了保证活性，她必须要尽快进行检测观察，于是整个实验室的画风十分诡异，

她在显微镜下观察标本，方珩替她处理伤口止血。

她在尝试调配试剂溶液，方珩替她处理伤口止血。

她在尝试进行初阶实验，方珩替她处理伤口止血。

茉莉因为失血过多而唇色苍白，原本神情紧绷，现在却被方珩蠢笑了。

“向上滑，就会出现界面，左上角有一个通讯标志，点进去可以查看你的联系人。输入通讯号也可以。”

方珩低头道谢，自顾自地打开通讯列表，里面只有一个号码，备注是：骆淮哥。

………

通讯仪响了几声，对面却一直没有接通。

方珩蹙着眉，担心都挂在了脸上，只不过他目前首要任务是要保护好茉莉，防止有突发情况，影响她的实验。

“你有什么急事么？”

方珩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没有，这次的实验成功了么？”

精密仪器中响起警告声，茉莉关掉电源，将失败品扔进实验垃圾中。整个人舒缓地瘫在椅子上，

“方珩，你记得么？末世之前，城市里会有很多大型商场，里面的电玩城里，有一种抓娃娃机。我现在在做的工作就是将标本中的病源，用“小爪子”把他抓出来，扔掉。而“小爪子”就是我现在努力调配的药液。”

方珩不记得，他从来没去过电玩城。

她转过头，看向方珩的眼睛，

“我说的是不是有点难懂？那我再举个例子，像我这种人就是保护人类，反对异端的“小爪子”，我希望把所有的异端抓出来，消灭掉。而还有一种人，他们试图让异端者融入人类世界，就像是羊群之中，要去接纳饥饿的狼。”

她扬起笑容，看上去如同一株绮丽妖冶的植物。

“狼和羊不会共存，每一天都会有羔羊献出生命。到后来羊越来越少，狼越来越多，人类该怎么办？”

茉莉摇了摇头，遗憾地拿起实验用具，在自己身上重新切割下新的样本。

方珩看着她因为疼痛，冷汗顺着脸颊肆意流淌，他再次帮茉莉处理着伤口。

“……”

他们是站在对立方的两个人，太阳移动方向，影子也会落在二人的身上，阴影之下的人正在歌颂苦难，阳光之下的人正在接受审判。

方珩作为潜藏在生存区里的异端者，更加明白想让二者共生困难重重。

但他还想试试…

“如果…将狼的牙齿打磨平整？或者将狼的习惯彻底改变呢？那…他们有共存的可能么？”

茉莉手指一顿，将玻片取下来，良久才出声道，

“方珩…你太单纯了。”

单纯的人会被末世吃掉。

“你知道自从末世来临后，有多少羔羊死于狼口么？知道生命科学基地这些年，研制了多少种靶向药液么？

因为异端的天赋层出不穷，感染者的状态各异，我们的数据永远落后于异端者。

就像现在，我们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他就轻而易举地屠杀了整座实验大楼的实验员。”

茉莉看着手里的药剂，想起了一个成语，亡羊补牢。

方珩不说话了，他是一个异端，但不影响他觉得茉莉说的是事实。

通讯仪响起一阵急促而单调的铃声，方珩端着手臂走到角落里，用力滑动着界面。

直到“嘟”一声，画面出现。从骆淮的视角看，小猫整张脸都凑到了镜头前，那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听不到声音啊…”

骆淮看着周围渐渐消散的血雾，还有自己身上沾染上的污血，

“笨蛋…你拿远一点就能看到我了。”

画面中一阵晃荡，小猫终于看清了骆淮疲惫的脸，

“你这是在哪里啊？我在7楼的实验室，你呢？”

“我啊…大概挺远的，对不起啊，小玉子，我又食言了，下次一定带你去我家做客…我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画面定格在骆淮朝后仰倒，方珩辨认着他附近的建筑，好像是日山工业的工厂？

他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广播在寂静的实验室中霎时响起，这一次不是熟悉的机械音，而是一个干练的女声，

“各位工作人员，你们好，我是桃源生存区最高执行官，姜绥。很抱歉，刚刚科学实验室1号楼发生了一起，SR级异端袭击人类事件。目前所有人员正在实施抢救计划，我们会根据生命探测仪开展援救，请大家在原地等候，对于大家今天糟糕的经历，致以诚挚的歉意，对不起，是我没有守护好桃源。”

方珩缓慢地眨着眼睛，耳边传来了茉莉的声音，她努力撑起身子，手上的实验体终于通过了初步测试，等后面有其他区的实验员过来接手，她就可以放下心来好好休息了。

“你要是有急事，就去吧，救援队已经来了，你不用担心我。谢谢你救了我，方珩。”

她的声音虚弱极了。

方珩犹豫再三，还是朝她点了点头，转身跑出实验室。

走廊里一片幽暗死寂，地面被血肉包裹着，布满走廊，踩上去有种软踏踏的肉质感，方珩知道，这些血肉来自于已经去世的实验员们。

楼道里的环境灯变成了节能模式，电梯停运，他只能选择走楼梯，方珩打开显示仪自带的手电筒，楼下的肉泥散落在各个地方，方珩可以想象出，血肉在虚空中迸溅四散的场景。

他小心翼翼地踩着干净的区域，有点担心自己后面的清洁工作，这些物质看上去，不太好清理。

楼下传来机甲碰撞产生的金属声，方珩与楼下的杂兵撞了个正着，牧泽拿起兵械，下意识要击倒突然出现的方珩，身后的沈曌给了他一梭子。

“靠！！！”

牧泽捂住脑袋，看着沈曌拿起感染探测仪，对着方珩扫了一遍。

探测仪上一片绿光，沈曌严肃地说道，

“感染程度：0。你差点杀人了你知不知道？”

牧泽一副理亏的样子，对着方珩拱了拱身子道歉，又问道，

“你这是要离开么？广播里刚刚不是通知，让你们在原地等待救援么？”

方珩暗暗观察着对面的二人，是前几天在处决场见过的新兵蛋子，威胁程度低。

他将证件交给沈曌检查，随口扯了个谎，声音干涸，

“对不起…我有急事…我奶奶还在等我回家。她年纪大了，没办法照顾自己。”

沈曌点头，把卡片递回，给他让出一条路，

“楼上还有幸存的人么？”

方珩揣兜的时候，正好摸到了口袋里的钥匙，是之前那个男人扔给他的，他还没来得及去找男人的柜子。

“楼上A-749室，有一个已经感染的实验员，她叫茉莉，正在进行靶向药液实验。我不建议你们将她直接带离实验室，毕竟她已经感染了，是携带病毒的幸存者，需要隔离治疗。”

茉莉恐怕还不知道外面感染的人都死光了，如果知道自己费尽心血研制的药物，无法救治人类…

这只“小爪子”应该会很伤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