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被兵械贯穿了胸膛…

方珩缓慢转身，看向狂欢日头顶的摄像头。红色的光点像是一滴鲜血，在方珩的目光下逐渐暗淡。

“我不需要假装。”

一秒，两秒，三秒…

狂欢日恢复了以往的跳脱，他从桌上一跃而下，回身将桌面上的脚印擦干净，片刻后发出机械笑声，

“这是训练师特地为我植入的幽默系统。”

方珩握紧了清洁剂的把手，整间实验室焕然一新，狂欢日跟在他身后离开了这里。

走廊里依旧一片寂静，方珩摸到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看了一眼。钥匙上面贴了一块白色的胶布，上面标注着一行序号1-02334。

02是楼层，3是休息室，34是柜子编号。

他捂着肚子，极力伪装出一副腹痛难忍的样子，

“我去趟卫生间。你先去打扫吧，不用等我。”

狂欢日接过方珩递来的工具，笨拙地朝着隔壁实验室走去。

朝着卫生间方向离开的方珩，再次出现，他转身按下电梯按钮，像是要去揭开一份礼物的面纱。

小猫雀跃，甚至将猫薄荷的事情抛诸脑后。

一位高级实验员的遗产，会有些什么呢？

方珩盯着电梯显示屏，2层的清洁工是莉莲，今天她的状态不太好，或许方珩可以趁机看看她的状况。

在2层方珩轻而易举地碰到陌生的实验员，他们来自于其他实验楼，前来支援。

三号休息室在楼梯拐角，方珩闪身进去，周遭过分安静，这里的清洁工作显然还没有开始，许多肉质仍黏在橱柜上。

方珩迈着步子，将34号柜子打开。里面很脏，装满了各种用过的营养液试管，还有一包抽了一半的香烟。

堆积如山的衣服散发着难闻的味道，方珩用手扒开衣服。

在下面发现了一张银色的卡片，特殊材质触感温热，这是高级实验员才会有的磁卡。

在内城最高的建筑内，这张卡可以打开一座保险室，实验员会将最昂贵的东西，存放在那里。

方珩收起卡片，在柜子的侧面发现了一张合影，它就夹在镜子上，

照片里面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年轻版的实验员，另一个是一位医生装扮的年轻男人，方珩将照片拿下来翻到背面。

模糊的油性笔字迹。

“4196年，我与程子澜”

今年是4202年，这张照片拍摄于6年前，那时末世还未来临。

程子澜是谁？

是去世的实验员，还是这个医生装扮的男人？

方珩将柜子整理干净，像是他的主人在明天依旧会使用这只柜子，会将剩下的香烟耗尽，照镜子时会想起照片里的故人。

柜子合上的刹那，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方珩面前，他尖叫一声，朝后跌倒，却被男人抓住手腕。

方珩被扯回来，站稳脚步的同时，听到了骆淮戏谑的话语，

“胆子这么小…”

几乎是瞬间，记仇的小猫想起了狂欢日所说的猫薄荷，他挣开骆淮的桎梏。

“你为什么在这？”

骆淮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他旁边的柜子，里面很干净，只有几套换洗衣物。

“哐”地柜门再次合上。

他上前几步，用手指敲了敲34号柜子。

“现在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能打开这个柜子？”

方珩沉默了“……”

休息室里安静下来，方珩能听到走廊里机械巡逻兵移动的声音，而骆淮仍在等待他的答案。

倘若是以前方珩会说实话，但是他现在觉得，骆淮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会给他带零食的好人了。

他不想和坏人讲实话。

“这是茉莉的柜子，她让我替她拿东西。”

撒谎。

骆淮的目光冷了下来，他微不可察地挑眉，

“原来是这样。东西拿好了么？”

口袋里除了磁卡，还有几份高级营养液，方珩掂了掂，发出试管相互撞击的声音。

“嗯，拿好了。”

骆淮点头，将衣服单手脱下，露出坚实的肌肉，方珩瞪大了眼睛，忘记挪开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骆淮的动作。

“怎么？没人告诉你休息室就是更衣室？男女分开？”

“……”

蹩脚的谎言被拆穿，方珩懊恼地抿着嘴，再次打开柜子，拿出那张旧照片。

骆淮换好西装，接过照片，目光停留在两个人的脸上。

“所以这个人把自己的柜子钥匙送给了你，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方珩点头，他踮起脚指着年轻的实验员，

“是左边这个，不是右边那个。”

“嗯，我知道。”

方珩不解地看着他。

旋即就听到骆淮继续说道，

“因为右边这个，六年前已经去世了。”

骆淮将照片放回方珩的手里，先一步走出休息室。方珩双手捧着照片，匆匆忙忙追了出去。

“你还没说清楚，你认识照片里的人么？”

好奇心旺盛的小猫。

骆淮招招手，让方珩跟紧他，

“还记得末世来临初期发生了什么么？起初最先受到辐射影响的，是海洋生物。大规模的海洋生物变异，科学家们开始对此进行实验研究。

照片里的程子澜不是一位医生，而是一位海洋学家。他是末世的敲钟人，也是第一个被辐射感染的人类。”

海洋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开始酸化，海洋学家需要穿上防毒衣物，才能进行工作。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付出。

这份工作隐秘而伟大。

程子澜在首次发现变异生物的海域，进行研究工作时被感染。

骆淮：“那场实验，许多实验员都现场进行了观摩。我也在，但实验不是解剖海洋生物，而是解剖…人体。程子澜主动捐赠了遗体，用于实验研究。他是一位伟大的老师。”

方珩跟在他身后，怅然若失。其实最早受到辐射影响的，是少部分陆地动物。尽管方珩不愿意承认，但他变成人类的时间点，不是五年前，而是二十年前。

那时末世或许就已经悄然来临。

是人类太迟钝了。

骆淮：“给你钥匙的实验员，是李南方科学家。他是当时进行解剖的主刀，也是程子澜十几年的挚友。”

那场解剖实验之后，有人说李南方冷漠无情，也有人说为了人类的未来，可以忘记甚至抛弃私人情感。

方珩捧着照片，沉甸甸的，他觉得李南方从未忘记。

无论是实验成果，还是程子澜。

他们在另一个世界重逢了。

骆淮带着方珩去了2层的祈祷室，这里悬挂着所有离世的科学家的照片，骆淮接过那张合影，将它裱起，悬挂在其中。

“如果有一天，我发生了意外，我也会捐献出遗体供于实验研究。这栋大楼许多实验员，都做好了为科学事业奉献一切的准备。”

方珩想，这是人类才会有的信念感。

因为小猫不想被研究。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不会让你被研究。”

骆淮将手臂压在方珩的肩膀上，亲昵地揉乱了他的头发，

“为什么？”

方珩蹙着眉往后挣脱，他还不确定骆淮是不是个好人。

但如果骆淮愿意为人类事业奉献一切…

那姑且骆淮也算半个好人吧？

“解剖看起来会很疼。我在精神病院的时候，医生每周会对我进行电击治疗，很痛。我不希望你死去之后，还要感受痛苦。”

骆淮松开了手，默默将方珩的头发整理好，

“那你要怎么不让我被解剖？”

湛蓝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只苦恼了片刻，就选出了最佳方案，

“我……我会去把你偷出来。”

确实是小猫的做法。

骆淮直起身，“行吧。那到时候记得给我埋在一个能看到风景的地方。最好是曾经城市的遗址里。”

他好像十分确信自己会发生意外。

二人打开门，离开了祈祷室，方珩忍不住腹诽一句，

“要求还挺多。”

隔壁是正在巡逻的机械兵，骆淮下意识将人拽进一间杂物室，里面漆黑一片，在近乎吊诡的寂静中，方珩能看清骆淮的眼睛。

骆淮解释道，

“巡逻兵，你不在指定工作位置，如果被他发现会有处罚。”

方珩点点头，下一瞬就发现骆淮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像是在暗处窥伺猎物的捕手，

他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那我现在可以问你了么？你为什么不开心？别说没有，也别想着逃跑。”

方珩的肩膀被禁锢着，他蹙紧眉头，太过靠近的距离，会让他闻到猫薄荷的味道。

他突然有点委屈，或许骆淮早就开始怀疑他不是人类，所以才用猫薄荷试探自己，可他不是个坏异端，他从来没伤害过人类…

“……那你呢？为什么要往身上喷猫薄荷？狂欢日和我说，他在你身上提取到了猫薄荷的成分…”

方珩就是想不明白，他明明…明明这么信任骆淮…

“猫薄荷？”

骆淮松了口气，手上的力气渐渐变小，他解释道，

“你说的猫薄荷，也叫做荆芥，里面有种物质，叫荆芥内酯，可以作为蚊虫驱避剂，如果没有它，我从摩西过来一路上，早就被变异蚊虫给吃了。到时候我可能真的需要捐献遗体了。”

这是事实，植物研究所留存荆芥种子的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制作驱避剂，末世以后已经没有人需要猫薄荷了。

只不过其他人会将荆芥和其他原料混合在一起使用，没有人会把荆芥原液直接往身上喷。

方珩的表情充满茫然。

湛蓝色的眼瞳中倒映着骆淮的身影，方珩上前一步，仰头盯着骆淮的眼睛，他选择相信。

“原来是这样么…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我太笨了。”

骆淮垂下头，在方珩看不到的角度，眼神中露出一抹笑意，说话时依旧是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你如果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用了。”

方珩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他拽起骆淮的衣襟，凑上去嗅了嗅，

“可是这个东西可以保护你，你还是要用的。我…也不是很讨厌这种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长收藏，濒临摆烂。

I'm fin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