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因，还疼吗？”雅伊轻声问。

潘因趴在毯子上，将头埋起来，只露出一个金色的发旋，不理雅伊。

神以前从没有打过他，从没有。

可现在，神成了哥哥，竟然打了他屁股。

“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没有人类伦理观的潘因痛哭出声，委屈的泪花浸湿了被褥，边哭边打嗝：“你从来都没有打过我。”

潘因不会意识到，在天堂的神知道那些人类伤害不了祂。

而在这个混乱贫穷的星球，雅伊见过很多这样的事情，一旦起了念头，迈错了步，就会一直堕落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他绝不能让年幼天真的弟弟认为那样做是无所谓的。

“潘因。”雅伊将潘因从被子里拉出来，用指腹抹去潘因脸上的泪，柔声说：“你看着哥哥好吗？”

潘因只是哭，才不想理这个可恶打他的人。

他不该来这个世界的。他永远也不要理这个人了。

“潘因，你看哥哥长得好看吗？”

雅伊温柔的声音让潘因眼泪淌的更凶，他仰起头，泪眼汪汪地瞪着雅伊，抽抽搭搭地说：“难看死了！呜呜……你打得我好疼！”

“哥哥也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哥哥长得也很好看，也能卖钱，潘因，你愿意让哥哥去城主那里吗？”

“不可以！我不愿意！”潘因翻身从毯子里钻出来，急声说，“你敢这样，我就杀了你。”

“哦……为什么呢？”雅伊缓缓笑了。

“那是亵渎！”光是想都不可以想，他会发疯的。

“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就为什么不愿意。潘因，你对于我，是最珍贵的。”

“我……”潘因的泪凝在脸上，想说这具人类的身体不过是团血肉，他一点也不在乎。但没说，一种模糊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他打了个哭嗝，扁扁嘴，“我不会再那样做了。”

“乖，吃糖。”雅伊将一块糖塞进潘因口中。

潘因抽噎着张开嘴。

“哥哥，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在雅伊给潘因擦眼泪的时候，潘因问。

“不喜欢。”雅伊重新给潘因梳弄乱的金发，声音温柔，“但不该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放弃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见潘因愣愣的，雅伊叹口气，“潘因，不要胡思乱想，哥哥会努力照顾好你的，相信哥哥吧，你不喜欢这里，哥哥会带你离开这个星球。”

雅伊带潘因来到了家里隐藏的地窖，地窖中堆了不少玩偶，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十分破旧的工作台。

潘因拿起一只玩偶，感觉手感不太对，他抬头看雅伊，“哥哥，里面好像有东西。”

雅伊将玩偶拆开，里面是一个精巧的机械鸟。雅伊将它激活，机械鸟无声地绕着潘因旋转，然后落到潘因的肩膀上。

“你是机械师！”潘因眼睛亮起来。

雅伊点点头，食指竖在嘴唇，笑眯眯地说：“不要说出去，说出去的话，哥哥就得被城主抓走啦，潘因这下相信哥哥了吧。咱们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光凭卖通通草汁和做苦力是无法养活痴傻的弟弟，而且还将弟弟养到十几岁的。这些年雅伊一直在暗地里制做一些小巧易隐藏的机械，隐瞒身份偷偷在黑市里交易。

但在明面上，他仍是一个艰难谋生的贫穷少年，含辛茹苦地拉扯弟弟长大。

“我不会说出去的。”潘因抱住雅伊，甜甜地说：“哥哥放心吧。”

“不要再有那些不好的想法。哥哥会带你离开这里，去比这里好很多的地方，我们会过得很好很好。”

在垃圾星的生活就这样继续，街上的人已经习惯了这对兄弟一起摆摊。哥哥专心做玩偶，弟弟看摊卖通通草汁。

雅伊和潘因生活的这颗星球，在太空里是灰扑扑的模样，毫不起眼。

但此时在距离这颗星球不远的星域中，正有一列帝国的舰队朝着这个方向航行。

“公爵，前面就是星盗隐藏的小行星，第三军团的军队已经包围了这颗小行星。但检测到这颗行星上有大约六千万的人类生活，按照星际公约，无法动用歼星炮一类的大规模杀伤武器。因斯少将不敢做主，请您批示。”

母舰的指挥室内，坐着一位高大的金发男人，他才是这支舰队最高的统帅——萨兰公爵，此次负责巡查帝国西部边境。

公爵问：“这颗行星在星网上有记录吗？”

副官明白公爵的意思，如果星网没有记录，那这颗星球之于帝国就相当于不存在，哪怕炸成烟花也无所谓，不必担心任何后果。

“已经有记录了，这颗星球之前盛产黄金白银，被登记在帝国的一个矿业公司的名下，虽然因为资源枯竭的原因，那家矿业公司在十几年前就撤走了负责人，但星网中的记录仍然存在。”

“这样啊。”公爵摇摇头，略微遗憾，“告诉因斯少将，改变作战计划，进行登陆作战。”

“潘因，你的脸和头发脏了，过来洗一洗。”雅伊把水倒进盆里，招呼无聊地捏玩偶的潘因过来。

潘因不情愿地过来，他不太喜欢头发被水打湿的感觉。

雅伊先把潘因的脸洗干净，然后把潘因的脑袋按进去，曲起手指给他抓头发。

“哥哥，哈哈哈，痒。”潘因身体不停地抖。

“一会儿就不痒了。”

雅伊把潘因的头发仔仔细细地洗干净。擦头发的时候，潘因嘻嘻哈哈躲来躲去，金发上滴的水甩了雅伊一声。

“不要躲！”雅伊揪住潘因的头发，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天空，瞳孔狠狠一缩，攥住潘因的手，“快进屋！”

潘因几乎是被雅伊扯进屋的，一团破布扔了过来，雅伊示意赶紧包起来。

潘因一边往身上乱七八糟地裹，一边看雅伊掀开毯子，露出地窖，语气急促地说：“快跳。

两人一起跳了进去，雅伊反手扯过毯子重新盖住。

机械蜘蛛从地窖里爬出去，收集外面的信息，再将信号传到地窖的雅伊手里。

但很快，外面糟糕的情况让雅伊就不得不把所有机械都收回来，以免被敌人发现。

地窖很小，潘因蜷缩着身体和雅伊紧紧贴在一起，清楚地听见雅伊越来越急的心跳声。

1、2、3、4……

潘因一下下数着雅伊的心跳，另一只手贴着自己的胸口，他和雅伊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

雅伊的心跳比平时快，他好像也被感染了。

他感受着这种奇异的律动，仿佛雅伊的心脏在他的身体里跳动。雅伊的心跳很快，之前那种模糊的感觉似乎更清晰了一点儿。

外面出现了轰炸声和人的惨叫。

外面在打仗，潘因见过很多这样的场面，祂也参与过。四溅的鲜血，倒下的尸体，燃烧的城池，敌人称呼祂是金色魔鬼。祂享受杀戮的畅快，为敌人的哀嚎感到愉悦。

但潘因从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胸腔里的那团血肉好像是个会收缩的活物。

很奇怪，也很不舒服。但和他听到雅伊要到城主府那里又有点儿不一样。

“雅伊……”

潘因嘴唇一凉，是雅伊用手捂住了他的嘴。

雅伊手上有香草的香味，潘因忍不住鼻尖蹭了蹭。

很痒，雅伊手指一缩，轻声说：“不要闹。”

轰炸声持续了很久。

潘因困得快睡着了。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这具身体的母亲留下的铁皮房子塌了，那一刻，雅伊抱他抱得很紧，手臂将他勒得发痛。

“公爵，星盗都已击毙。”

尊贵的公爵踏上这颗星球的土地时，硝烟尚未散尽。

他原本只需要在星舰上等待下属的汇报，但无聊太久的他静极思动，降临了这颗不起眼的小星球。

这是颗充满绝望的星球。

“人类没有进入太空前，就过着这样的生活吗？”公爵饶有兴致地看着街道上低矮破烂的房屋。

“就像在考古。”公爵目光不含感情地扫过远处畏缩充满恐惧的人群，刻薄地点评道：“这些人的能量等级连头变异猪都不如，真不敢相信和我们是同类，基因图谱扫描仪是不是出错了？啧，或许可以带些样本送给帝国研究院，或许能得出一些关于人类起源的重大发现呢。”

副官没有说话，习惯了公爵的傲慢和残忍。

“这是什么？”公爵用鞋尖踢踢滚了一地的东西。

副官看了一眼，沉声说：“似乎是一些玩偶。”

“玩偶？这些土著还会玩玩具？”

公爵抬起头，眯起眼睛，“好像是从这堆垃圾里滚出来的。”

“里面好像还藏了两只小老鼠，把它们抓出来。”

潘因和雅伊已经睡着了。

帝国的士兵打开地窖，用枪挑起遮盖的破布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场景。

金发银发交相辉映，两个少年相拥着沉沉睡去，白玉般的脸颊透出美丽的红晕，犹如黎明的霞光照耀在玫瑰花上。

他们好像误闯了神的伊甸园。

士兵们惊呆了，忘记了一切。

远处披着斗篷的公爵讥笑：“里面是怎样的怪物，把我们帝国的士兵都吓傻了。”

然后，公爵走近，看到了地窖里的美景，愣住。

在幽暗的地窖中仿佛昙花一般的银发少年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天……”一阵响亮的抽气声。

“哥哥――”潘因被吵醒，揉着眼睛，不适地接受突然的光线。

他甜蜜的呼唤戛然而止，高大的男人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们，犹如毒蛇般的视线嘶嘶吐着信子黏在他们身上。

食物的味道。

潘因胃肠蠕动，他感觉到了灵魂的饥饿，悄悄吞咽口水。

“看我在垃圾场发现了什么？”良久，公爵回过神，叹着，笑着，“一对金银做的天使，神真是够眷顾我。”

说着，公爵蹲下身，向地窖中的金银双子伸出手，诱哄着说：“别怕，上来吧，我不会伤害你们。”

雅伊没有说话，目光依旧警惕。

公爵耐心地等待。

终于，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搭在他的掌心，是那个金发碧眸的小少年，娇艳美丽，像玫瑰花生成的精灵。

“不要伤害哥哥。”小少年抬起头，湿漉漉的碧色眼眸让人心软成了水。

公爵笑道：“我保证――没人舍得伤害你们。”

公爵将潘因抱了上来，潘因湿漉漉的金发打湿了公爵的臂弯。

雅伊拒绝了公爵伸出的手，“我自己可以上去。”

公爵抿唇微笑，他打量着雅伊如月光般纯粹的银发银瞳，笑得意味深长，赞叹：“勇敢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