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杨想了很久，都总结不出来，他为什么会可以那么笃定地说出那句，“你是值得他喜欢的”。

他算起来跟自己也只是见了两面而已，不过是萍水相逢，竟然会如此笃定告诉她。

你是值得被别人喜欢的。

虽然觉得有些突兀，但向杨并不排斥。

“谢谢你这么笃定地肯定我，但我确实是，没有什么好被人喜欢的。”

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向杨的内心非常平和。

虽然可能她说的话，在外人看来不太对。但在她自己而言，她觉得她除了长得稍微好看一点外，没有其他任何优点。

她不像别的女孩子那样自信，散发光芒；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也不太爱跟别人笑，在其他人看来，性格还不好。她不善良温柔。她甚至还歇斯底里地跟家里人吵过架。

……

看到她发的文字后，程暮沉默了许久。

他回想起他曾经撞见过，她拒绝别人时的场景。

那应该是她大一下学期的时候吧，那时候的她，在北区这边的已经小有名气了。好多院系的男生，都会讨论她。

但鼓起勇气跟她告白的，没有几个。

可就是那没有几个人当中，那么巧合地被程暮撞见过。

当时，她的脾气还没有后面那么急躁。

碰上别人跟她告白的时候，还会很客气地跟别人说，谢谢你的喜欢，但其实我没有什么好被人喜欢的。真的。你们看到的，就只是我这张脸罢了。

到她大二大三的时候，表情逐渐冷淡。也不说谢谢你的喜欢了，直接会说，不好意思啊，我不喜欢你。到她大四要毕业的时候，对别人说的就是，抱歉，我没时间。

那时候的程暮，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

可没想到，也只是比别人多了几句话罢了。面对他的告白，她的回复是：“对不起。我暂时可能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喜欢。”

后面还有一句，她大一时跟别人说过话的话：“而我，也不值得你喜欢啊。”

当时对于程暮来说，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

他想过好多种被拒绝的可能，但没想到是这一句，我可能没办法接受你的喜欢。

那句，我不值得你喜欢，是她大一那会耐着性子和别人说的话。中间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听她说起过。

到他这里开了口，像是下定了决心要结束什么一样。

……

想到这里，程暮深深呼出一口气。

说出了早在两年前就想告诉她的话：“我不知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你值得，你就是值得的。”

向杨似乎被他的笃定吓了一跳。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这么笃定地跟她说话呢，对方像是有一种任何人都不能质疑的底气。

这是向杨所欠缺的。

尽管很多人告诉过她，你很优秀，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她自己的身世。

从她懂事开始，只要碰上了假期，就到处兼职攒钱。

做过火锅店的服务员，也在电子厂做过事情，也还做过理发店的前台，还发过传单。她就是在发传单的时候，被恩师相中，后来去学的舞蹈的。

如果不是恩师发现了她的天赋，可能现在的她，还是忙着各种兼职吧。

她从小在没有太多-爱-的家庭里长大，父母都偏爱她的弟弟。

念高中的时候，很多人都不知道她的家庭情况，还以为她家里特别有钱。就各种捧杀她。向杨不想跟那些人牵扯过多，所以总是一个人。

她也变得不爱笑。

怕一笑，就跟别人有过多的接触。别人就会来窥探她的私生活，然后到处传播。

她也很自私，什么都只考虑自己。

她不像别的姐姐那样，会把好的东西都给自己的弟弟。会带他玩。她从来都不怎么跟她的弟弟亲近。

用母亲的话来说，她就是冷漠，自私。

或许是长时间处于被打压的生活环境里吧，向杨除去在跳舞这件事情，非常自信以外，其他时候，她做任何事情，都很没有底气的。

包括跟人家争论。

她也害怕跟人家争论，所以总是躲开人群。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后盾。

吵架吵输了，从来不会有人帮她。

可在这一刻，她竟然感觉到了自己好像被人赋予了那种底气。

好像那个人，会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身后。

向杨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那个人给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向杨最近总会在无意间地想起程暮这个人。

她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

很快，十月来了。

十月国庆，放七天假。

在放假前的一天，部门组织团建。就在学校的田径场。说是团建，其实就是学习党史。向杨是党员，必须参加。本来这事跟程暮没什么关系。

他是兼职老师，可以不参与学校的这些活动。

但他竟然也来参加了。

向杨见他来，有些不太自在。

但办公室其他的女老师却很兴奋，各个往他边上挨。

向杨有点郁闷他为什么会来，她又跟那个顺风车的校友说，我跟你讲，奇怪得很，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学长，他明明可以不用来参加这么无聊的党史，但他竟然来了。我总觉得，不对劲。

她发完信息后，对方一直没回。

好吧。

可能在上课，向杨想。

九月底莫城的热气还在，向杨平日里最怕晒太阳。

学习到一半的时候，主任宣布休息。

她就躲到树荫下面去了。

这时候，她的手机才收到了回复。

对方说：“没准，他是去见什么人呢。”

向杨：“……”

看完信息后，向杨瞥了站在不远处的他一眼。

发现他刚好收起手机，然后喝了一口百岁山。

那是以前，她最喜欢喝的。

人群中有老师问了他一句：“唉，程老师，你怎么买那么小瓶的水喝啊。感觉根本不够喝呢。”

他咽下水，拧紧瓶盖，说了句：“嗯，所以我带了两瓶。”

“这里有点晒，我去那边的树荫。”说罢，不动声色地朝向杨走来。一切都很正常，没人察觉出不对劲。

只有身旁多了一瓶百岁山的向杨知道，他可不是单纯过来躲太阳的。

他是过来给她送水的。

向杨不太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有些惊慌地看向他，只听见他说：“我先走了，学校还有课。”

他走得很快。

似乎不想让旁人看到些什么异样。

向杨也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把水藏好。

目光朝不远处瞥一眼，站在别处的同事，好在并没有什么人看到，他给了她水。

向杨可谨慎了。

也爱避嫌。

她低头，不再四处张望。

生怕被人瞧见。

这人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没变啊。

总爱偷偷给她塞水喝。

向杨腹诽道。

程暮在大学时，就爱做这事。

起初，向杨还不知道是他给送的水。

他也从来都不说，每次在她排舞结束的时候，都会发现角落里放着一瓶写着她名字的水。是后来有一次，向杨去查学校的监控。

才知道是他放的。

向杨那时候心想，这人可真傻啊。

永远都做不动声色让人没办法察觉的事情。

可想要跟向杨进一步的接触，还真的就得是这样的相处方式。太过于高调或者是直接，她就会缩躲。

这样不动声色地接触和在意，似乎恰到好处。

思绪回转。

向阳抬头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暗暗想，难道他真的如顺风车的校友所说，是为了来见什么人吗？

如果是的话，那个人不会是别人。

一定是她。

所以现在他所表达的意思是，他还是跟两年前一样，喜欢自己？可真的会有人，在被拒绝了之后，还会继续喜欢着对方么？

向杨不知道。

但他的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她心有波澜。

-

国庆假期向杨没有回家。

现在她可能也没有家了吧，决定离开的时候，她妈妈就说过，只要今天她敢走出这个家门，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但其实，不用她妈妈说，她也不会再回那个家了。

只是偶尔会觉得，弟弟的负担，会不会太重了一些。

想到这里，向杨给弟弟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向杨的情绪又开始莫名地低落了。

她有时候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如果她当下想要做的事情，暂时没有做到的话，她就会这样。

她给顺风车的校友发了信息说，要是心情突然不好，怎么办？

最近两个人联系得很紧密，向杨有什么事情，就会跟他说。包括程暮的事情。

他都会给出一个很好的答案。

让人特别心安。

这次他问：“你现在可以喝奶茶了吗？”

向杨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回：“那我去找你喝？”

但对方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他回了句，“是我在问你。我今晚临时有个会，走不开。”

向杨有些失落：“你又喝不了，你问什么噢。”她还以为，是今晚可以去请他喝杯奶茶的。

对方留下一句：“但是你可以喝啊。”

这话向杨自然没看懂。

大概二十分钟后，她的手机打来一个电话，说她的外卖到了。向杨正想说，她没点外卖啊。

外卖员说，那可能是别人给你点的奶茶吧。

向杨才知道，原来他问自己可不可以喝奶茶，是想要请自己喝。

向杨拿到奶茶后，立马给他发了信息。

“奶茶我收到了，你什么时候有空，一定要跟我说啊。”

向杨这个人，最不喜欢欠的就是人情了。

所以总是别人给了她什么，她立马就想回过去。

但对方好像没给他这个机会，隔了一会，他才回：“你心情好点没。”

向杨：“嗯，好多了。”

“但是你还没有跟我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可是我最近都挺忙的。”

“好吧。”

“那你先忙。”

摁灭手机，向杨喝了一口奶茶。

为什么总有一种感觉，他好像不太想见到自己啊？

还是第一次有人，会不太想见到她呢。

向杨笑了笑。

就在这时，弟弟的电话回了过来。

向杨想也没想地接起。

作者有话要说：2023年7月4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