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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阴差阳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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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饭香阵阵。

桃溪谷灵气逼人,做的饭菜也天然带着别处没有的香味。

学宫的青牙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闯进了这秘境。

沈修明看过后说:“妖名解封一事,天君已然知晓。叫我们不必惊慌,尽快回山。”

那只活泼的青牙雀也被小孩们围观起来,细细研究。便随他们去了。

酒足饭饱后,江绾他们被拉去村口的戏台子。

陈姨这么说的:“我从各处听到和搜罗的故事,用兽皮纸板做成人物剪影来表演,大家都挺喜欢的,已经成了每晚的必备节目。”

“今晚居士高兴,特地请咱们来演一出药山之盟。”

只见戏台高筑,灯笼汇成一片,影影绰绰。裁剪简单生动的影子投放在白板,随着琵琶声响登场。

晚风吹拂,江绾似有所感,仰头见桃源居士仰躺在老柳树最高的枝丫。

柳枝轻飘飘的,他看起来也轻飘飘的。衣袂搭在半空,懒洋洋地举着一杯酒,看着一阵风就能吹落,洒到地上。

戏台以兽皮为饰,装点木栏。

今日要演的,是药山之盟。

江绾和祁千锐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按下心中疑虑,只当自己是个好看客。

锣鼓敲响,示意开场。

“离桃溪谷再往西走,有一座西疆药山,是极为偏远之地,传闻许多尸骨葬于此处。几十年前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尽是素白,那日清晨,邻近药山的一座小村里,铁匠迎来了第一个女儿。”

戏台后,有善口技者模仿婴儿啼哭的声音。不知用了什么技法,那女婴的剪影慢慢长大,少女搭弓射鹰,驭马渡河,极其英飒。

“彼时的西疆,也是一片祸土。君主一心长生,天灾人祸不断。少女锻造一把上好的射雕弓,走出村庄,本欲是想纵情江湖,闯出一片名声。”

“却见人间惨象,人命如草芥般在动荡乱世中摇摆。一时间热血上涌,要为西疆子民开辟出一条大道来。”

剪影少女一路过关斩将,杀妖兽,灭奸贼,意气风发地周游各地。

直到边境。

“洛水这条大江,自天山而下,流经两境。在人境,叫作洛川,在冥境,则被称为忘川。”

“铁匠的女儿站在洛川水町,遥望远处冥境忘川之水,遇到了此生最危险的敌人。”

鬼面的纸人乘着阴风,吹着陶埙,阴恻恻地挡住了剪影少女的去路。

“那是不可战胜之敌,是谁人都不敢忤逆的阎王业力。少女很快体力不支,受伤昏迷沉入水底。”

江绾不知桃源居士是何意。显然,她并非戏中的铁匠女儿,也从未去过药山。

他安排这出戏,是要警醒她什么?

还是……并不是为她演的?

她暗中思忖,却见祁千锐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心不在焉地喝着茶水,一杯又一杯。

仿佛翻出了久远记忆里的迷津,茫然地陷入戏中。

“洛川的水浪将她送到某处岸边,被云游四方的学医少年捡到。少女感激想要报恩,小医师只说想去药山找一味药材,但不知道去路。”

“少女一路闯荡,此时正想归乡,两人一拍即合,便同行回药山。然而这动荡乱世,灾祸已然蔓延。”

幕布上原本用绿漆水墨画就的锦绣青山,此时且被黑纱遮蔽。琵琶声音急促,山雨欲来。

正巧,桃溪谷的高天,闪过一道惊雷。

众人皆是一震。

桃源居士并不在意。

他这处秘境,几乎耗损他大半修为,能容虺灵于世,自然能挡过一次天雷。

高天的阴云翻滚片刻,终究还是散开。

戏台上,乐声人声继续。

“流民饥不饱腹已有多日,见到富饶村落,除了惊喜之情,更多的是想占据。联合盗寇,商量十日之后,里应外合,要剿灭了此处。”

“村庄淳朴,从未见过危险世道,热情好客地对流亡的难民敞开大门。”

“自然,这群难民里并不全然存的残暴之心。里面还混进了一位显赫人物,便是后来的齐王。”

“当时他为通传西疆战报,卧底潜伏难民中,不忍见贼寇屠尽山野,便与少女和小医师阐述实情,叫他们暗中防备,稳住以免落了破绽。少女指了条无人知晓的凶险小路,要少年齐王去搬救兵。”

鸣钟声响,古筝拟雨声清脆几点。

少女记忆力好,取树枝于雨后沙地上画出附近复杂地势,一遍遍教给少年齐王,要他背住。

如此共度三日,便到了离去的时日。

临行前,小医师捉了只野鸡,割喉取血,同少女向少年齐王一拜:“性命尽托付于君了。”

少年齐王同样郑重道:“歃血为盟,指河为誓。七日后,我必携兵而归。”

台下隐隐有交谈之声。

学宫弟子看得津津有味,讨论着。

“这是先齐王和齐后的事情吧?”

“听闻齐后并非齐国人士,怪不得。”

“我游历人境,也未曾听闻药山附近还有什么村庄,难不成……”

戏曲演到了尾声。

情况急转直下。

流寇改了主意,等不及七日之后,以一把诡火为引,开始烧山。

即便是倾盆大雨也浇不灭这满山火光。

小医师背着昏迷高烧的少女,被追到药山峭壁,脚下万丈高悬,前路尽是杀红眼的流寇。

他回头最后望了少女一眼,将她藏匿于草丛之下,随后奔赴诡异山火中。

谁也不知道,他最后被药山的诡火烧灼成了什么样子。

火焰舔舐倒坍烧焦的木桩,暴雨倾盆,雷鸣不止。

“少女昏沉之间,再醒已在一座装潢华丽的马车之上。”

“少年齐王领精锐前往,对她抱歉道,没能赶上。”

恍惚间,祁千锐想起王宫里被彼岸花簇拥的母亲,珠钗头冠,平静忧伤。

她也是同样抱歉道,我欠虞瘴一条命。

-

散戏时,村口各处挂了绸缎,结作彩楼。

桃溪谷的村民唏嘘于戏曲的人事。

不过他们认为,演戏而已,不必当真。对里面的习俗更感兴趣。

例如春日放飞风筝,最高者可受芦苇冠冕,以示技艺高湛,等来年与新人再战。

另有适龄的姑娘在彩楼抛绣球,给中意人。

现在,集市热闹起来,挂了一街的灯笼,热热闹闹。

就连沈修明也有些按捺不住:“千锐师兄,我们能去玩会吗?”

错落交叠的树叶,向阴影处的那人投下阴影,低垂着眼眸,神游天外的模样

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仿佛才从潮湿的回忆里挣扎出来,轻轻点头。

安泽叙大着胆子问:“师兄不去吗?”

祁千锐淡淡道:“不了。你们去吧,别玩太晚,明日早起回滕山。”

众人才离开。

过会,清亮的笑声遥遥从远处的集市传过来。

江绾也被陈姨拉走去走街串巷,挨个拜访曾经的故人。明明颇为困扰的表情,眼底也是真心的笑意。

无论战乱灾祸,人境总有一处地方,是这样热闹,喧嚣的景象。

祁千锐枯坐原地。

看戏台的幕后人移到台前,搬着木凳桌椅,用过的花纸道具也丢弃在地上,用扫帚拢成一堆毫无用处的废纸。

残破的文书被乱石压住,只露出一行断续的字迹,描绘的是剪影少女初次见到洛川时的心情。

“……远眺高处,横梗一条苍茫大川,还不曾知晓冥冥中藏着怎样的诡谲。只听着波浪壮阔的拍岸之声,忽觉天地偌大。”

天地偌大,他一人小小。

“公子?公子?”

祁千锐被唤醒,见是一位围裙的妇人。

妇人指着他坐着的木桌,解释道:“家里小孩去睡了,我得把这桌椅收拾收拾。”

祁千锐才站起来:“抱歉。我来帮你吧。”

妇人笑笑:“不必,几步路的事,对面集市热闹着,公子大可前去逛逛。”

祁千锐谢过她的好意,漫无目的地走入人潮。

集市间最热闹的要数抛绣球。不少姑娘在彩楼上欲扔未扔,逗着下方人群,笑得花枝乱颤。

还有人闲聊道:“先前那皮影戏的女主角也抛过绣球。”

“唔?那最后落到谁的手里?”

“你没好生听吧?本来是对着小医师抛的,结果恰逢有一阵风,掉到少年齐王怀里去了。”

那人啧啧两声,想起结局,感慨道:“造化弄人,阴差阳错啊!”

祁千锐不再有逗留的心思,穿过交谈的人群,独自回了陈姨给他们安置的房间,先一步睡下。

-

照桃源居士的喜好,桃溪谷里四季如春。

祁千锐醒来时,还不曾习惯。

这些年来,他日日做着同样的梦,梦里血链紧锢,滔天火海,他将要被孽障烈焰吞没,每每几近窒息。

青牙雀攀在窗沿上,叫了两声。

祁千锐揉揉眉心,推开门。

时辰尚早,学宫弟子们尚且睡着。远山天际才泛出一丝鱼肚白。

村庄的人倒起得很早,人声渐沸。

他出现在村子里时,陈姨正准备着早饭,招呼道:“哟,起这么早?饭还得等一会。”

她打量一番,仿佛懂了什么,善解人意地笑说:“乖宝去街上了。”

祁千锐不知作何回答,向她点点头。

他也不知去往何处,顺势便走向石街。

彩楼的绸缎没撤,一位姑娘手里还煞有其事地拿着昨夜的绣球,嬉笑着对楼下的青年喊:“三郎,你可接好了!我昨夜可未曾将它丢给旁人!”

说罢,对准青年一抛。

结果又是春风一阵,原本算好的路线打了个转,三郎扑了个空。

绣球悠悠飘着——

落入路过的江绾怀中。

江绾:?

她看看窘迫的三郎,又看看楼上的姑娘,左右仔细打量着绣球,调侃道:“我可没有抢人所爱的喜好。”

姑娘见是她,笑嗔道:“阿绾你快还给我啦!”

江绾起了玩性:“那要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她对着彩楼,虚眯起眼睛,对准一个刁钻的方位,往上扔了回去。

谁知彩楼上的姑娘身手敏捷,眼看就要抓到,江绾暗中使了灵力,让它拐过一个直愣的弯,就掉了下去。

底下三郎忙赶着去接,两人好一阵手忙脚乱。

灵力竟有这样的用法。

祁千锐:“……”

祁千锐:“江姑娘,好雅兴。”

江绾回头,见是祁千锐,也不知对方看了多久,当下有些不自然道:“一般般罢了。”

彩楼上的姑娘也玩性大发,又将绣球抛回江绾怀里。

江绾稳稳接住。

祁千锐望着江绾手里的绣球,问道:“绣球抛错了,该怎么办?”

江绾不懂他有何用意,只当他随意搭话。

她本来也非彼世之人,从不信这些习俗,便随意道:“什么怎么办?难不成绣球抛错了,我还能喜欢错人?”

她又将绣球扔高,丢给那姑娘,挥挥手:“我先走啦!”

又招呼祁千锐:“陈姨的早饭大概也弄好了,吃完咱们就回上三宫。”

祁千锐没动。

江绾便又叫他:“走呀。”

因为方才抛接绣球的缘故,江绾眼睛亮亮的,朝气蓬勃,仿佛初生的竹笋。

晨意暖绒,料峭春风,几缕青丝弯弯绕绕,勾在她白净的脖颈。

祁千锐长久凝视她,才浅笑应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就用一个比较美好的春日作为旧朝的完结吧。

没想到旧朝篇要写这么久。

在我的设想里,毕竟只是陆子均布下的一个局,顺便简述前尘和世界观,大概只要五六章,不知不觉居然写了这么长(捂脸)(陆相真有你的)。

世界观大概是,人境有上三宫修士,冥境有崇下渊虺邪,两境皆有妖怪兽潮为祸患。

简单交代一下主要事件时间线,好像还挺复杂的。年份或许有一些细微的误差,不必在意。

-

宿淮十五岁,死于天谴,江绾穿越。(章二)

其间不详。

五百年前,洛水一战,孽剑封境,随后江绾被岑天陷入时有时无的沉睡。(章十二)

自此,兽潮被江绾逼退,虺浊被全蝉子肃清。(章十五)

其间不详。

七十年前,虞瘴与齐王,齐后相见,药山歃血之誓。(章十六,虺灵皮影戏)

五十至四十年前,齐王经过桃溪谷,而后亲征西疆失踪,江绾路遇行宫之变,齐归棣与齐后同葬于虞瘴之火,齐后将齐归棣托付给拘魂使,虞瘴借齐归棣弟弟之身做人间帝王。(章六、章十四)

其间江绾复又沉睡,陆子均收养太虚岭山灵白狐,与莱芜君合谋暗中布局。(章九)

三十年前,冥境境主出世。(章十一,客栈虺灵所述)

近几年,祁千锐登滕山,任学宫大弟子。(章四,祁千锐回忆)

至本文开篇,陆子均唤来学宫弟子,白狐被追上太虚岭,不慎闯进江绾衣袖。

江绾便于月色中醒来。

-

除了两位主角,上三宫篇主要登场的就是天君、夫子和江绾师父了。

当然,也会解锁一些新人物。上三宫,除了学宫夫子,天宫天君,还有最后一宫以及她的弟弟~

前文有提到过名字哦~

貌似又要比想象中写得长,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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