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这天,村里也喜庆起来。
这个世界的过年与林絮从前的世界不太一样。
大家只围在一起吃饭,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
林絮这日起得很早,天还未亮,雪又下了一夜。
断剑已经在柜子上放了许久了,这日就是新的一年了,林絮取了干净的布,细细的擦拭着这把断剑。
原本蒙尘的“小剑”二字,经过擦拭立刻烨烨生辉。
剑身上布满了划痕,剑刃还有些缺口。
林絮擦着剑,听见外面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雪下了一夜,又很大,堆积在树枝上,将树枝都压垮了。
林絮侧耳听了片刻,开了门出去。
天还未亮,此刻院子里却已经十分喜庆了。
红色的剪纸贴满了门扇和窗扇,林絮凑过去仔细看,这剪纸歪歪扭扭的,十分粗糙。
“好看吧?”苏画也推门出来,见状扬了扬下巴。
他今日捯饬的很顺眼,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是个好看的丸子头。苏画比起之前长胖了不少,小脸圆圆的,肉乎乎的,林絮手忽然有点痒。
这可是他特意去向邻居李婶学的,可是学了好几天呢。
林絮挑了挑眉,投过去意味深长的一眼,嘴里却说:“嗯……还行。”
夸是夸不出口,但是看着苏画满脸的骄傲,林絮话音未落,又补救一句:“像那么回事。”
苏画的小脸垮到一半,闻言满脸的骄傲又爬上来。
“我学了好几天呢!”苏画挺挺胸脯,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林絮伸手将他的头发揉乱,又揉了两把苏画肉嘟嘟的脸,在苏画愤愤的目光中收回手。
“你也是这么揉大黄的。”林絮将手背起来,想:手感还不错。
苏画的确是这么揉大黄的,他每次都故意将大黄的毛倒着摸一遍,在大黄哀怨的眼神中又顺回去。
闵志泽一早就起来做饭了。
自从他们常住在冯村长家中,闵志泽先帮着举行了葬礼,忙前忙后,又将冯村长家里所有活计都包圆了,冯村长几次提出要收他为义子,闵志泽都拒绝了。
此时他腰上系着围裙,搓着手从厨房里出来,正打算叫林絮和苏画吃饭。
这些剪纸都是苏画昨日傍晚贴的,此时天初初亮,雪地反射着白光,闵志泽这才注意到门上的东西。
他凑近看了半晌,皱着眉头:“你剪个石头做什么?”
苏画大怒,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那是桃子!”
闵志泽多看了两眼,觉得怎么看都是石头,目光又扫到一边的剪纸,嘀咕到:“这是福字吗?”
苏画几步上去,举着拳头砸了闵志泽两下:“你看不出来吗!你个肚子里没点墨水的老古董!”
闵志泽脸上还带着懵懵的表情,苏画生起气来,嘴炮能力向来是排在前列的。
林絮上前,两只手卡在苏画腋下,用力一提,将苏画提离了地面。
苏画:!!!
“放开我!”苏画两只脚胡乱蹬着,双手无助的在空中挥舞。
“大过年的,少点争端,才能一年到头,顺顺溜溜,知不知道?”林絮把苏画放在地上,这边一转头,就看见闵志泽惊恐的目光。
苏画少说得有六七十斤,林絮看上去瘦瘦小小的,臂力居然如此惊人,就这样将苏画提溜了起来。
林絮也是一愣,她从前哪有这么大力气?
内视灵脉,林絮的灵脉不知何时已经被拓宽了许多,纯白的灵力在其中流淌,供给力量。
这一切都是悄然发生的,林絮许久没有炼丹了,也没有什么伤痛病症,好几个月没有内视过经脉。
不想今日一看,却发现身体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
这身体如今已经不再适合炼丹了。
“林絮!”苏画摇了摇林絮,咬牙切齿的问道,“你是不是瞒着我撸铁去了。”
撸铁是他从林絮这里学到的新词,每次林絮看见闵志泽在院子里提着铁笼和铁架子锻炼臂力,林絮就让苏画也去撸铁,锻炼臂力。
林絮摇摇头,拨开苏画,坐到了桌边:“我没有。”
“天生神力,你懂吧?”
冬日寒冷,苏画穿了一层又一层,他艰难的撸起袖子,脸上的肉肉因为情绪激动而晃荡着。
白嫩嫩的手臂露出来,苏画用力一掐,软软的,他哭丧着脸,伸手掐了掐林絮的手臂,也是软软的。
真没练,那林絮怎么把他举起来的。
冯村长也进来了,林絮和闵志泽端了菜进来,就开始吃大年初一第一顿饭。
一桌深深浅浅的素菜,闵志泽虽然厨艺不错,可是看着满桌素菜,苏画忍不住想起肉食的美味,嘴里的饭菜顿时没有那么香了。
“吃饭。”林絮小声提醒。
苏画贴过来,一双眼里闪着光,林絮知道他是馋嘴了。
可是昨晚才把夏天捕上来的鱼吃了,现在雪重,村子附近唯一的一条河流是濉河的支流,此刻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没法捕鱼。
林絮最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为了取信于村民,让林絮将这里作为一个据点的行为更容易,林絮先是捉了兔子,后面又捉了鱼。
那时夏天涨水,林絮让闵志泽在河边固定了几个背篓,放下去片刻,再提起来,背篓里已经装了不少鱼,大的小的,都在里面。
林絮秉持着开源的原则,在村里的水井里放了几条,其余的用来熬汤或者红烧,还有剩下的就腌制晒了做成鱼干,一直保存到了冬天。
这年冬天,村子里家家户户年夜饭都喝上了鱼汤。
正吃着饭,院里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我来拜年咯,新年快乐!”
青年含着笑意的声音传进来,四人放了筷子,林絮先走出去开了门。
是周若生。
周若生便是开私塾的周老先生的孙子,如今也才十七八岁,颇有少年肆意的感觉。
他不束发,只将所有头发都扎成高马尾,平日里笑嘻嘻的,最喜欢带着村子里的孩子四处野,深得苏画喜欢。
“若生哥哥!”苏画几步跑过去,吊在了周若生肩膀上。
周若生见是林絮来开门,眯起眼睛笑了笑。
林絮与周若生也算熟悉,当时抄录教材,周家一家老小都被村长找来当帮手。
“新年快乐。”林絮伸手接过周若生手里的东西,将周若生迎进门。
冯村长这时才被闵志泽扶着出来,冬天寒冷,冯村长有腿疾,行走不便,此刻慢吞吞的,伸手在周若生肩头拍了两下。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冯村长大笑了两声,问道:“你怎么先来了,我还没去给周先生拜年。”
周若生接过闵志泽的位置,将冯村长扶进堂屋里,声线干净:“听说您今年腿脚不便,我祖父也卧病在床,实在不方便接客,这不,我就先来给您拜年,等下叔叔伯伯们再来。”
冯村长扶着椅子坐下,闻言不解:“你们都分开来做什么,这样多麻烦……”
冯村长有些急,这样分批次来,都提着礼物,这得出多少东西?
周若生像是看出了冯村长的想法,嘿嘿一笑,倒了一杯热茶进杯子里,递到村长手里:“陆陆续续的来更热闹,您看,这房子里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的,是不是很热闹?”
冯村长几次举起手,最后只是叹息一声:“哎!”
林絮将东西放了,端出前几日准备的点心糕点,也陪坐在一边,静静听着他们讲话。
都说人越老就越像孩子,林絮喝着茶,眼前是氤氲的水汽,淡淡的茶香四溢。
周若生和冯村长不知说了什么,老人忽然弓起背、低下头,伸手迅速擦了擦眼泪。
林絮借着喝茶的动作遮住视线,悄然隐身在一边。
村长本来老来得子,村长夫人高龄产子出血而死,这孩子是村长一手养大的,正是二十岁上下的好年纪,本来婚期都商量好了,却被一只魔兽咬死了。
如今尸体都找不到,多半是被拆吞入腹了。
正是过年,热闹非凡,却始终少了一个人,村长思及此处,落下泪来,然后赶忙擦去眼泪,笑道:“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若生也知道村长的丧子之痛深刻,只笑着又说了两句讨喜的话。
正在这时,村里的其他人也到了。
大雪刚刚停,院里逐渐吵闹起来,村民们都提着拜年礼物上门了。
村长笑呵呵的坐在堂屋里,同其他老一辈的村民叙旧,林絮和周若生都退了出来,给老人们留些空间。
“若生哥!”一群孩子早就蹲在堂屋外面,一见到周若生,就七手八脚的吊住他,吵闹着要出去打雪仗。
苏画也挤在里面,林絮迅速弯下腰,在地上挖了一把雪,一把丢在苏画脸上。
苏画也吊在周若生腰间,被其他孩子挤得一动不动,猛然被丢了雪球,一时还挣脱不开,只一脸懵的站在原地。
有人起了头,周围的孩子纷纷闹腾起来,做鸟兽散开,立刻就在院子里打起了雪仗。
前来拜年的年轻一辈的就聚在长廊下的火盆边,烤着火闲聊,或者看孩子们打雪仗。
林絮这边打了苏画一个猝不及防,其他孩子反应得快,散开后立马默契的向周若生砸雪球,苏画还没来得及离开,又被几个雪球糊了一脸。
苏画脸上还糊着雪,一双眼睁大,还保持着挂在周若生腰上的姿势。
周若生躲闪灵活,带着苏画在院里飞奔了几步,苏画终于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
他瞪了林絮一眼,弯腰正在抓雪,周若生却从他身旁跑过去,一下将苏画撞倒在地。
“苏画,对不起!”
周若生大喊着继续和孩子们打雪仗,大冤种苏画从雪地里坐起来,满脸怨气的把手里的雪砸到地上。
林絮笑得直不起腰。
一个身影一晃,忽然出现在了林絮眼前。
入眼的是月白色的袍角,边角的纹路粗糙,衣服料子也已经上了年头,可看上去还很新,向来是爱护得很好。
再往上看去,是李怀微笑的脸。
林絮低头又抓了一把雪,伸手拽着李怀向旁边躲,另一只手却精准的将雪球投掷到苏画头上。
苏画梳得整齐的头发已经要乱成鸡窝了。
“林絮!”
苏画怒吼一声,两只手轮流从地上抓雪,不停的向林絮这边丢过来,林絮拉着李怀闪身躲进了厨房里。
关上门,门板都还在微微颤动,发出声响。
苏画是一直没停,不断向着这边攻击。
林絮先是大笑了几声,惹来苏画更猛烈的攻击,林絮脸上犹然挂着浅浅的笑意,偏头看向李怀。
他这一身从来没见穿过,想来是做了之后压在箱底,留着过年穿的。
他腰间的衣袍微微濡湿,是方才替林絮挡了一个苏画的雪球打湿的。
李怀微微笑着,眼底也全是温暖的笑意,林絮对上他的眼睛,觉得自己仿佛要被灼伤了。
“多谢。只是不必这样。”林絮低头道谢,踌躇了半晌,忽然打开门,顶着苏画的雪球攻击跑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一片混战,林絮也加入其中,和孩子们玩闹起来。
李怀看着林絮离去的背影,一句话梗在喉头,不上不下。
他绕到廊下,听身旁村民们的谈论今年的收成,和林絮三人来到村庄之后的变化。
又下雪了,李怀将手伸出屋檐外,半透明的雪花缓缓飘落到掌心。
李怀合上手,将雪花攥到了手心,雪花在他温柔的掌心化成清澈的水,顺着指缝流出。
作者有话要说:平淡美好的生活很快就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