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败赛季终止，电竞少年和少女们放完了假，像往常一样回到俱乐部。

徐翔一离开了。

露露明明是俱乐部里的核心输出角色，但她并没有坐在她应该坐着的位置上。她坐在她以前的冷板凳上，带着直播时乖巧的耳机，没有训练，也没有直播，只是在发呆。

像是一个没有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停滞在原地。

哪怕听闻齐国首屈一指的冠军教练、《寻戟》电竞史上的传奇人物——盛柯成为俱乐部教练，那可是带出过两支冠军团队的电竞教练！

哪怕听说最知名的电竞经纪人出任电竞运营。

露露也没有一丝丝多余的反应。

——反正，都那样。

上一位教练嚷嚷，“我不看过程，我只要结果，谁强谁上。”

这句话听起来好对。可是她一直是那个不够强的人怎么办？

不能参与队友间的训练配合，不能参与对外的训练赛，直播商务活动都按在她身上。她一直是那个不够强的人怎么办。

太久没有人关心过露露内心的诉求。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意志，也忘记了怎样跟别人表述自己的渴望。

顶着“电竞少女”的人设，通过向网友们要礼物，靠擦边赚钱不就好了。轻轻松松，嘻嘻哈哈就把钱赚了。打比赛输了还会挨骂，也没有男网友会哄着捧着，他们只会说，“女人打比赛就是不行，平时普通对战玩玩吹两句还以为自己真行了……”

正道崎岖多风霜雨雪。深渊却无时不刻释放着享乐的诱惑，消磨人的力量和意志，催人软弱沉沦。

她自己的愿望是什么来着？

粉发经理问露露愿望的时候，露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沉默着想了些什么。

露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得到同样的训练机会，收到同样的重视。露露以为自己会连人带椅子被送进直播间，今后消失在赛场上。

毕竟她的赛场表现是那么差。

当露露被编排进训练名单里的时候，露露也只是顺从。

她好像找不到那种奋斗的想法了，她好像……已经瘸了。她觉得训练好累，远不如听着榜一大佬花着钱说着好话，看她打打娱乐局舒服。

等合同到期，就去转型当网红主播吧。

传奇教练盛柯指出露露训练中的问题的时候，露露顺从地低头听训，她的心里想着这样的话，手上专心致志地扣着手指。

“你们这个俱乐部的老板明媚告诉我，不要放弃你，为此甚至专门多开给我一千万。”

“她跟我说，之前的俱乐部负责人从来没有给过你真正的帮助，从来没有去好好的培养你。等到成绩不好，结果出来了，又只知道推卸责任。”

“她请我至少认真对待你。”

“你们老板不想放弃你，我也不想放弃你。可是如果你自己失去斗志了，那即使我愿意去在那身上花费精力，也不会取得成绩。”

“如果你现在只是想做一个主播了，这多出来的一千万我可以不要，你现在给你们俱乐部老板说你不想打比赛了，你自己放弃。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和精力。”

“没有电话，我可以给你。”

盛柯撕了一张纸条，在上面刷刷地写下一行电话，然后离开了。

盛柯逼露露必须自己做出决定。或许露露曾经遭受过不公平的对待，但不论外界如何，人总要自己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露露把视线从手指移到桌前的纸条上。

老板？那个粉头发的经理？

露露缓慢地接受着信息。要打电话吗？

要……放弃吗？可以放弃了。

少女美丽年轻的皮囊下，那似乎已经幽暗枯萎的灵魂之火又突然燃烧起来。

她凭什么放弃？她是自己堂堂正正，靠稳定在《寻戟》对战排名榜前三的成绩进来的。

或许很多的女孩子只是出于寻找快乐、和朋友恋人一起游戏的目的在玩《寻戟》，但她安露露不是。

她不是打发时间的娱乐玩家，她不是漂亮可爱的撒娇玩偶，她是追求胜利的竞技玩家。

当安露露通过训练与竞争，堂堂正正地取得新赛季比赛资格的时候，她的队友和教练祝贺她。大家喝着肥宅快乐水，商量着一起下馆子。

只是粉发经理很久没有出现在俱乐部了。

俱乐部里的人私下讨论这位粉发“经理”惊人的年轻与富有，在想象中勾勒她神秘的身家。

“听说她外号财神爷呢。”

“人家只是过来玩票的，买了个俱乐部来过一下电竞经理的瘾。”

唯独周小虎闷头着打着《寻戟》，他没有什么不开心的。盛柯那样的传说级人物担任俱乐部教练，赫赫有名的经纪人出任电竞经理。

只有那个游戏打得又菜，会为了教不会周小虎而揪头发大叫可恶的粉发经理消失了，她好像撒完钱就消失在了周小虎的世界里。

直到冬寒料峭之际，电竞少女安露露终于在赛场上，发挥出自己应有的实力。

一个粉头发的观众带着口罩，在观众席上开心地挥舞着闪光棒。后台恹恹观赛的周小虎几乎瞬间从一扫而过的镜头中找到了她。

俱乐部请来了昂贵的营养师和亲切能干的做饭阿姨，营养跟上后的周小虎抽条似地快速长高。

以至于周小虎从后台跑到观众席时，詹行歌很快就感受到了一片“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

詹行歌抬头的时候，周小虎正冷冷地望着詹行歌。

为了不干扰他人观赛，詹行歌赶紧拉着周小虎的胳膊走出了观众席。

北风呼啸，周小虎穿着单薄的俱乐部T恤。詹行歌拽着他跑到附近的运动品牌店先随便买了件大羽绒服。

好几千大洋扔出去的衣服，穿上身几乎瞬间就暖和了起来。

周小虎甩开詹行歌的手。他用变声期沙哑的鸭嗓子很凶地质问詹行歌，“俱乐部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我现在英文课成绩很差你知不知道，我才考了三十分。”

似乎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难听，周小虎嘴唇动了动，明明好像有更多话要说，又没有说出口。

詹行歌端着年轻女土豪的人设，她望着凶巴巴的周小虎突然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周小虎更生气了。

但詹行歌笑得更凶了，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长胡子了没刮好丑哈哈哈哈……”

周小虎生气突然变成了难为情，他站在原地，个子已经比詹行歌略微高一点了。但他还是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周小虎跟风似地，学着俱乐部里的其他男生留起厚重的刘海。

一点也不好看。

詹行歌平复了一下行为，她给了周小虎一个简单的拥抱，她说谢谢你，谢谢你。尽管周小虎说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是质问和抱怨。

但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直白的在告诉詹行歌：我需要你。

詹行歌很担心，自己的行为是自以为是的，会惹人厌烦，是不被需要的。所以，詹行歌突然听到这样别扭的话，她的心头突然松了一口气。

詹行歌带着周小虎去理头发，在周小虎理头发期间，詹行歌去外面买了一个剃须刀。

理发店员工熟练地用温热的水给周小虎呼噜噜地洗头，周小虎的手机播放着《寻戟》的比赛直播。

俱乐部赢了，詹行歌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开心地鼓掌。

她身上没有什么名牌包名牌鞋，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刚能随便买下近万元羽绒服的女土豪。她很年轻，外表像她的名字一样明媚动人。

然后她像妈妈照顾青春期不修边幅的小男生一样，给周小虎把唇上长出的小胡子剃掉。

周小虎该归队了，他问詹行歌，“我上场的那一天，你会来见我吗？”

詹行歌想提一些条件，比如如果你能做到讲文明懂礼貌的话，比如你学习成绩或者游戏排名很高的话。

但是遥遥望向周小虎，她最后只说道，“只要我可以，我会。”

周小虎豪不回头地离开了。

詹行歌蜕掉捏脸捏出来的变装，从年轻美貌的神秘女富豪，变成了一个土肥圆大学生。

大萧条说，「6」

詹行歌又笑了，她把青春的眼角笑出来皱纹，很无奈很温柔。那种温柔不是虚假客套的外壳，也不是高贵的镶边气质，而是一种被生活毒打之后的坦然与从容。

笑过，詹行歌又哭。笑着的嘴角瘪下去，温柔的眼睛里又流出泪来。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但是那笑容依然真诚灿烂的挂在脸上。

“大萧条，现在好像离我重生已经过去很多天了。有你在，我感觉我每天都过得很有安全感、很幸福、很轻松。可是到现在，我闭上眼睛回想一下上辈子的时光，仍然会觉得好累啊。”

“仍然会苦闷得泪流满面，仍然后怕得打哆嗦。”

「因为你出生时没有生对阶级，因为你缺乏天赋，也不够勤奋，甚至缺乏对真实世界的辨知」大萧条

「人类的世界底层逻辑始终是利益」大萧条

“哈哈哈，我也这样想。我在绝望悲哀中死去，在神奇抽奖中重生。如果说我上辈子过得很可怜，其实也不然，我也很活该。”

“我到底该因为自己的不幸，让人理解、心痛呢？还是该把这不幸，分解成懒惰、愚昧、无知而产生的后果？”

“我既不勤奋，也不聪敏，常常鲁莽粗心，偶尔天真地发善心，也偶尔做一点恶事。”

“我的妈妈总告诉我，做人要善良。”

“我天真的少女时期，总以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只要善良就足够了。现在我知道，善良的品质需要能力和实力强大作为底气。”

“我常常在想，这个世界，可不可以让普通人，不用拼命地活着就能很幸福。”

“可不可以，让我这样没有毅力也没有远见卓识的人，不用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不用活得很勤劳很聪敏，就能获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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