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行歌逗章鱼大丸子店门口的小学生时，抢了小学生的读书笔记来翻。里面做得读书摘抄第一句就是《简·爱》的名言。

「你们这个世界也有《简·爱》？」大萧条

「我们这个世界有的多着呢」詹行歌

“写得挺工整，”詹行歌夸奖小学生，心里却突然回忆起上辈子里的一个人，一个短暂合租过的室友。

————————（下为上辈子的事情）

陆宁的合租室友是个好人，但陆宁和她格格不入。即使是善良容忍如这她，也完全没办法理解陆宁这种人。

因为陆宁他大爷的，是个穷困潦倒的人。陆宁穷疯了，陆宁穷得要死。陆宁夜里焦虑地失眠，因为穷、因为穷，人穷志短啊。陆宁每天都在极度想死和极度想活之间拼命地挣扎。

是的，既想死又想活。那个单纯的室友，无论如何都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她把死和活，归结为一条线轴上的两极。

陆宁冷笑一声，告诉她，死和活是互不干扰的两个计量单位。

陆宁对世界是有美好向往的，她渴望美食，她渴望华服，她渴望高屋广厦，她渴望美人爱慕，她渴望纵情玩乐。作为一个人的本能，陆宁想好好活着。如果对活的向往，满值是100，那陆宁至少可以拿到85分以上。

同时，陆宁想死得很。No money，No competence，No good memories，No happy today，No bright future。她习得性无助，习得性绝望，习得性拖延，习得性想死。见鬼！在死亡这个单位上，陆宁也可以拿到85分以上。

在陆宁又一次半夜起来，跑到客厅冰箱里开始吞冰块牛奶哈密瓜混合物的时候，室友走上来制止陆宁，“听着，你再这样下去，会把自己的身体搞坏的。”室友不能理解陆宁为什么活得如此痛苦挣扎。

“哈？”陆宁手上捧着直筒玻璃杯。里面被陆宁塞了好几块冰块，然后是榨好的哈密瓜汁和牛奶，“不行。”

陆宁拒绝地很果断，“我不喝这个东西会死。”

“你不要把死总是挂在嘴边上！”室友总是善良、正直、积极、向上。

“你住在正常的房间里，我住在窗户只有两张A4纸那么大的斜顶阁楼里。即使是白天我也要开着灯才能呆在室内，我突然喘不过气的时候，站起来扒着那两扇窗户，对着窗外大口呼吸的时候，比坐牢还像坐牢，比囚徒还想囚徒。”

“我渴望富有，我渴望爱。我活在最美好的年华，但是我一无所有。”

“冰块模具、榨汁机、廉价牛奶和哈密瓜，以及饮用水，这些对我来说是奢侈的负担，也是唯一的快乐。你想让我放弃我每天唯一的快乐？”

深夜里、幽暗中，冰箱边，荧荧的冰箱蓝光，陆宁一刻不停大口吞喝着冰甜丝滑的液体，猩红着眼睛瞪着室友。

焦虑和抑郁情绪会导致胃器官不适，嗜辣嗜油也会。陆宁每天一到半夜，胃就开始渴望冰甜的东西，不喝这东西，陆宁更加睡不着觉。其实陆宁喝了也睡不着，她很困乏，她很累。不正常的饮食与作息，让陆宁缺乏精力，渴望睡眠。

但是，越是到深夜，越睡不着觉。

只要一想到明天要早起上班，陆宁就如同被人绞住了脖子般痛苦。只要一想到，她对辞职和请假都小心翼翼，陆宁就如同看见老板对着绞刑架上的她微笑。

陆宁是个彻头彻尾的穷鬼。只要一天不工作，就会吃不上饭的那种。如何生存下去，对她而言，是人生中最大的难题。浪漫与爱，和陆宁没有关系。陆宁苦不堪言，每天都在自我放弃的边缘垂死挣扎。

“有冰块、牛奶、哈密瓜真好，没有它我会活不下去的。”陆宁猩红着眼睛，委屈地哭了。哭得很克制，只有低低的呜咽。

“我想要过自由又富有的生活，每天都被很多爱包围着。”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恶魔愿意跟她交易，陆宁可以抵押上她的一切，犯下一切卑鄙不堪的罪行。

可是没有，陆宁什么都没有。

“我就是要喝冰块牛奶哈密瓜。”陆宁甚至又去搞了一杯。

它是救赎，它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对美好人生强烈的欲、望是陆宁身上最大的枷锁，她是被贫穷束缚得死死的奴隶。当她的胃一片冰凉时，陆宁才能勉强逃避现实，做个好梦。潦草一梦，徒剩虚无。

天一亮，催命符般的闹钟响起，陆宁带着满身疲惫走入明亮、喧嚣、冷漠的生活。陆宁也很冷漠，因为拥有的东西太少，所以格外吝啬、贪婪。打卡机响起嗡鸣，她迎着老板格雷不满的视线走进办公室。压着满身的困倦，开始回邮件、接听顾客投诉。

陆宁一点也不在乎格雷的不满。格雷永远不会觉得已经充分压榨她了，这个中年人总是在办公室里吹嘘他早上4点就起来工作，晚上12点还在回邮件。敬业、勤奋和钻研才能像他一样赚大钱、当老板。

呵呵。

冰块牛奶哈密瓜真好喝。陆宁提着装满冰块牛奶哈密瓜的杯子，默默在工位上吮吸吸管。她是个混蛋员工，只要能摸鱼，绝对不干正事。推三阻四，拖延磨蹭陆宁干得轻车熟路，理直气壮。

不想工作了，陆宁硬生生请了一下午的假期。事假，格雷要扣陆宁完整一天的工资，她有点亏。12点整，陆宁从公司出逃。一路逃跑狂奔，快速地穿过色彩缤纷的商业街。那些色彩不属于陆宁。

陆宁跑到一家旅店，订了一天。

她愉快地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正中午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找到她，烤得人暖烘烘。空调的凉气又吹得人内心平静安宁。

多么令人心醉的美好，只要陆宁不去想代价是接下来两周陆宁要每天吃泡面来弥补今天的疯狂，陆宁简直要爱死这独处的孤独宁静。

但是陆宁不得不说，逃避时的放纵自由越令人陶醉，可怜的存款逼人回归现实时，就多痛苦。

身躯困在工位中，手指放在键盘上装模做样，完全不想动弹。工作？要不还是弄死她吧。

顾客反映她签合同的时候，陆宁的同事约克夏承诺给她额外安装纱网。结果到现在2个月了，夏天到了还是没有安装上。约克夏不回她消息，于是，她就把投诉邮件发到了陆宁这里。

作为狗狗的约克夏很可爱，但当人不行。

约克夏是个很难搞的男同事。他长着一张横冲直撞的耿直脸，但是，撒谎画饼不打草稿。他只负责用巧妙的语言许下各种口头承诺，把人骗进合同里。拿了钱之后，就把善后的事情扔给后面的人。

陆宁跟约克夏说答应了的事没办，你顾客投诉你了。

约克夏不仅理直气壮，甚至还很凶地回答陆宁，说什么合同里又没写这个承诺，而且陆宁的职责不就是负责处理好这些事吗？他在忙着给公司赚钱开展业务呢，少一天天得拿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烦他。

陆宁跟约克夏干了一架，但任何结果都没有产出。

老板格雷把投诉顾客的订单看了看，“呵，这种穷人，就是钱少事多。”

陆宁只好在邮件里写道：「我和约克夏是平级关系，我没有权限管他。我向老板格雷反馈，格雷站在约克夏那一边。你的权益？你只是个已经掏了钱的煞笔顾客。你的后续体验好一点，你会再付一笔钱吗？滚吧。约克夏可是能持续找来新傻蛋的业务骨干」

不管手段如何，能把钱从别人的口袋里掏进公司的人才是正义的。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无论放在哪个时代都会收到欢迎。

呼——

陆宁又默默把这些话删掉，重新写了一大堆敷衍的句子。这些句子不能认错、不能道歉、不能作出新的承诺。总之公司没错，不能承担责任，不能损害公司的利益。

顾客的回复邮件：「你说得这些有什么用？」

诸如此类的邮件多得是，每天几乎要把陆宁埋起来。不知不觉，陆宁就把冰块牛奶哈密瓜喝完了。她仅剩的幸福“啪嗒”一下，就没了。

到了下班时间，还有一堆外勤工作没有干完。每个顾客都很急，都觉得怎么这么慢。老板格雷并不打算聘用更多的后勤人员。于是四五个人三班倒的工作被摊派到她一个人头上。

不管陆宁到底乐不乐意，她必须24小时开着手机接收顾客的消息，时刻做好被格雷命令的准备。她的人生好像属于她，又跟她没什么关系。存下的那一点点可怜的钱，随便就可以挥霍干净。

这吊诡的命运。

回到她租下的小阁楼，陆宁机械地咽下吃吐了的泡面。只把她的A4纸窗户推开一扇，因为不能同时推开两扇。

陆宁站起来向外眺望，因为坐下够不到窗户。她的下巴磕在窗户边缘上。

夜里，因为灯污染，所以根本看不到星星。只有无尽的夜色。

命运能不能多多爱怜她一点。

简单的吃饭、洗碗、刷锅过后，已经到9点了。陆宁又勉强支撑起身体洗个澡。专家建议晚上10点前入睡。睡个鬼！

陆宁枯燥的大脑要求她必须给它整点快乐，不然想睡觉？呵，tui~

第二天陆宁果然又在迟到边缘来到了公司。顶着不修边幅的头发，胡乱穿的裤子、衣服，拎着陆宁的杯子和包。胡乱应付的上午，又大幅度消耗了她少得可怜的精力。

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陆宁拎起包和杯子就匆匆往外走。她需要徒步穿过商业街，到地铁那里去。她随便拿皮筋扎了个潦草的头发，一只耳朵里插着耳机。

在等安检的间歇，她注意根本没人用的一次性地铁卡机器前，两个人研究了半天，迟迟不敢操作机器。

她厌倦地想，反正现在也挤不上地铁。她从安检的队伍里退出来，“去哪？按这儿”

两个路人感谢她帮他们弄好了地铁卡。

有的人对坐地铁习以为常的时候，还有的人是第一次坐地铁，充满了期待与好奇。

她懒得听他们讲，冷漠地低头回归人群。

“陆宁。”

陆宁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一抬头，前男友，几年前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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