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放假第三天。

周岷月昨晚熬夜写作业写到两点，妈妈过来喊他起床：“周岷月十点半了，中午你姑妈要来，你要起来了。”

周岷月挣扎着睁开眼，他房间的窗帘都是遮光的，光从打开的房门里穿进来，外面一片敞亮，他睡得头昏脑胀。

“妈你说什么？”周岷月还有些迷糊，他看向妈妈，含糊地问着。

“你姑妈马上要来了。你昨晚几点睡的？”妈妈有些担忧地问。

“啊，昨晚写作业的。”周岷月从床上坐起身，他垂着一头凌乱的头发，闷闷不乐地想，真烦，破亲戚来个屁。

“我马上就起床，妈你出去吧，我换个衣服。”接着，他语气温和地对妈妈说。

妈妈把早餐给他热好了，周岷月叼着蛋饼来到厨房，妈妈正在洗菜。

锅里已经炖好了牛肉，碗里还腌着虾。

周岷月皱眉：“你做这么多干嘛，不就姑妈一个人来吗？”

“走走走，你出去。”妈妈把他推出去，“这又不是做给你一个人吃的，来人当然要多做点。”

“你不嫌累？”周岷月有些烦闷。

“不累。你快把早饭吃了，都什么时候了，马上就吃中饭了。”

周岷月被赶出厨房，他来到客厅，看到陶瑶的房门关着，他走过去敲了敲。

陶瑶开门，抬头一看周岷月低气压的冷脸，被吓了一跳：“谁惹你了？”

“我姑妈中午过来。”周岷月吐出这句话。

陶瑶点头：“我知道啊，阿姨前面跟我说过了。”

“哦……”周岷月看了眼一脸平静的陶瑶，忽然又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但他还是说出了口，“我姑妈挺没脑子的，你别听她的。”

“哈哈哈，你还在气那个吗？”陶瑶笑出声。

“不是。你忙你自己的去吧。”周岷月移开视线，他转身就走。

他妈是孤儿，只有养母也就是陶瑶的外婆还记挂着他妈。他爸那边老人走得早，三个兄弟两个姐妹早就各自成家，连过年都不能全部聚到一起去。

这个姑妈是离他们住得最近的亲戚，丈夫赌博，儿子混日子，经常问他家借钱。他爸对这个姐姐算是仁至义尽，从没要他们还过钱，甚至过年还会包个大红包。

姑妈可怜也讨人嫌，嘴碎得要命，曾经还在一家子面前说他妈的身世，更是对陶瑶的存在指指点点。

*

“岷月都长这么高了。”姑妈摸了摸周岷月的胳膊，“长得真好，又高又帅的，现在是高三了吧，要注意身体，多休息。”

周岷月低头看见姑妈满是皱纹苍老的脸，似乎又有点看到了他爸的脸，他温顺地垂下眼：“嗯。”

“岷月真令人省心，不像我家那小子……”姑妈转头对周妈妈说着。

吃饭时，气氛还算温馨和睦，姑妈跟周妈妈唠着嗑。

陶瑶安静地坐在那里吃饭，吃完饭她主动去洗碗。

姑妈赶紧收拾着碗筷：“姑妈都来了，怎么能让你一个小孩来干事呢。”

妈妈笑道：“大姐你就歇歇吧。周岷月你去洗碗。”妈妈抓住周岷月。

周岷月认命地进厨房洗碗，陶瑶走进来看他洗碗。

“你姑妈看起来老了很多，她家里也一堆破事。”陶瑶轻声说着。

水流声和碗筷碰撞发出的脆响混杂在一起，周岷月没抬头，只是“哦”了一声。

陶瑶悠悠叹了口气，她转而说道：“你假期有什么安排？”

“写作业啊。”周岷月淡淡地开口。

“然后呢？”陶瑶拧着眉毛。

“学习。”周岷月把水开大，开始冲碗。

“公园的牡丹花开了，阿姨很想去看。”陶瑶抱着胳膊，挑眉看向油盐不进的周岷月，“你难道除了学习没有别的事可以做了吗？你给你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干什么？”

她从周岷月这几天的冷脸和几乎天天熬到凌晨的劲头看出，周岷月这次考试肯定考得不理想。

以前周岷月考砸的时候也会以这样惩罚自己的方法来鞭策自己。

但以前周岷月的挫败感会随着生活中其他事物的到来消散，现在周岷月身上弥漫着的是焦虑和不安，这些情绪不单单是成绩不好所带来，而是他爸去世后他强迫附加给自己的。

周岷月皱眉，他下意识地觉得烦躁。

陶瑶的话语有点冲，语气却格外地温和。

“……我知道了。”周岷月舒展开眉头，却如鲠在喉，他缓了片刻，温声说道，“明天吧，你明天有空吗？明天天气好，我们一起去公园逛逛。”

晚上，周岷月看到妈妈拿了一沓钞票，目测有一万，他好奇地问：“妈你拿这钱干什么？要买什么东西吗？”

妈妈小声地说：“这是你姑妈给的钱。”

周岷月一愣，有些震惊。

妈妈不用看也知道周岷月是什么反应，她把钱收好：“你姑妈这几年过得挺不容易的，但也在坚持过好日子。”

“你姑妈说你堂哥明年开春结婚，你那时要是有空，我就带你去吃个喜酒。”

“怎么有空。过完年就开始高考倒计时了。”周岷月转移话题，有些不乐。

“你这几天晚上天天凌晨两三点睡，你不要命了，白天不能学习吗？你不会在玩游戏吧。”妈妈也转移了话题，她斥责着周岷月，就差伸手拽周岷月的耳朵。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熬了嘛！”周岷月赶紧逃跑。

零点前，周岷月躺上了床，他久违地登上了□□，发现很多人匿名给他留了言。

这两个月内的基本上都是关心他的、鼓励他的、安慰他的、给他加油打气的。

周岷月微微笑着，他翻了翻通讯录，班上只有极少的同学在线，而其中还有池夏的头像亮着。

周岷月发消息过去：“你睡了吗？”

那边立马回复：“没睡！”

“你国庆都在家吗？你大哥有回来吗？”

“我没什么计划……就在家里待着。我大哥回去了，他不住在A市。”

周岷月抓着手机的手顿住，他下意识地想叫池夏过来吃饭，但一想，妈妈又要累着了。

周岷月想了一会儿，他除了让池夏来他家吃饭，他还主动对池夏做过什么事？

以前是邻居时，只是偶然来一次做做客。

上个月是因为他想要池夏来缓解一下他家的氛围。

他完全没有从池夏的角度去思考，这或许对池夏来说是一种负担，又或者会让池夏觉得自己只会让他来家里吃饭，是在无形中敷衍他。

周岷月有些愧疚，他主动发出邀请：“你5号有空吗？我去找你玩。”

*

周岷月和池夏约定在距离折中的商场碰面。

周岷月下车后看到池夏发的信息：“哥，你在哪个车站下车？我到了，我去找你。”

周岷月：“不用，我马上过来。”他过完马路，抬头就看见池夏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视线对上后，池夏立马跑了过来。

“哥！”池夏来到周岷月身边。这算是他和周岷月的第一次约会。

周岷月赶紧走上前，池夏一脸的笑容，眼睛亮晶晶的，脸长得漂亮清秀，高高瘦瘦的，肩宽腰细腿还长，就是表情有点开心过头，看起来好像在傻乐。

“我们先进商场吧，马上到饭点了。”周岷月拍了拍池夏的胳膊，脸上浮现出微笑。

池夏立马点头：“好。”久违地在假日里见到周岷月，而且周岷月现在整个人的气息似乎又变回了原本那样，冷冽又温柔，有距离感却让人忍不住接近。

周岷月应该是走出阴影了。

池夏的心安定了一些。

先找地方吃饭，池夏挨着周岷月走，胳膊时不时会碰到，温热又柔软的触感经久不散，池夏不一会就心猿意马开始走神。

周岷月正在手机上找饭店，他低着头，露出来的脖颈上挂着系着玉佩的黑绳，宽阔平直的肩膀上背着一个挎包，肩带勒着他的肩胛骨，感觉包应该怪重的。

池夏有些不悦地看向周岷月的挎包，却从没拉好拉链的包里看到了他送周岷月的耳机。

池夏顿感惊喜，嘴角彻底压不住了，眼里也开始冒星星。

虽然他知道周岷月带耳机肯定是来找他打游戏的，但打游戏也是他和周岷月之间的一种美好交流。

“你想吃什么？”周岷月把手机上的店铺评价给池夏看。

“我都行……”池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但周岷月都认真地搜索了评价，他不仔细看看再进行选择，真的对不起周岷月的心意，“烤肉吧，菜品种类多点。”

池夏第一次跟同龄人一起出来吃饭，或者说，这一切都是他的第一次经历。假期有朋友喊他出来玩，和他一起随便逛逛，吃饭也会考虑他的意愿……并且这人还是周岷月。

池夏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周岷月不在位子上。

周岷月去哪了？池夏有点慌。

他打开手机，看到周岷月给他发的信息：“我前面忘了说……XX出新品了，你喝什么？”

他还现拍了菜单。

“你去买饮料了？这店在哪里？”池夏看向门口，准备去找周岷月。

“等会就要上菜了，我包还在座位上放着。喝啥？这边做得特别快，我马上就回来。”

池夏乖乖地坐到了周岷月的包旁边，他正在打字，服务员也上菜了：“好，我喝奶茶。”

周岷月说很快就回来还真很快就回来了，他把饮料递给池夏：“应该前面上楼的时候去买的……我没想起来。”

“没事。肉要现在烤吗？”池夏喝了口饮料，他双眼带笑地看向周岷月。

周岷月喝了一口饮料，喝完就皱起了脸：“靠这么难喝……现在就烤，钳子呢？”他眉毛还皱着，就伸手拿钳子把肉放在了烤盘上，脸臭但不耽误正事。

“这么难喝？”池夏有点意外，他看了看周岷月那杯的名字，感觉是一杯大杂烩，“……”

“这边有水，你想喝别的吗？我去买。”池夏眼神认真地看向周岷月。

“哈哈哈不用啦，难喝归难喝，也不是不能喝。”周岷月笑起来，他专注地烤着肉。

早知道不吃烤肉了，周岷月一直在烤肉，连跟他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池夏耷拉着眉毛，托着下巴望着周岷月。

“这肉熟了，能吃了。”周岷月拿公筷把肉夹到池夏碗里，“帮我拿下剪刀。”

池夏伸手拿剪刀，却猛地一顿，他才反应过来，怎么可以让周岷月一个人在这忙活？！

池夏赶紧拿剪刀剪肉，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来吧我来吧……”

他第一次来吃烤肉，连小料盘都是周岷月帮他调好的，剪肉的动作也很笨拙。

但周岷月根本不在意，池夏说要干什么，他就欣然让池夏来干。

池夏发现了一点，周岷月其实神经很粗，跟完美的外表和出色的能力相比，周岷月的脑回路没有多少歪歪绕绕，看起来很有头脑，但有时候却像个不开窍的笨蛋。

周岷月问了池夏搬宿舍的事：“你放完假就直接住进宿舍吗？”

“对，星期一到星期五，一周就住五天，没带多少东西。放完假我拎着行李箱就能进去住。”

“几人间？学校宿舍我没进去看过。”周岷月好奇地问。

池夏微妙地移开目光：“两人间，室友是个高三学长，只在宿舍睡午觉，晚上不住这里……其实相当于我一个人住……”池夏没有特别严重的洁癖，但他有精神洁癖，有些讨厌和陌生人待在同一个空间。

他跟池则林提出住宿的时候也提出了他想住人少的宿舍。不知道怎么安排的，反正现在这个选择应该是最好的。

池则林也出身于这所高中，还是优秀毕业生，很多老教师都认识他。选宿舍这件事算是走了后门。

但池夏并不想让周岷月知道自己这么娇惯、受不得委屈。

“这么好？！那你室友不在的时候，带我进去看看吧，我还没看过宿舍长什么样呢。”周岷月感兴趣地说。

池夏的眼神一晃动，他迟疑地“啊”了一声，然后立即开口掩饰了过去：“好啊。”为什么要说这种会让他误会的话。周岷月就是大笨蛋。

“哥，你是不是换座位了？”池夏试探了一下。

周岷月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没抬头：“嗯，不久前换的。”

然后他自己补充了一句：“就是发生了一些矛盾，我现在的同桌是我们班的学委。他成绩太好了，搞得我压力有点大哈哈。”

池夏原本还有些揣测的心思瞬间被关心取代，他语气凝重：“哥你压力不要大，你基础在这，你不要受别人的影响，你才是最好的。”

“要不你再换个同桌吧。”池夏转念一想，周岷月也许换个成绩不那么突出的同桌，对比之下产生的优越感也会转化为自信。

池夏有些担心周岷月会因为重重压力而心情抑郁。

“同桌是我自己选的，现在换，就是给别人看笑话……”周岷月抿抿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有点傲慢自负，班上有些人感觉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周岷月难得一见地露出了有些烦闷又委屈的神情，显得格外柔软，却不脆弱，依旧坚韧得不可动摇。

池夏心疼得不行，他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结束这个话题：“好吧。”

吃完饭两人去看电影，等待进场时，周岷月果不其然地拿出耳机戴上，说要和池夏打游戏。

池夏在杀杀砍砍的游戏中依旧感到甜蜜。

看完电影出来，周岷月突然进了一家商品店，而且还走进了女生饰品区。

周边都是情侣和结伴的女孩，他们两个大男生站在里面属实突兀，又因为两人都又高又帅的，收获了不少目光和议论。

周岷月若无其事地挑着头绳，池夏赶紧扭过头去，他难堪又生气地想，不会是给陶瑶选的吧……

周岷月这时突然开口了：“你好像都没问过我，陶瑶跟我是什么关系吧？”

池夏一震，他转过头来，表情怔愣地动了动嘴唇：“不是兄妹吗？”他觉得自己装白痴应该装得很拙劣。

周岷月现在问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池夏有些不解，但更多的还是心塞，周岷月跟他出来玩，竟然还在给陶瑶买东西。

“她是我妹妹，但跟我没血缘关系。”周岷月挑选好了头绳，他淡然地说出口，然后转身要去收银台。

池夏皱眉，他不甘心地问出口，语气里藏着怨气：“你在给陶瑶买礼物吗？”

“我干嘛给她买这个？我给我妈买的。”周岷月回头，有些诧怪地说。

池夏一惊，随即痛快地舒出一口气，他屁颠屁颠地跟上周岷月。

结果周岷月结完账就转头问他：“马上陶瑶过生日，她喜欢画画，你觉得我要给她买什么礼物？”

池夏眼神阴郁，他闷闷不乐地说：“我不知道。”

周岷月想了一下，他和陶瑶之间根本没有送生日礼物的习惯：“算了……她也没送我，我送她干啥……”

池夏一愣，耳朵竖起来，垂下去的尾巴拼命地摇了起来。

那么周岷月的十八岁生日，只有他送了周岷月礼物，他是唯一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只有年轻一辈的角色之间走狗血，长辈之间我觉得还是温情一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