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们以为钱顺来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结果过了段时间也没有再和他们打过照面，学校里突然没了他们的影子。

那一个星期他们都过得无比安稳，除了老冯周三晚上查寝的时候问林怿瑶那天他们三个人一起迟到的事。

那天老冯来的晚，林怿瑶是真的在做卷子，他上铺的铺盖已经收起来了，剩下光秃秃的一个床板。

林怿瑶做的英语，老冯过来在他宿舍里唯一的板凳上坐了会儿，也没怎么跟他说话，就看了看给他布置那些作业的完成程度。

按照老冯和他妈给他布置作业的量他就是通宵也做不完，所以他每次都只做四分之三，当然其中还有余栎和王灿帮他做的。

之前林怿瑶会忽悠着余栎给他写卷子，但是余栎做了几次就不给他做了，嫌他的题难，后来他们两个一合计，干脆找王灿，反正她也总自己找课外的习题做。

林怿瑶只是把卷子给她看了，还没开口请王灿就满口答应，林怿瑶拿到答案往卷子上抄的时候会再加工成自己的风格，老冯给他改卷子的时候还问过他的步骤怎么这么跳脱。

老冯用红笔给他圈了很多，数学加上物化生都改了，叫林怿瑶晚上自己看，周末了再给他讲。

虽然老冯只教数学，但是当初辅导冯华年的时候他什么都涉猎，林怿瑶看着那一大片的红色笔记就头疼。

眼看着外面要熄灯了，老冯也没站起来的意思，问起林怿瑶上次他和胡飞扬余栎一起旷课的事。

“睡过了。”林怿瑶老实回答。

“闹钟没响？”

“闹钟掉地上摔坏了。”这句也是实话，他床头的闹钟被胡飞扬一巴掌拍到了床下，电池都摔出来了。

“那他俩呢？”

老冯那双眼睛好像个老鹰，林怿瑶打小就这么觉得，盯着人的时候没有一点人情味。

冯华年出事之后老冯那双眼就更吓人，林怿瑶总觉得他和老冯对视久了会被一巴掌抽到脸上，他是亲眼见过的，老冯一巴掌就把冯华年打出了血，冯华年那张板正的脸好几天都没有对称。

“那天胡飞扬不太舒服，我们聊天聊的晚了点，就都迟到了。”林怿瑶照实说，不过隐瞒了他们睡在一间房里的事。

林怿瑶低头看着卷子上他潇洒的名字，他知道老冯在看他，老冯不会骂他，但是会命令他，会给他妈告状。

“以后少跟他俩玩，下学期期末你要是再考不回去就找人给你调回去。”老冯说完这句话就站起来，熄灯号响了，他得去查寝。

“我跟不上进度，我不想去，”林怿瑶抬头看着老冯，“你说过我只要成绩不再掉就让我留在这个班。”

“高二一年我是不是没动你？高三和高二能一样吗？”

老冯两腮松垮的肉颤了颤，林怿瑶看得出老冯在发火，他没再做声，继续写他的完形填空。

小的时候他总是觉得冯华年活的窝囊，冯华年读高中的时候他才上小学，暑假去老冯家补习每天都能看的老冯在骂人，冯华年不是点头就是沉默，老冯骂完人走了冯华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偷偷去冰箱给他拿个冰棍，或者从书包里掏出张游戏王的卡片。

青眼白龙的金卡，他没钱买，冯华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然后第二天继续重复挨骂。

林怿瑶想想他的处境还没那么艰难，至少老冯不骂他，至于他妈，天高皇帝远，她一周也就骂两天。

熄灯了外面也还是乱的，男生寝室静下来至少要到熄灯后的半个小时，老冯这时候应该已经走了。

林怿瑶端着盆去洗漱，洗漱间只有几个人，宿管还在门口喊，叫他们快点，林怿瑶给她打了个招呼。

余栎从厕所出来看到林怿瑶穿着背心在那里洗漱，林怿瑶和胡飞扬几乎每天都会打球，现在气温上来了，晚上回来身上都带着汗，胡飞扬懒的时候洗个脸洗个脚就上床睡了，林怿瑶会等洗漱高峰期过了自己过来擦身体。

余栎本来打算洗完手就走了，林怿瑶看到他叫了他一声，余栎就走到他旁边，拧开水龙头冲自己那十根手指头。

“老冯是不是训你了？”他看林怿瑶那张黑着的脸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他也找你们了？”林怿瑶问。

“没明说，就到我们寝室说以后寝室里谁睡过了互相都叫一下，”余栎笑，“你没给他说我们那天都在你那睡的？”

林怿瑶摇摇头，把毛巾丢在水盆里，然后脱掉背心递给余栎：“帮我拿下。”

余栎双手都是湿的，他把肩膀送过去，林怿瑶就把衣服搭在他肩膀上。

他靠在水池边，看着正对着洗漱间的空荡荡的楼梯，听林怿瑶‘嘶’了几声说水凉。

现在才四月多，用冷水擦身体是有点凉，余栎侧过脸，林怿瑶□□的上半身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以前一个宿舍的时候只剩下一条内裤他也看过。

林怿瑶身上很干净，或许是因为白，背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不过林怿瑶说那是小时候他爸抽烟的时候没有注意，烫到他了，那时候太小，长大了疤就不明显了，像个胎记。

余栎还奇怪什么胎记能长这么圆，那个疤就在肩胛骨上，随着胳膊一动一动的，像个破掉的翅膀。

“看腹肌吗？”林怿瑶转过身。

余栎看了两眼摸摸自己的肚子：“我也有。”

他们这个年纪随便动动就有腹肌，只是他的轮廓没有这么清晰，他觉得胡飞扬如果也在场恐怕会把衣服全脱了给他们看那一身的腱子肉。

“看看。”林怿瑶捏着余栎的半截袖想掀开，被余栎躲开了。

“你手湿。”余栎说。

他的手已经干了，也懒得去拿林怿瑶的背心，就让它在肩膀上搭着，他趁着林怿瑶拿着背心擦手的功夫不漏痕迹地吸了下肚子。

“行了吧？”

余栎的手还放在肚子上，看着林怿瑶没有给出反应，林怿瑶把手伸进他的半截袖里，在碰到林怿瑶的手之前余栎把手放了下来，那只手就盖住了他的肚子，五个指尖在他皮肤上轻轻摸索了几下，想摸出来肌肉的轮廓。

林怿瑶用手背把余栎半截袖的下摆挑起来，让余栎用点力，余栎照做了，他收回手说还行。

余栎低着头，他觉得过火了，现在更该洗个凉水澡的好像是他。

宿管走到洗漱间门口，看到余栎叫他快点回寝室，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了，余栎点点头说好，宿管就没再管他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

林怿瑶的盆还在水池里扔着，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回去？”余栎回头看他。

林怿瑶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在余栎面前晃了晃。

“来吗？”林怿瑶问。

余栎走出去的一步又撤了回来，他把烟接过来，这段时间学校查烟和手机查的很严，甚至给保安和宿管搞了个扫描器，进门扫一次，做操偶尔会被扫，宿管查寝也会扫。

上次胡飞扬把手机裹在他的一堆内裤里，那内裤也不知道穿没穿过，被宿管一通骂。

不过烟就不好查了，他们总能想到办法。

“就这一根了。”林怿瑶揽着余栎的脖子去卫生间，卫生间有个很大的窗户，烟味儿能散出去。

林怿瑶掏出火机，问余栎要不要，余栎把烟叼进嘴里，接过手机点着了，不是很熟练，但也没什么大毛病。

他吸了一口，吐在窗户外面。

他初中之后就没吸过烟，他的吸烟史在小学。

那时候周元放学给她爸买的烟，他俩凑到一起研究，余栎还破费了五毛买辣条的钱买了打火机，和周元蹲在楼道口一人一根开始吸。

周元那时候看港片，觉得里面的女人抽烟很漂亮，余栎也看港片，觉得古惑仔抽烟很帅。

两个小学生抽掉了半包烟，最后结果就是被余自强一顿胖揍，李乐萍甚至也动手打他了，他从小到大被揍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那次特别狠，他就没抽过了。

他把这事给林怿瑶说了之后林怿瑶笑得半死，等笑完了问余栎：“你那个青梅竹马吸烟漂亮吗？”

“嗯。”余栎很肯定的说，虽然他很久没见到周元了，他们也没有再一起吸过烟，但是不可否认周元从小到大都很漂亮。

余栎把烟抖了一下还给林怿瑶，他没有瘾，一口就足够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他问林怿瑶。

林怿瑶把烟叼在嘴里挠挠头，说他也不记得了，反正是高中住校之后，他妈没办法天天闻他身上的味儿了。

“我小时候被我爸烫过之后我家就禁止吸烟了，初中我妈怕我跟着学校里的人抽烟天天回家都要检查我身上有没有烟味儿，我也不敢吸。”林怿瑶仰起头想吐烟圈，没有成功。

“少抽点吧。”余栎说。

林怿瑶扬扬剩下那小半截烟，说：“就剩这一根了，上次差点被那个蛋抢走，还好我提前拿出来了，本来说好和胡飞扬一人一半的，结果……”

余栎品了品这话，用胳膊肘顶了林怿瑶一下：“还赖我了是吗？我勾起你烟瘾的？”

“我抽了他跟我急，但是你抽了他肯定不敢说话。”

“放屁，我就抽了一口。”余栎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林怿瑶把烟递到他嘴边：“那你再来一口？跟我当共犯。”

余栎想了想张嘴接住了那根烟。

后来第二天胡飞扬找他，一把搂住他是不是林怿瑶在骗人，余栎摇摇头，胡飞扬不死心又问是不是林怿瑶逼他抽的，余栎思索一下，还是摇摇头。

“行，你俩一丘之貉。”胡飞扬松开手找他的袁菲菲去了。

周末回到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余栎还记得冯华年给他发了条消息，他把手机找出来开机，看到冯华年在那四个字后面留了一条消息。

‘那个人我认识吗？’

余栎看着手机倒吸一口气，冯华年好像入侵过他的脑子似的。

余栎打过去一个问号，然后又回了一句‘你不认识’，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是我小时候的朋友’。

十分刻意。

他觉得这样否认的更像一点，然后翻来覆去的看这几条消息。

‘你喜欢他很久了吗？’

冯华年的消息又弹出来。

‘没有’

余栎回过去，他喜欢林怿瑶好像才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但是我以前没有喜欢过谁，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所以才问你’

过了很长时间冯华年才回话。

‘青春期突然喜欢一个人很正常，不用否定自己，不要冲动，不要总想他，等到你上了大学，认识更多的人之后你就会明白这个感情究竟是因为喜欢他的某些特点而模糊了对方的性别，还是你真的喜欢同性。’

余栎看着这句话，良久回了一句谢谢。

‘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吧’他又说。

‘可以’

他们的对话又结束了，每次只有短短的几句，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余栎觉得这样也挺好，没有寒暄的难受。

余自强和李乐萍买菜回来，看到门口的鞋子和丢在沙发上的书包就叫余栎出来收拾好。

“把屋子收拾一下，等下周元来家里吃饭，”李乐萍冲着余栎的房间喊，“别让人家看见你的猪窝！”

余栎把手机装进兜里，出来问他们：“周元回来了？”

“是啊，她回来也没提前说，你周叔他们回老家去了，她自己也没人给她做饭的。”李乐萍系上围裙说。

余栎点点头，把书包拎回自己屋里，鞋也塞进鞋柜，客厅没什么收拾的，至于他的屋周元也不会进，以前每次周元过来都说他的屋是猪窝，其实比起胡飞扬他已经很好了，他向下兼容的能力一向很强。

家里饭做好已经上桌了，周元还没有来，李乐萍看看表，说：“不是说让她半小时就过来吗，余栎打个电话。”

余栎打了，没人接。

“去叫叫她。”余自强说。

余栎就穿上鞋去周元家敲门，周元家在五楼，他辛辛苦苦爬上去敲门没人应，他又下楼，去楼下喊周元的名字，周元家的窗户是开的，所以他觉得周元八成在家。

他喊的隔壁奶奶都露出头了，周元才慢慢悠悠把头伸出来，余栎很久没见她了，还是和上次一样的齐耳短发，连长度都没差。

“下来吃饭。”余栎说。

周元看着他，余栎看不清她的表情，就听她张嘴说：“你先上来吧。”

得，余栎又爬上去。

他再上去门就是开着的，周元带着个耳机，手边还有一对耳塞，还在低头做题。

余栎走过去站在她旁边才能有的存在感，周元抬头看看他，说：“你先坐吧。”

“我爸我妈在家等你吃饭呢。”余栎对她说。

周元看着窗户外面的梧桐树，呆了一会儿才站起来，把耳机去掉在卷子上放好。

“我忘了，”她关上窗户，“走吧。”

余栎拿起桌子上的耳机听了听，里面什么都没有，耳机也没有线也没有开关，他问周元那耳机怎么开的，周元拿了钥匙说：“降噪耳机，没有开关，配着耳塞用的。”

余栎哦了一声，没再多话，一中是要比他们学校可怕的多，何况周元还在快班，还是年级前一百，他和周元早就不在同一条线上了。

他们吃饭的时候周元一切正常，该吃吃该笑笑，吃的也一点都不少，吃完余自强让余栎把周元送回去，虽然一个大院从小跑到大也没什么可送的，余栎还是去了，权当消消食。

出了他家门周元又开始沉默了，余栎试探的问了一句：“没啥说的吗？”

周元站住了，回头看着余栎，余栎觉得被她盯的发毛，他抬抬手投降：“没事，走吧。”

“说话太累了，”周元说的很轻，余栎不在旁边走的话根本听不到，她吸了一口气看向余栎，“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你说我听着。”

“嗯……”余栎想了想，他俩现在交集太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什么都不说又很别扭，就对周元说，“我说了你别生气。”

周元点点头。

“我同学说给我介绍女朋友，然后我拿你当挡箭牌。”余栎说完看周元的反应，结果就是周元毫无反应。

他又自讨个没趣。

周元家楼下到了，楼道里都有灯，他就在楼下给她说再见。

“我也拿你当挡箭牌，咱俩扯平，以后继续。”周元开口说了第三句话。

余栎这倒是没想到，不过周元这种女生确实应该很多人追，拿他当挡箭牌也不奇怪。

“咱俩拍个照。”周元掏出手机。

余栎凑过去，弯了点腰配合周元拍照的姿势，唯一的光源就是头顶昏暗的楼道灯，拍出来的照片阴森的像来索命似的。

“这就行了？”余栎问。

“行了，就这吧。”

他们就分开了，他走在路上越来越觉得周元是故意这周回来的，她看起来好像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她爸妈又是一个比一个能说的人。

余栎懒得再猜，他觉得如果有什么需要他知道的周元自己会告诉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他分寸感一向很好。

他把手揣进兜里慢悠悠地晃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