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无识将信将疑,又一次回到了这座他七年没回来的小城。
再次回到落安,这里已经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回到原先“收养”的小巷,这里已经被填补了许多东西,早已没有昔日那般感觉。
应无识的身体逆行穿过街头奔波的人群,回想阴差的话,说往北走会出现一座酒店。
酒店的建筑不与现在的一切相吻合,听说是几个洋人一时兴起在这里建起来的,因为临海的缘故变得凄惨了许多。
应无识怨气颇重,但马不停蹄赶往这里。
不过应无识在见到此类建筑第一眼的时候,便情不自禁爱上这里,就好像真的有种魔力正吸引着他。
此刻的应无识只是一只孤魂,没有人能瞧见他,所以他自然而然地就能进入到里面,与门口的守卫擦肩而过。
里面金碧辉煌,挂满了无数名画,甚至墙上都是些晶光闪闪的东西。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叫钻石,价格不菲。
里面的人穿的奇装异服,应无识进入反倒显得另类了。
酒店只有六七层那么高,里面的配饰却让人夺目。
正当应无识还沉浸其中时,殊不知自己早已经被迫绑定在这座酒店。
只可进不可出。
应无识不明白这么做是为什么,只是他只觉得在这边呆的一天比一天的枯燥,来来回回进入酒店的就这些人。
同样的演奏,同样的吃食,就连话术也一概如此。
日子一天天枯燥乏味地流过,然而就在某一天,天空电闪雷鸣,海浪翻滚。
酒店内的人对外面毫不知情,只尽情享受着繁荣。
突然,一道惊雷劈在酒店的正上方,灯光霎时关闭,酒店内开始剧烈摇晃。
正在楼顶吹风的应无识,面无表情看着不远处十几米高的巨浪正在袭来。他正背手冷眼看着这一切。
可在海啸袭入的瞬间,应无识忽的一怔,好像瞬间明白了什么。
…
海啸过后。
富丽堂皇的酒店瞬间变得惨不忍睹,尸体东横西倒地晾在湿透了的地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应无识当真来的不适应,没有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反倒日子又更为寡淡。
看着被海水贯穿膨胀的尸体慢慢化成白骨,最后嵌于地面,应无识依旧出不了这所早已经废弃了的酒店。
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待多久,以这灵魂的身份待多久,也毫不清楚,这里跟习明年到底有什么关系。
应无识挑了一张没被青苔太眷顾的椅子坐下,翘着腿视线不经意扫过一位突然出现的身影。他按压着眉心,慢条斯理道:“阴差使,我说你两句,不过分吧?”
阴差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站在应无识跟前,挑了个眉,“说我什么?”
应无识从地上随手捡起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白骨,在手中把玩,“把我困在这死地方多久,还没玩够?”
阴差略显无辜耸肩道:“我这不是依着你的话吗?”
在阴差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应无识便把手中的白骨如飞镖一般滑出去,不过被阴差手快接住并且捏的粉碎。
“你就这点小伎俩?”
应无识白了他一眼,从背后摸上了把小刀一个箭步冲上前抵住阴差的脖子:“少废话,放我走。”
“求我。”阴差戏谑道。
应无识没理,反而说:“代价?”
阴差装模作样瞪大了眼,鼓了个掌声调高扬:“原来你知道啊?”
“少废话!”
阴差得了劲,漫不经心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要问我?”
应无识耐心消散,“那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哦~”阴差轻飘飘的,像是无意间不小心说出口一般,一脸无辜地说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当然是用你的魂魄来滋养这酒店。”
应无识无话可说。
阴差倚靠窗边,“算了算了,告诉你。”
于是他接着道:“你的死令人惋惜,又钟爱那人,这是我们给予你的机会。与其说以你的魂魄来滋养酒店,更可以说是筑成酒店,但不是这一所,而是这所的魂体。”
“什么意思?”应无识没听懂,问。
阴差叹了口气走近应无识说:“那我就简单明了跟你说了。”
“你不会死,甚至会获得永生,与原先的身躯共存。俗话说负负得正,所以,以你身体躯壳和孤魂来说,两个相互合并会获得永生。”
应无识反驳道:“那照你这么说,死去的所有人都可以。”
阴差点头附和:“是的,但,”他故作停顿卖弄玄虚,“那你觉得,可能吗?”
应无识不答。
阴差说:“前提是你的灵魂与躯体在三日之内分离,并且躯体必须完好无缺暂存世间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如此。没多少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就算能也必须过我们这关。”
应无识一知半解。
那照这么说下来,他的躯体被人完好保存到了这个时候。
现在之下,他拥有两个人选,一位是张公恩,一位便是那小男孩。
“猜想到了什么?”阴差似笑非笑地问。
结果还不等应无识对他的话语产生怀疑,他便又急着道出来:“自然就是两位。”
“两位?!”
应无识不可置信。
两位。他认识的只有张公恩和那无名无姓的孩子,那这么说就是他二人。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应无识又问。
“明知故问?”阴差诧异,“那小点的孩子在给我们当差,至于嘴硬的那位,心存愧疚占多数,但他也确实只有你这位朋友。”
应无识:“那男孩在你们这当什么差?”
“灵差。”阴差回答,“给人送信的,不过这份差事比较特殊,也可以是死人给活人送信,也可以活人给死人送信。”
应无识鼻尖一酸,接着问:“帮你们送多久?”
阴差:“算不出来。”
过了半晌,阴差清点完酒店内亡魂数后,便又慢慢悠悠找到应无识,指着身后一群张牙舞爪早已成为冤魂的它们,对应无识道:“在下一次飘雪的时候,你踏上我为你指引的那条路,那里会有你所想知道的所有事。”
阴差话中有话,却总感觉话语里有固定的一个人,那就是习明年。他整段话虽然不提习明年的名字,却总是能有意无意地透露出来。
说不定他这回真的会为应无识指出一条天光道来。
直到某天忽然大雪一场,应无识半信半疑站在酒店大门跨出一只脚。
不多时,他头顶着厚雪仰天长叹。
他被无形的契约以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压了十四年。
…
“好久不见,应无识。”
应无识满心欢喜拿着刚买回来的老旧相机,想为自己记录日子,可听得其声不见其人。
但他心怀忐忑推开门时,是坐在酒店正中央神气的张公恩,与容貌未变的男孩,这就是灵差。
应无识站在门口磕磕巴巴回了句:“好久不见。”
时隔多年,彼此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变化。
就连说话间的语气也亦是如此,就好像从来就没有任何的变故,几人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开始有了新生活,如往常一样。
坐在椅子上眼尖的张公恩发现应无识手上拿着照相机,于是二话不说就自然地走过去顺走了它,拿在手里瞧着。
“最近自恋了?”张公恩调侃。
应无识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只想抢回相机,了张公恩却把相机拿的更高了些,啧啧道:“应无识,这不是你,你应该骂我的。”
在张公恩说完这句后,酒店内的三个人突然都默契保持沉默,好像是这句话引发的一场冰战。
张公恩想解释,奈何应无识只是拿回相机若无其事回应:“我走别的风格,最近不爱骂人。”
“对不起。”
然而,张公恩说出了毫不搭边的话,“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应无识明知故问道,但又转换了说,“都多少年了,该收就收。”
既然应无识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张公恩也不继续吊他胃口,岔开话题指着相机说:“需要我帮你吗?”
应无识举起相机观察了一下,“我不会用这东西。”
“拿来。”
张公恩接过老旧的相机,朝着顶部拍了拍,按下上面的一个开关。
“咔嚓——”
一张动感模糊的照片出世。
应无识不在拒绝,而是主动走到海边,面临阳光背对大海,身上穿着的是习明年当时的包裹里为他留下的一条米白长袍马褂。
他冷着脸不知道该怎么笑,张公恩和灵差就在他跟前不停指导。
等到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拍出一张满意的相片,于是好生放在酒店的前台。
那是应无识生平第一张相片,虽然因为相机胶卷的缘故不是很清晰,但照片上的他和“他”,会永远交缠在这张之下。
到永远。
…
一九六二年——
应无识将心血建成的酒店托付给了张公恩,并且用自己的口吻,让张公恩写了封信给灵差,让他交于六十年后转世成功的习明年的手中。
一九九七年——
应无识已经足足消失了三十五年,灵差送信的功夫帮忙打探消息,却杳无音信。
张公恩以为他又在作死。
一九九九年——
一切迎来新的转机,这一世的习明年出生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张公恩借此去看他,并且与还是新生儿的他做下约定。
二零零六年——
暗中观察习明年的张公恩完成应无识的嘱托,终于把酒店交于七岁的习明年身上,因为他现在很痛苦,这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二零二二年——
不辞而别的故事已悄然进行。
…
灵差问俞未:“对了先生,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习松炀就是应先生百年前心心念念的那位?”
俞未背上手,浅然一笑。
“习明年,字松炀。只不过我当年并未将这件事告知应无识。”
灵差转了转眼珠,“为何?”
“看他不顺眼。”
作者有话要说:民国卷章完毕!开始走主线啦!下面就是最后一个卷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