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在埃斯蒙德公爵的生日宴上，卡尔明目张胆加害江宁星未遂，第二天被公爵亲手用戒尺在背上打了足足一个小时，最后背上出了血，直不起背来，受尽了苦楚。

公爵亲手教训完他这个小儿子，又将重伤不能起的卡尔送进了江氏医院，像是一种故意的暗示，给江萧然看，他教训完这个逆子了。

卡尔在医院里躺了快一礼拜，没有一天不在恨江宁星的，他想，肯定是江宁星告状到了江萧然那里，不然他父亲怎么会如此生气。

即使公爵夫人在旁边求情，卡尔还是难逃来自父亲的重伤鞭打。

他恨死江宁星了，心里暗暗想报复回去的想法酸得他心里发痒。卡尔完全没想过降低嚣张的气焰，没想过暗戳戳“低调”地报复。

他做事向来高调，不考虑后果，公爵骂他没长脑子，不然上次就不会当着江宁星的面要灌他喝加了料的酒水，生生给了江宁星求救的机会。

卡尔接受了几天的治疗，这一天可以下床走路了，复健般被护士搀扶着在高级病房外走廊上走来走去。

江宁星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出现在电梯里，看到刚好扶着腰艰难走过电梯门口的卡尔。

卡尔一副明显挨过惩罚，被拔了鸡毛灭了气焰的颓丧样，江宁星还主动同他打招呼，笑得老好看了。

“靠。”卡尔不爽地踢了一脚复健滑椅，结果差点伤到了原本就受伤的脊背，嗷嗷叫了两声。

心想，他就知道江宁星顶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单纯脸，实则蔫坏。

秦止的妈妈和卡尔住在同一层高级病房，这一层共有四间病房，江宁星不知道具体的房间号。

江家的女佣私底下谈论过这个世界原来的“江宁星”对待秦止的妈妈有多苛刻，曾经陷害过秦母，害得秦母扣掉了当月的工资。

他想和秦母道个歉，如果秦止的妈妈原谅了他，他就多了一个可以获取秦止过往际遇的渠道。

小说里，“江宁星”作为一个炮灰，命运是和大反派秦止纠缠在一起的。

江宁星不清楚整个小说世界的脉络走向，但他知道按照小说故事发展，秦止未来一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他好奇秦止最后为什么成了这样一个大魔王。

可惜秦止是块冰，从不把心思写在脸上，性子也阴晴不定，前段时间老是吓唬他，最近对他言听计从得有些许反常。

面前是一道病房门，门半敞开，露出的空间可以窥见得到一点室内的情景，江宁星探头探脑，不确定这间病房是不是秦止妈妈所在的地方。

“怎么不直接进去？”

背后传来熟悉的嗓音，江宁星转脸抬眸对上的是秦止的低眸。

秦止靠得很近，头很低，低到江宁星第一次看见秦止眸光中他的倒影。

他的倒影被沉黑包围，凝在秦止眸底深处，仿佛有浓到化不开的占有欲望。

那是只有看向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江宁星对这种表露感情与占有欲的眼神反应迟钝，只是觉得秦止挨得太近了，没察觉到秦止眼底的情绪。

他单纯地拉着秦止的手腕，把人拉到隐蔽的地方，悄声解释着目的。

“想看望我母亲，然后同她道歉？”

手腕还被单纯的小少爷拉着，江宁星小嘴叭叭在秦止面前先忏悔之前对秦止和他妈妈做过的坏事，最后同秦止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了。

秦止一瞬不瞬看着江宁星几秒，像是在确认他眸中的真意，又像是在确认江宁星是不是江宁星，或者确认些别的东西。

无法确定秦止眼神的情绪，无论何时，秦止的眼神总是沉稳，墨黑得冷戾。

正如江宁星的感觉一样，秦止无法被感知情绪。

盯着人瞧了许久，最后秦止蓦地扯唇笑道：“不用道歉。”

江宁星不明白秦止这句话具体什么意思，不用向以往原主做过的错事为他道歉吗？

难道大魔王知道他是穿书进来的？

大魔王身上有魔法能量，如果也是和他一样从魔法世界穿越进这本小说的，一定也知道他不是原主。

他现在还不确定秦止到底是不是跟他同一个世界穿越过来的人。

也不敢直接和秦止对峙，因为怕秦止不是。

江宁星脑袋中的思绪又开始乱七八糟假设与联想，秦止推着他病房里走。

“等等，我还没准备好。”江宁星还没准备好如何跟秦止妈妈开口道歉，忙不迭用手挡着脸想往外躲。

秦止将他遮脸的手扯下来，江宁星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沉珠，也就是秦止的母亲，此刻正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缓，显然已经睡着了。

美人在皮不在骨，病床的沉珠清隽素颜，看优秀的骨相，是个实打实的美人。

江宁星安静地盯着她瞧，发现秦止那双好看的眉眼是遗传了妈妈的优秀基因。

外面刮着冷风，秦止关上开了一半的窗户，他转身，江宁星还在盯着沉珠瞧。

一个小美人在盯着大美人瞧。

“今天上午情绪不稳定，医生给她打过镇定剂了。”

打镇定剂一般是在情绪失控到发疯的情况下，秦止说这句话语气不咸不淡，听上去像是对此习以为常。

江宁星抓着衣角，联想到江家女佣们议论过的一些事情，顺着“情绪不稳定”这几个字眼往下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纠结，但好奇心驱使，还是问了。

“家里的女佣姐姐们说你妈妈人挺好的，总是爱笑，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啊？”

沉珠曾是江家的女佣，江家好歹是帝都星的名门望族之一，女佣代表着一定的牌面，对于自家女佣的挑选自然得按高端标准。

端庄五官与稳定情绪是必备要求。

沉珠长相端庄大气，有古典韵味浓颜系的美，按照江家其他女佣来说，沉珠的情绪稳定，举手投足气质优雅，像是经过岁月沉淀的皇室长公主。

而“长公主”却委身于江家的一个小女佣工作，这其中的故事必定有曲折。

江宁星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心里仍是纠结，担心触了大魔王的伤心事。

出于江宁星的意外，秦止脸上没有回忆伤心事的哀愁与落寞，他看了病床上的女人一眼，云淡风轻：

“年轻的时候天真单纯，遇人不淑，被男人搞大了肚子，男人什么都没留下，她独自生下了一个男孩，把对男人的恨全部灌注到男孩身上，带着拖油瓶嫁给了一个家暴的混球，混球死后她又看到了那个男人。”

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简短的话语潦草描绘一个女人的前半生。

寥寥几句也介绍了秦止的身世。

秦止解释完后抬眸看了江宁星一眼，没有从江宁星那张干净的脸上读出任何鄙夷或可怜他的情绪。

从他出生那天起，秦止最讨厌的事情便是听到别人问他的身世究竟是如何悲惨，究竟如何变成这样。

因为他们无一不会露出几分鄙夷、讥讽和可怜。

鄙夷抑或讥讽，秦止一一揍回去，可怜也不例外。

凉薄冷戾的性子由此养出来了。

江宁星在沉思着什么，很专注的模样，秦止垂眸，抬手掐住他的脸颊，咬着后槽牙冷笑：“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别是在想如何说些无意义安慰我的话。”

“我听到这种话是会揍人的。”秦止沉声中含着威胁。

眼前这个小少爷连向人道歉都要做好准备，不然不敢进来，单纯得有些可爱。

很难不去认为此刻的认真思考是在想如何安慰他那悲惨的身世。

安慰人还要挨揍。江宁星小声嘀咕着吐槽：“难怪没什么朋友。”

“我没想着安慰你，毕竟你说过你是个冷酷无情的坏人。”

江宁星沉思着有关秦止年少弑父的传闻，以及那个抛弃沉珠的男人。

秦止以后变得更加冷血无情，应该是和亲生父亲有关吧。

江宁星沉思时垂着眸，鸦羽般的眼睫似乎比之前长长了几毫米，安静地扇着，像个精致的有生机的瓷娃娃。

秦止松开掐着江宁星脸颊的手，嘴角噙着笑：“知道就好。”

他不希望江宁星天真到真的以为他是个值得百分百信任的好人。

因为他自己也无法保证对江宁星隐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肮脏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