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快出来吃包子。”顾枝见林家大门掩着,也不敲了,直接推门而入。
他自小与清和一同长大,在林家从不拿自己当外人。
林清和搁下笔,将书案上的稿子一一收起,预备一会送到县城书肆去。
捏着酸痛的脖颈,他漫步走出书房。
“怎么今儿有空来我这儿?”林清和挑眉,望向提着食盒的待嫁小哥儿,“不要绣嫁衣了?”
顾枝瞪圆了眼,无辜地看过来:“我绣活那么好,自然早就绣好了。”
林清和接过食盒,取出白糯香软的包子,深嗅一口,满腹皆是清香:“真香!”
“你这话,”他嚼着里头的酸菜豆腐,含糊不清地驳了一句,“也就骗骗你那没过门的未婚夫。”
话落,顾枝脸涨得通红,气咻咻回道:“什、什么未婚夫?你就会取笑我!”
笑闹一阵,他有些疑惑:“星星呢?怎么不见人?我还想着等你们用过早膳,带他过去陪我一会。”
林清和咀嚼的动作一顿,顿觉嘴里的馅料有些苦涩。
“星星回家了。”
顾枝闻言瘪了瘪嘴,面露失望:“这么快就回家啦?亏我还备了好些玩意儿,就等着和他一起耍呢。”
“那他什么时候再来?能赶上我成亲么?”顾枝歪着头,倚在石桌上,语气有些闷闷不乐。
林清和的回复很轻:“大约,不会回来了罢。”
“啊?”顾枝倏地立起身,望过来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真不回来了啊?”
“小没良心的。”察觉好友神色不对,顾枝小声嘟囔了句,心里却暗暗决定,之后的日子,无论父母如何阻挠,他也要多来林家几趟。
若不然,留清和一人,多寂寞啊。
*****
李三叔的牛车经过城门时,受到了阻拦。
这是之前不曾有过的事。
李三叔执着牛鞭,从车头一跃而下,同城门两旁的守卫协商去了。
林清和抱紧背篓,好奇地望过去。
城门口戒备森严,狱卒一个个沉着脸,再无先前的惫懒。来往行人途径城门时,莫说喧哗,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李三叔赔着笑,同卫兵们解释几句,当即便有两人扫了牛车一眼,见没有问题,便痛快放行了。
李三叔拭去额上汗珠,小跑着归来。
林清和这才知晓发生了何事。
原来,县城最近出现了一伙拐子,十分嚣张地四处作案,致使孩童丢失之数,多达十几起。百姓报到县衙,秦知县也很头疼。
案件至今毫无进展,城中一时风声鹤唳,极不安生。但凡进出城门,必要经过严查。
又是拐子!当初星星不也是如此?
林清和皱眉,心头有股萦绕不去的不安。直至南浔书肆门口,紧张的情绪才稍稍舒缓。
一段时日未见,严掌柜脸上的愁苦,不增反减。
林清和径直走向柜台,打断了他的沉思。
严掌柜眯起眼,仔细辨认了好一会,才依稀想起,半月之前与这小哥儿的一面之缘。
老人打起精神,笑呵呵地寒暄道:“难怪今早枝头喜鹊叫喳喳的,原是有稀客要上门。小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不愧是大书坊的掌柜,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啊。
林清和也不废话,取出稿子递给对方:“严掌柜若不忙,不妨先看看这个。”
严掌柜满头雾水地接过,正要询问,余光却扫到了书稿最上方的一行字。
神色微顿,严掌柜咽下原本要问的话语,转身寻了处日光明朗的地界,专心看起稿子来。
林清和见他埋头阅稿,索性无事,便逛起了书肆。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踏入这里。当初初临异世,手头有些紧,购置笔墨纸砚时,便选了家规格平平的小书坊。
后来,听顾青云说起此处,他才知晓,此处虽为县城书肆之最,价格却童叟无欺。且书籍种类最全,额外收录了很多名家手稿,是以读书人都爱来这里。
书肆门面只有两间,内里却极为宽敞。左右两侧,摆放了许多长且高的架子,表面漆了桐油,材质倒是看不出来。书架隔一段距离,便有香囊陈列其上,闻之像是烟叶,略微刺鼻,约莫是驱蠹虫的。
四面墙壁上,均在不同位置开了窗格,保证了光线的通透。此时,便有诸多身着青衫的学子,就着天光,捧着书卷如饥似渴地品读。
林清和轻踮起脚,缓慢却轻盈地行至账台近侧的书架处。
有书生读累了,偶然一瞥,便见一位哥儿在书架前缓步穿梭。他揉了揉眼,疑心自己眼花,否则怎会看见哥儿进书肆?
盯着那道月白背影看了会,直至对方转过脸来,眼角有颗艳丽的小痣,确定是哥儿无疑了。
身侧好友见他瞪着某处发呆,跟着看过去,不由亦微微一愣。他很快回神,悄声打趣道:“刘兄,非礼勿视,汝非君子耶?”
那书生醒神,面上已是一片绯红,不由轻声辩驳:“胡沁什么!莫要坏了他人名声,我只是觉得稀罕罢了。”
至于稀罕什么,他并未细说。
好友哼笑两声,亦不再多言。
书生却扫到了小哥儿手上的话本,当即明白过来,忙扯了好友袖子:“原是看些话本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咱们换一处,仔细扰了他人清净。”
林清和并未注意到这番动静。他匆匆浏览了一遍现有话本,对自己带来的手稿,信心又足了几分。
果然,回到账台处,严掌柜已看完了最后一页,思绪却仍沉浸其中。
“没了?这就没了?”他不信邪地又翻了翻,想要搜一搜,可有哪处他漏看了,“难不成长生坠入了悬崖,便结束了?”
看见林清和走来,严掌柜眼睛一亮,当即连声问道:“林公子,这故事后面可还有?长生能否化险为夷?”
林清和点了点头,“自然是有的,这只是第一卷,后面的内容还长着呢。”
“这就好,这就好,”严掌柜放下心来,一脸喜色地恭维道,“公子好文才!这话本一经售出,定是要大卖的!就连老朽,也对那光怪陆离的异界风光,忍不住心向往之哩。”
心头一片火热,严掌柜嘴里反复叨念“仙境”二字。他有预感,这本话本,定能很快风靡全城。
林清和见状,便趁热打铁,将一开始的打算全盘托出。
严掌柜听到对方所说的“捆绑出售”,更加激动了:“林公子这法子当真是极妙!老朽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先是懊恼,很快又释然:“还是公子才思敏捷,换做旁人,可不见得能做到。”
毕竟,这样奇幻的故事,他也是第一次见。要是能够大卖,之前困扰他许久的难题,没准就能迎刃而解。
想清楚个中利害,严掌柜恨不得即刻动身前去刊印。
不过,“林公子实诚,老朽却不能不多说几句。公子确定要将这两种话本捆、捆绑出售?您可想好了,这要是绑在一起,也许会影响话本原有的销量。”
若是单独出售,没准能卖得更好。对方若是改了主意,严掌柜也不会强求,顶多可惜一番。
林清和浑然不在意,如果没有一开始的《风月传说》,他也不会突发奇想,创作一个全新的故事。因此,若是能帮一帮严掌柜,也未尝不可。
严掌柜见他点头,越发感激起对方的慷慨援助。因此在接下来的分成上,让了许多利。
让得林清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离开之际,严掌柜还不忘催促道:“公子可别忘了尽早更、更新,老朽时刻等着看哩!”
林清和抹了把脸,只道了句好,便赶紧出了门,将催更的声音抛诸脑后。
出了书肆,林清和本打算去银楼。思及赛秋蝉信中所言,又改了主意,转身往酒楼走去。
赛氏酒楼经过半个多月的整顿,已于两日前重新开张,这个时间点,正是宾客如云,人声鼎沸。
赛秋蝉今日不再是一身缎子,而是换了方便行事的上衫下衣,金橘色泽,亮堂堂的,既喜庆又应景。他肤色白,压得住这般鲜妍的色彩。
林清和刚进门,便被眼尖的伙计迎入楼上雅间。小伙计正是上次搬运辣椒盆栽的,知晓这位可是盘活酒楼的贵客,不敢有一丝怠慢。
刚坐定没多久,连小食茶水都未上,赛秋蝉便匆匆忙忙地赶来。
“清和,你来得正好,我这正缺人手呢!”
正想着能好好休息的林清和:……
行叭!看在酒楼利润也有他一半的份上,累点就累点吧,到手的银子怎么着也不能往外推呀。
赛秋蝉见他爽快同意,不禁松了口气。这几日,可真是把他忙得团团转,连父亲都被他抓了壮丁。现下终于有人能接手一部分,他高兴都来不及,当下便将厨房和大堂交给了林清和。
林清和被赶鸭子上架,好在他前世在酒店打过工,戏里亦演过饭庄老板,见此场面倒也不憷。
酒楼一楼大堂十分热闹,中间添了高台,上面坐着说书先生,四下围坐了几圈宾客,此刻正在大声叫好。
这是林清和给出的建议。晌午时请说书先生说一段,备些瓜子花生,干果茶水,既能增加酒楼人气,也可为坐等酒菜的宾客解闷。
若是不耐烦大堂喧哗,也可上二楼,选个闹中取静的雅间,隔窗还能欣赏江景。
谁能拒绝这样的好去处?更兼之酒楼重新推出的菜品,香辣刺激,每到饭点,附近几条街的人,多是闻着走不动道的。
林清和忙得脚不沾地,将大半宾客送走后,已是未时三刻。人流逐渐减少,店里伙计也能分批次用午膳了。
楼下说书先生又开始了营业,大堂叫好声不断,实在不是个方便说话的地方。
林清和与赛秋蝉又上了二楼雅间,叫人上了几道清淡菜品。天气逐渐炎热,身体又这般疲惫,实在不适合点辛辣的。
两人都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趁着用膳,林清和点出几个管理方面的问题,赛秋蝉亦将自己拿不准的地方,同他商讨。
“临近入夏,吃火锅串串有些不合时宜,不如添几道凉菜,再推一些清凉解暑的冰饮?”林清和夹起一块清蒸鲈鱼片,心满意足地送入嘴中。
赛秋蝉闻言有些发愁:“是该如此。可这么着,酒楼冬日存下的冰,就不够消耗了。清和,你有什么解决的办法么?”
林清和艰难咽下鱼肉,好吧,不就是逼着他苏出冰么?穿越人士的标配,他懂,他都懂!
得知硝石竟能制冰,赛秋蝉大为惊叹,当即对好友的博学多识佩服得无以复加。
解决了这项,林清和又提议道:“那些成为会员的宾客,咱们不光要登记在册,还可以推出一些饰物,作为会员身份的象征。”
赛秋蝉咬着筷子,若有所思道:“别人没有,独独我有,这种感觉确实不错……凭着饰物便可享受相应的优惠与服务,是这个意思么?”
“没错,将金或银熔了,打成精美的牌子。亦或用种属相异的木材,做成木牌,分发给不同层级的客人,花不了几个钱,却能增加会员的归属感。”
林清和补充了几句。
“归属感,归属……”赛秋蝉似是发了怔,饭也不吃了,细细琢磨起这个令人耳目一新的词汇。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伙计急切的传唤:“东家,祝公子执意要回府,咱们都拦不住,您快下去看看吧!”
赛秋蝉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高声喝道:“拉住他,我这就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码得好艰难,好羡慕那些才思泉涌的大大。依旧浅浅祈祷一下,收藏、点击、作收蹭蹭蹭往上涨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