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陈可威还给商苑分析，她的目的是什么，其实无非就是两种：要么让这场奇怪的追捧停止，要么就让这些需求在这里扎根，成为常态。两者都可以达成商苑渴望的稳定状态。

过了热闹的摊点，四周的路灯昏黄，偶尔从后期维修的灯罩里射出一片强烈的白光。沿着大路一直往前走，走出略有些遮天蔽日的梧桐树，前方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一片人声鼎沸的烧烤摊。

在往不远处看，那里设置着公交站台，一辆公交车恰好在这时缓慢靠边停下，穿着运动服和跑鞋的人们还有背着相机的同伴就从那上面下来，然后径直往烧烤摊走。

就在刚才，商苑拿着视频挨个餐车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买的流量？差点被人当神经病驱赶，而现在，她和陈可威对视一眼。

呵，不需要问了，始作俑者已经出现！

和那些餐车随到随走的模式不同，烧烤摊规模大，座椅板凳摆满了整个空地，尽管有些人没有座位，也会站着抓串吃。速干衣们往往点的比较少，桌上也少见饮料，吹啤酒瓶子的人们坐姿随意慵懒，脚上大多套着拖鞋，像是附近的。

商苑气冲冲地走上去，对着老板突然觉得自己很怪，确实很像神经病，可是刚才这两步气势已经走出来了，怎么也不能泄气啊商苑！于是诸多控诉化成了一句：你们家烧烤太咸了！

老板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说：“要不我给你做个少盐的？”

喧闹的空气中生出了一点点沉默。

“好的谢谢。”商苑说。

已经没有座位了，商苑尴尬地站在烧烤架前和老板大眼瞪小眼。

老板顿了顿，解释道：“其实烧烤呢，大多数人都会配饮料的，但是很多人来我这，都不喝酒，可乐也不要，就纯撸串，肯定会有点咸的。”

“为什么？”

“这个我也问过他们，有的说我的饮料不行，也不知道哪里不行，哪里可乐雪碧不是这个味？还有的说，一瓶啤酒下去，肚子里头灌满水，再跑就会晃荡。”

商苑想起被多次清空的自动售货机，一瓶啤酒六百毫升，一瓶可乐五百毫升，一瓶苏打水只有四百五十毫升所以请问是少的这五十毫升在晃荡是吗？而且吃完烧烤前面还有小吃摊，真的会跑步吗？

灯光很好，能看到速干衣们额头满布的汗水，就是不知道这汗水是跑步跑的、太热热的还是烧烤辣椒面撒太多辣的。

该死，这种自欺欺人的样子还真是令人着迷呢。

老板手里翻着一把串瞄了她一眼，“我看你穿拖鞋，就住这附近吧，你也跑步吗？”

“我？跑的，”商苑在胸口比个心，“在我心里跑。”

场面变得更尴尬了，烧烤摊老板机械地呵呵笑着，但是此时的尴尬冲淡了刚开始那阵的尴尬，也不失为一种精明的处理方式！

两人相顾无言，老板娴熟地翻动每一把串，行云流水地撒着调味料。商苑找了半天都没找着聊天的气口，放弃了，直接把手机掏出来问：“这是你买的流量吗？”

“……你要这么直接吗？”

商苑脑子转了一圈，重新说道：“这是你寻求KOL做的推广策划吗？”

老板没理她这句，叹了口气：“酒香也怕巷子深哦。”

费力气申请了经营资格，卫生许可、营业执照什么都做了，虽然只是摆摊也不想行差踏错。但是人流量好的摊位都已经有人了，做这种烟火烧烤的，如果要做店面，不仅花费大，选址要求还特别多，得能用明火，如果想省下装修费用，还得把客人引到户外，这就要求得有很大的户外空间。林林总总，十分麻烦。

“后来我琢磨，天天老想着找哪里有现成的流量，不如自己做出来，现在网红的东西全都一窝蜂的，谁看了不眼馋呢，就拿那篇博文试了试。”

“大多数人看到成群的好吃的都会走不动道的，所以名义上是最美跑道，实际上把附近的流动摊贩动线都放上去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说是不是，想跑步的看见了风景，只是想打卡拍照的看到了我们这里丰富的餐饮。在这之前也花钱找人做过推广，自己联系探店博主或者找一些专门的机构打造什么网红烧烤店，但是钱花出去了，效果却没怎么见到，这里实在是太偏了，偶尔有几个粉丝说看了谁谁谁的推荐来的，夸我们家烧烤做得真好，我回家就可难受喽。”

老板越说越兴奋：“你们不知道啊，之前我还要花钱请探店博主来白吃白喝，现在都变成他们自己花钱也要来了。不然人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我借着热度给自己做的网红烧烤贴也火起来了，本市的热点博主，不来我这里走一趟都不好意思。连带着附近的人也愿意过来了。

“哎，我这人呢，还爱礼佛，特别心善，佛家说缘法，说因果，今日之因明日之果，你做好事就会有好报，我可不是吃独食只想着自己发财，你从下边上来的话应该能看到他们很多人在摆摊卖小吃，我的流量他们想蹭就给他们蹭，大家一起发财多好。”

咯吱咯吱，一辆油乎乎的餐车赶过来，停在路边。

“小卢！别忙着上你那点菜了，快去！把他给我赶走！”

商苑和陈可威：“……”

商苑搜肠刮肚地想了些劝商的话：“你都这么有想法了，那考虑一下把流量稳定下来吧。你看你们现在，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今天没明天，人们对一个单纯的烧烤摊热度能维持多久呢？很多网红的小吃和店铺倒闭的倒闭，亏损的亏损。我的超市因为你这个视频不得不买了自动售货机，我们现在规模往膨胀得这么大，哪天人家不来了怎么办，我的售货机能不能回本，你到时候菜跟肉这种生鲜卖不出去了又该怎么处理，而且谁会每天打着车来来去去啊，是吧是吧？

“哦！原来你是旁边开超市的啊！”

“……”

“对不起啦，我是听着有点感动但又不好意思接你们的话。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说的我做生意的肯定也想过，但是不知道要怎么找出路，偶尔有一些想法吧又觉得太大了不太敢做。”

“你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还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就直接进入以后没流量的状态呗。”

这时，商苑身边的陈可威突然说道：“你找政府问问吧，咨询一下，你自己的视角难免受阻。”

“啊，行吗？”

商苑道：“那要你问了才知道。”

“哎谢谢，谢谢你们的鼓励，这是本来要给那桌的肉串，趁他们没看见你们先吃着。”

“哎呀，”他突然惊叫一声，“那些都是正常盐的。”

但商苑已经接过去了，直接一撸一整根，嘴巴里包满了辛香油润的肉块，感受孜然和辣椒面纯粹而融合的味觉冲击，咬开后还能尝出一点肉汁的甜味与奶香。

“给我也做正常盐！”

肉就得盐口给足才香嘛！

因为商苑把给小二子带的鸡翅全吃掉了，回程的时候感觉不好意思又带了个豆皮卷饼。老板把麻酱料汁在饼上涂匀的时候，她又不争气地升起了独占的想法。

后续不知道老板会怎么做，流量会什么时候消失，但是今天的话，该补货还是要补的。还要放几瓶野鸡苏打水溜溜缝，没准呢，没准就会有几个冤大头替胡老板爱我。

她又想起今天对陈可威的印象，好感度如同大夏天晒着太阳的小黑狗的温度，蹭蹭地上涨着。以前没有和陈阿姨这样相处过，多是大人们聊着天，提到商苑时也往往用第三人称代指，或者不分对象地炫耀自己的小孩，而商苑只是被口水普度的其中一个。

她是从不知道陈阿姨是这样可爱与靠谱的，怪不得她的丈夫对她言听计从，大概也是慧眼识珠，识得她的魅力了。

甚至，商苑想，如果哪一天她离婚了，她也不是不能追求，大不了她和她妈辈分上各论各的。小二子嘛，她也勉强可以带一带，在这帮臭孩子里算听话的。

目光落在小二子两手捧起的卷饼上，那饼皮薄而柔韧，沾了汤汁的一端散发着卤料与肉汁的香气。“你不是吃饭了吗？还吃得完吗？”商苑抱有期待地问。

“没事，吃不完我吃。”她妈妈说。

如同晴天霹雳，把之前所有的悸动全推翻。

母女俩在商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离开，又在商苑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回来。

“哎呀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忘记说了。”

商苑：“？”

陈可威：“小二子期末考语文96分数学98分英语94分语文班里第三数学第二英语第二我知道你想问总排名是的总排名第二。”

商苑闭眼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祝他们百年好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