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呢，他们甚至没见过老沈，也无法揣测他的想法。
“老沈当时是什么反应？”望川接过话头，问。
迟律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有些抱歉地摇摇头：“当时太混乱了，我不太记得了。”
想来也是，那种情况下谁还能分心注意到一个卖保险的说了些什么。
“那你为什么会买他的保险？那种情况任何人来推销应该都很难吸引到你吧？”望川十分不解。
迟律下意识地说：“因为他女儿。。哦，我想起来了！他女儿当时也在，那孩子很安静所以一开始我没注意到她。”
“老沈认出了我的车来跟我搭话，说他女儿最近偏头痛想问我有没有推荐的医生，我妻子给他推荐了我父亲的主治医生。”迟律说到自己的妻子表情变得很温柔，“我们没有孩子，老沈的女儿很合我妻子的眼缘，她很上心，拉着那个女孩说了很久的话。我跟老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就说到保险的事儿了。”
季遇和望川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点点头以示附和。但迟律说到这儿的时候，尴尬地避开了他们的视线：“我当时。。注意力不太在老沈身上，因为不太想打扰到我妻子跟小姑娘的对话稀里糊涂地就买了保险。”
“。。。。。。”
懂了，迟律的注意力恐怕全在他妻子身上，如果不是确实花钱买了一份保险恐怕都不一定会记得有老沈这个人。
望川忍不住扭头对着季遇感慨：“这果然是爱情。”
季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迟律尴尬得耳朵都红了，“咳，我。。我真的没太注意老沈的反应，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跟老沈谈一谈。”
但是谈什么呢，他们甚至不知道老沈究竟是怎么想的。
迟律不知道该说什么，季遇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望川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你们先聊。”
望川离开得太过突兀，将话题结束得猝不及防。季遇和迟律不由得面面相觑，短暂的沉默过后双双哑然失笑。
“你的朋友很有趣。”迟律笑着说。
季遇点点头：“继“老实”之后，“有趣”风评被害。”
迟律被逗笑了，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问老沈的事反而聊起了工作：“最近怎么样？还在设计院？”
季遇叹了口气，指了指窗外逐渐昏暗的天色：“在呢。这行情你也看到了，一路下滑拦都拦不住，别说夕阳产业了，太阳都没了。”
迟律了然地附和道：“房地产也就这样了。”
季遇想起望川说的“公司破产，目前无业”，犹豫着开了口：“迟工，你最近怎么样？”
迟律摊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已经不是迟工了。父亲去世没多久我就把公司解散了，现在工程不好做，我打算转行了，也正好多陪陪家人。”
这其实是很正常的想法，季遇也曾有过，但对于他和迟律的这个年纪来说又有些异想天开。
“转去哪呢？”季遇问。
迟律耸耸肩：“还没想好。”
“跟你不一样，我对这行没什么热爱可言。土木工程么，我算不上喜欢，顶多算不讨厌。我喜欢的行业不多，不喜欢的行业也不多，不讨厌的行业倒是蛮多的，总归能找到一个适合的。”
季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那为什么不选一个喜欢的？”
迟律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开了个玩笑：“嗯，令人嫉妒的幸运儿。”
“你的月城公馆做得很好，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在自己热爱的行业成为佼佼者。我只是个普通人，甚至没有特别喜欢的行业，‘不讨厌‘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值得尝试了。”
季遇从小到大得到过很多或真或假的夸奖——夸他好看、聪明、有灵气有天赋，甚至不久前还被望川阴阳怪气地夸了会说话，但好像还从来没有人说过他幸运。
他茫然地想，原来我这样的居然也能算得上是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吗。
“怎么了？”迟律见季遇迟迟没有说话，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欢迎进入普通人的世界。”
季遇回过神听到这话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别打趣我了。我只是没想到像我这种高分把自己送进一个深渊巨坑行业的居然也有被夸幸运的一天。”
迟律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番，微微前倾，换了副八卦语气：“你有对象了吗？”
“什么？”迟律话题跳跃得太快，季遇猝不及防听到问题脑子里不由得闪过望川那张蠢兮兮的脸，不怎么自然地低头抿了口咖啡：“还没有。”
“嗯 。。。”迟律看着季遇的表情饶有兴趣地沉吟片刻，得出一个结论：“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
“啊？”
迟律促狭地露出一个小小的得意的笑：“虽然我没有一个特别喜欢的行业，但我有一个一见钟情特别特别喜欢的老婆。”
“。。。哦，恭喜？”莫名其妙被兜头塞了一把狗粮的季遇迷迷糊糊地捧了句哏。
迟律见季遇依然没懂他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地收敛了一下手上狂撒的狗粮，认真地说：“爱是一种天赋，没什么逻辑可言。工作上的热爱也好，感情上的爱意也罢，有人生来就有，也有人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
“既然是上天赋予的，那便多少是沾了点运气的。”迟律举起咖啡杯，“你是事业上的幸运儿，我是感情上的幸运儿，干一杯？”
“。。。”季遇稀里糊涂地跟迟律碰杯，直接被架起来被迫当了次幸运儿。
久放的咖啡已经变凉，在口腔内留下酸涩的余味。季遇不动声色地咧了咧嘴，感觉他这个“幸运儿”的title就跟这杯冷透的咖啡一样，带着点儿不合时宜的过期变质味儿。
望川这通电话打了很久，迟律隐晦地看了几次时间之后季遇主动开口说：“时间也不早了，家里人还等着吧？”
迟律忘窗外寻摸了一下，没看到望川，为难地说：“我老婆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得回去给她做饭。你朋友他。。”
季遇顺着他的视线也向外面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什么辣眼睛的画面，闭了下眼转头打断了他：“不用管他，估计跑哪玩去了。先回吧，耽误你这么久也怪不好意思的。”
迟律点点头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有事直接打我电话，我手机号没变。”
季遇也站起来送了两步，客套了几句：“好。替我向嫂子问好。”
迟律闻言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说：“那也替我跟你朋友道个别。对了，除了项目上的事其他事也可以找我，尤其是感情上的。”
“。。。好。”
季遇不明所以地点点头，暗忖迟律难不成是想转去午夜感情电台男主播之类的方向？没准还挺适合他。
季遇目送迟律走出店门，看着他上了车渐渐消失在暮色里，也推门走了出去。
季遇走到他的车旁边，看着蹲在车头旁边地上拿着小树棍玩蚂蚁的望川气不打一出来：“蚂蚁好玩吗？”
望川听到季遇的声音扔掉了手中的小木棍，站起身缓了缓久蹲微麻的腿：“迟律走了？”
季遇翻了个白眼示意望川上车，然后又绕回到驾驶位，“走了。从店里窗户那儿正好就看你一个脑袋悬在车上面差点没给我吓出个好歹，还好迟律没发现不然还得带他来看你玩蚂蚁。”季遇一边倒车一边抽空瞪了眼望川：“店里装不下你了？还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是真的有电话，只不过打完电话看你们聊得很投入就没想打扰你们。”望川大概是蹲久了有些累，整个人在副驾上瘫成了一张饼。
这张饼说：“我们吃点什么吗？”
季遇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回家吃吧，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那张饼突然立了起来：“我们不回家。来的路上有家茶餐厅，我们去吃那个吧。”
季遇以为望川饿得厉害，只得无奈妥协：“你这代谢也好的过头了，哪有茶餐厅我怎么没印象？”
望川理直气壮地指了指季遇那个方向：“我来的时候看到了，在你那面，但我不记得具体位置了。”
“。。那你可真棒。”季遇回忆了一下这条路上的大致风景，感觉哪都不像是能开一家茶餐厅的样子，他一边朝窗外寻摸着一边缓缓地开着，最后在望川的指示下，在一个与他们行驶方向垂直的十字路口缝隙里找到了那家隐蔽的茶餐厅。
季遇古怪地看着那家只露出来个“茶”和“厅”的门头：“这你都能看得到？你是人吗？”
望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双眼5.2，别太嫉妒。”
。。这跟视力好坏有什么关系，果然身体机能的优越都是用脑子换的。
这家茶餐厅想必味道很不错，虽然地角没什么优势但是店内人不少，居然已经坐满了，他们只得跟一个大叔拼了一个四人桌。
照例又是望川点了三个菜匀给季遇一个菜的选菜资格，季遇点了两个菠萝包。
“没想到你喜欢吃甜食。”望川说。
“嗯？没有，我只是。。”季遇不怎么爱吃甜食，只是菠萝包看上去像个小太阳一样让他突然想起来了迟律那个让人感到暖洋洋的背影。
但这话听起来实在很奇怪，他只得硬着头皮说：“对，我喜欢吃甜食。”
“哦。。”望川若有所思地盯着季遇的表情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冲着服务员招手：“你好！加两杯丝袜奶茶，一杯半糖，另外一杯全糖！不，双倍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