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涵琢磨着那些盗墓贼是怎么爬上去的，虽然有攀岩设备，但在这个至少有一个足球场大的穹顶，从周边的岩壁到那五帝座被挖的洞口，起码还有二十来米的距离。

洞口附近更是没有可以着力的凸起，就是有专业的设备，想要借力爬过去也几乎不可能办到。

“这盗墓贼难道是飞上去的吗？”王涵惊讶出声，想问问萧允的看法。

但萧允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他沉声说道：“这洞至少也有几百年时间了，而且是从外朝里挖的，不可能是那些人。”

“这洞不是盗墓贼挖的？那他们是怎么出去的，莫非还有别的出口？”

王涵感到一丝诧异，又觉得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虽然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异常玄幻，但也不至于人人都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吧。

可是除了那个遥不可及的大洞，这周围都是石壁，唯一可疑的就是那些被装饰过的地方，难道背后还隐藏着别的出口。

王涵将手电调转了方向又观察起墙上的壁画，这些古老的工艺，说是壁画，其实更像画作与雕塑的结合作品。

有点像他在并州一带看过的那些悬塑，无数的建筑、场景，像瓦砾般一层层垒起，金碧辉煌，气势凌人，风格尚存隋唐遗韵。

但这种装饰多用于寺庙、石窟，让这个本就奇怪墓室，看起来更像是个无人祭拜的庙宇。

这不走常规路的搭配，王涵也不是很懂，全当是那红眼睛品味奇特，他浏览过上面描述的内容，却突然发现，这哪是什么寺庙风，分明是地府风才对。

那些楼庭阁宇、车水马龙间，没有慈眉善目的菩萨、弥勒，也没有道骨仙风的上清、仙娥。

一只只畸头歪脑、奇形怪状的尖嘴小鬼，一不留神便会错过，它们悄悄的躲藏在栏杆、窗户、车帘后，只露出了两只漆黑的眼睛，在来人打量它们的同时，似乎也在观察着对方。

王涵用手电一路打去，小鬼们的眼中闪过阴恻恻的寒光，仿佛真的有成千上万只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小眼珠子，王涵一时犯了密集恐惧症，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这红眼睛，品味可真够独特的，一会儿恨不得一步登天，仙人来贺，一会儿又把这修的像个地狱似的，该不会是精神分裂吧！”

他忍不住朝萧允的怀里靠了靠，不想萧允却说道：“这叫置身炼狱心朝圣。”

“你的意思是，这红眼怪还是个苦修者，讲究的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度化众生那套？”王涵是这样理解的，虽然他也不觉得红眼怪生前会是个菩萨心肠的人。

萧允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一眼王涵，觉得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很奇怪，但也只是轻飘飘的抛下一句：“你想太多了。”

说完，萧允点燃了石壁上的油灯，瞬间灯火似乎触发了什么机关，火焰顺着石壁上的油渠，盘旋上蹿，照亮了整个墓室。

本来幽暗的环境总算是亮堂起来，人的身心也跟着放松几分，可朝阳般的烈火，依旧无法驱除所有的黑暗。

光与暗的对立，让所有的阴暗都汇聚成影，藏头露尾的小鬼雕塑在灯影下露出了真面目，像是表演了一场诡异的皮影戏，小鬼们从建筑里探出了身影，漆黑的倒影，如长帆挂起，鬼魅凶恶的鸟嘴裂出了尖牙。

呼呼～呼呼～气流从甬道传来，灯火闪烁，油脂啪啪的响，像是有水滴在了灯盏里，腥臭焦烂的味道从火焰里传出。

王涵拽紧了萧允的衣襟，警惕的打量着这些影子，心里安慰着自己这些巨大的鬼影只是正常的物理现象，但不过片刻，诡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随着烛火悠悠地晃动，像飘忽不定的鬼火，影子也活物般游晃起来，眨眼间便汇聚在了一起，愈变愈大，竟有了遮天之势，几乎要覆盖到两人身上。

这到底是机关，还是真的活见鬼了，看到黑影扑过来，王涵恨不得转身就逃，可是萧允一动不动的，腿又没长在他身上，他是想逃也逃不掉。

这人该不会是吓傻了吧！王涵从没想过萧允还会有害怕的时候，他使劲锤了锤萧允的肩膀，可是半点回应都没有。

“萧允，你大爷的，要死别拖着我一起送死呀！”

王涵还不知道如果不是他的原因，这东西就是刚被唤醒也不至于这么兴奋，光是嗅着空气里的阴气就像嗑了十全大补丸一样膨胀了许多倍。

可是转瞬间，黑影已经落到了脚边，黑色的影子突然变得像冒泡的沥青一样粘稠，路过的一切都被他卷入身体，看着是想将他们也给吞噬进去。

呼呼的风势陡然增大，王涵都被风尘迷了眼，可萧允还是稳如泰山，神色自诺，风扬起了他额间的秀发，如蝶翼振扬般衣角翻飞。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色的粘液汹涌似海，升起三丈高，倾盆扑来。

可就在这时，萧允只是抱着王涵轻轻一纵，轻盈的像是一朵随风飘起的莲花，落下时却如有千金重，一脚便把那滩来势汹汹的东西踏在了地上。

咆哮的狂风倏然宁静，像是察觉到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墓室里几乎找不到一丝动静，就连燃烧的烛火，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黑色的皮靴下，碾压着的东西还在挣扎，可萧允轻松的样子，像是在踩死一只蚂蚁。

粘液发出撕裂般的惨叫，无数个鬼脸在粘液里哀嚎，但只是稍稍用力，一切都化成了齑粉。

王涵只感觉到了一上一下，就听见了几声惨叫，等他回过神来，那东西已经被萧允给收拾地干干净净，怎么这过程就和上次对付红眼怪一样，关键的时候，他是一点也没瞧见。

王涵揉了揉眼睛看着地上那堆白色粉末，脑子里莫名联想到了骨灰，他开口问道：“这是什么……鬼…玩意儿？”

王涵心里本就七上八下的，没想到萧允又说道：“不过是些魑魅山鬼附在了雕塑上，无足轻重，但这风尘里可是有许多彩绘上脱落的矿粉，有毒，不想眼瞎的话就别揉了。”

“啊？”王涵的手顿时僵住，草，这里怎么什么东西都有毒，吹阵风都得是个带毒的妖风。

萧允提醒道：“用纸巾蘸水擦干净。”

王涵可不想变成瞎子，那不是比死还痛苦，他立马从背包里翻出东西将脸给收拾干净。

等王涵给自己弄好，想着得帮萧允也擦擦，萧允却侧头避开了王涵蛮力的擦拭。

萧允的不配合，让王涵有点不耐，都这个时候了，还嫌弃个什么。

可当他仔细去瞧清萧允的样子时，才发现，好家伙，不像他灰头土脸的，萧允不论是头发上还是脸上，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白皙的肌肤像玉瓷般冷白纯洁，让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王涵感到奇怪的同时，又觉得冰凉细滑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他又多摸了几把，确定上面是干净的一尘不染。

就在王涵猜测萧允是不是会什么避尘术的时候，之前鬼影汇聚的石壁上，烛油流淌、滴落，往下汇集，突然灯火齐齐熄灭，噗嗤一声，像是阀门泄气的声音，石壁上竟多出了一条裂缝。

听到了动静，王涵急忙打开了手电，只见这缝裂细长、整齐，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

难道这就是他们寻找的另一条出路？

一阵阵凉风从缝中吹出，凉飕飕的像是来到了数九寒天，王涵厚着脸皮又向萧允身上靠近了几分，萧允原本不太高的体温，也被他当成了救急的暖炉。

王涵几乎将自己缩成一团，除了一个还在张望的脑袋，他手脚并用和萧允紧紧的抱在一起。

王涵觉得自己在面对这些未知的东西时，已经快形成条件反射了，就算他心里还毫无波澜，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本能的觉得那缝后面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只有紧紧抱住萧允这根金大腿，才能安抚他惴惴不安的躁动。

可以往每当他有这种奇怪的感觉时，都会伴随着那诡异的虫鸣。

这次不仅虫叫声没有出现，他的视野也没有因此变得更加开阔、明亮，王涵正想着是不是他太过紧张的原因。

那条石缝像是卡壳生锈的闸门，运转缓慢，又慢慢扩大了许多，一个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好巧不巧，滚到了萧允脚边。

王涵低头看去，那是一个拳头大小的老虎石像，四周都坑坑洼洼的，磕损不少，看着有点眼熟，应该是从什么东西上撬下来的。

王涵瞧了瞧那石虎浑身灰白的颜色，又看了看身后地台上散落的石块，顿时明白两者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

就他观察看来，石虎可能属于某个大型石塑的一部分，在王涵被关进棺材前，墓室里并没有发现这样的存在，这应该是盗墓贼们从上面那个空棺假墓里撬下来的。

盗墓贼为了方便携带，通常会将塑像肢解，就像早期寺庙里被破坏偷盗的佛像，因为体型过于巨大，往往是被割掉佛头，取塑像中最精美的部分。

王涵怀疑这石虎，就是在盗墓贼的暴力拆解下被破坏了品相，才会丢弃在这。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侧底推翻了王涵的猜想，随着石缝又扩大了几分，一只惨白人手从缝隙之中垂了出来。

王涵心里一个咯噔，想到了什么，当他看见那缠上绷带，明显断了几根手指的人手时，认出了这就是之前负责开锁的那个倒霉蛋万九。

石缝缓慢地打开，浓郁的血腥味散发出来，眼前的一幕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万九的尸体在石缝完全打开时，终于仰面倒了下来。

他头骨不正常的扭曲着，双腿骨折跪地，支棱在地上，像是一个恐怖的人形长条板凳，两个白森森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挤出来一样，憎恨又无神的着看向远方。

而最让人恶心的是，这人的肚子上，像是被啃食出了好几个窟窿，内脏流了一地，可他的肚子也没有瘪下去，里面似乎还塞满了什么东西，不正常的鼓起。

王涵又忍不住想吐，自从掉下悬崖后，他这反胃的次数都快比上害喜的孕妇了，可这也怪不了王涵身心脆弱，实在是这场景就是换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来也得心颤抖上两抖。

“他是被什么东西咬成这样的？”

王涵本来也不指望萧允能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可没想到萧允当真了，他把王涵放到一旁，抽出一把匕首，将万九的肚子划开，血肉模糊的一片，但里面竟然还藏着一个同样灰白的石像。

那石像身上裹满了血，依稀能看出其龙头人身的造型。

“这是龙王？”王涵猜测道，但又有点不像，仔细去看，脚是鸟爪，臂上还长着羽毛，像是龙、鸟、人三者的混合，就那双腿跨座的姿势形态看来，石虎应该是他的坐骑。

萧允面色变得稍微有些严肃，说道：“这是司雨计蒙，一种山神。”

王涵听到这，想起这山下以前不是有个山神庙吗？莫非就是供奉这计蒙的。

王涵将自己想到的都说了出来，可萧允却说：“计蒙的领山在中北，可管不到这里，至于这里原来供奉的是谁，你可是见过的。”

王涵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