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混乱的思绪里，谢思风又一次沉沉地睡去。

直到房门被轻轻打开，神色略微担忧的唐星悦提着新买的药走进来，他也没有醒。

她轻轻放下装着药的塑料袋，打开那盒早上留给他吃的药，检查一看，少了两颗药丸。

还好，他乖乖吃药了。

熟睡的少年脸色略显焦黄，干燥的唇泛着不自然的红，呼吸之间伴着有些沉重的鼻音。

换季了。谢思风平时衣服就少，去上班也穿得不多，再加上淋了雨，寒气入体，累积成疾。看来还得给他挑件过冬的羽绒服。

唐星悦抿着嘴唇轻叹了口气。随后她没休息一下就进了厨房，给谢思风煮粥吃。

等到浓郁的粥香味漫溢在房子里，唐星悦才发觉自己口渴了。

走到客厅，谢思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已经愣愣地坐直在沙发上。

无言地对视了三秒。

谢思风想先开口打破沉默。但是他刚张嘴吸了口气，就剧烈地咳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在搅动他的肺。

唐星悦顾不上自己口渴，连忙倒了杯温水给他喝下。温水入肚，谢思风微微喘着气，缓解大脑因剧烈咳嗽而产生的混沌感。

他的手在唐星悦伸过杯子来的时候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

见他渐渐缓了过来，唐星悦掩饰着那点不自然，晃了晃被握住的手，想要挣脱开来。

但是谢思风抬起了头，望进她黑亮的眼睛。

所有的犹豫不决，所有的壁垒，所有的对未知的恐惧，在双臂有力地环上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后，通通被打消了。

他的脸颊仍是烫的。似乎有升温的趋势。

他很早就想，想给这个女孩一个拥抱。只是没想到会以这个方式，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

“就一会儿。”他嘶哑地开口，已经听不出是他的声音。

许久，唐星悦轻拍怀中毛绒绒的脑袋，声若细蚊地说：“我去给你盛碗白粥吃，好不好？”没有藏好声音里的颤抖。

谢思风这才松下了双手，保持着低头，缓缓移开去了。

唐星悦几乎是小跑着去厨房的。

如果说手腕被谢思风握住时，她的心情是疑惑，那么被一把抱住时，她脑海里简直爆炸了一般，炸得她不甚清醒，就好像她也发了烧。

她找了理由走开，为他盛碗粥，不是逃避，而是害怕。害怕接下来他们该如何互相面对，如何继续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或者说，她害怕的是，根本不知道那个突然的拥抱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他生病了糊涂的一时之举？是因为她对他的照顾而感激？还是别的掺杂了感情的东西？她不好说，更不敢想。

唐星悦匆匆地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端到茶几，简略地提醒他吃药看说明书多喝热水，就说饭店里还有事赶忙出门了。

谢思风懊恼不已。

太冲动了，连他自己都没做好心理准备。他这算是把她吓跑了吗？她今晚会不会也找个理由不回来？

他凝视着那袋新买的药。谢思风把塑料袋取过来，翻开，里面并没有支付小票。他又用手机扫描了一下，网页弹出了这种药的售价——16.99美金，折合为人民币大约是122元。

一种酸楚的感觉哽在了喉咙里。

他知道她每月的工钱，跟福记里大部分伙计都一样，并没有因为她干得好就加工资。旧金山物价高，生活开销大，除去基本费用，剩下的连一百美元都没有。

但是在谢思风住进来的几个月里，她不仅给他购置了基本的生活用品，而且从未向他讨回过一分钱。

她甚至害怕自己优越家庭出身的穿不惯粗布麻衣，掏钱给他买质量较好的品牌货冬衣。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孩……甘愿为一个闯进自己生活的男人付出这么多……

那么，离开她回自己家去，是不是对她更好？

谢思风把自己埋进了被子堆里，无名的烦躁在心里升腾。

过了一会儿，他缓过神来，想起桌上还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诱人的香味钻进鼻子里，让他暂时把烦心事抛到脑后。

…………

半夜，月亮高悬在夜空，冷风扫过了冗长的小巷。

二楼露台亮着微弱的黄光。吃过两次药之后，谢思风已经精神了点，腾起身来帮唐星悦打扫屋子。

说来也是奇妙，两个月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如今都会主动给人打扫房子了。

谢思风仍是担心唐星悦今晚不回来。因此特意到露台去打扫，扫完以后还蹲下身子去看露台边养的花花草草，清理枯枝败叶。

路灯下，一抹窈窕身影渐渐出现在静谧的夜里。

由于视角，谢思风能看到唐星悦，但唐星悦完全看不到谢思风。

他看见唐星悦在铁门前驻足，犹豫了几秒钟，但最终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了铁门。

谢思风呼吸急促起来，兴奋的因子在胸腔里浮动，急忙跑回屋子里，端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佯装什么都没发生。

但五分钟之后，还是没有响起开门声。

他猜，她应该在露台，可能还在为白天的事介意，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至少她回来了，不是吗？

等得有些烦躁了。他有一种冲动，直接打开门，直接对她袒露所有心声。

但是门在这时开了。唐星悦没什么表情地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件羽绒服？

十二月来了，她身上早已穿上了杏色的羽绒服。而谢思风穿的则是她从中国带过来的冲锋衣，颜色早就旧了，也没什么亮眼的设计，显得他灰扑扑的。

“你快试试这羽绒服合不合适，款式怎么样要不要换个颜色，张姐答应我明天早上还能退换。”语气平淡，就好像中午什么也没发生。

那他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吧。

“这么好心？还给我带羽绒服？”谢思风佯装轻快，接下了那件亮黑的羽绒服。

“再废话我收你利息信不信。”话是狠的，但语气是软的。

谢思风听见这话笑了出来，一边脱下冲锋衣，一边频频点头说“好好好”。

羽绒服衣摆不长，面料顺滑舒服，穿上之后没一会儿身体就暖了。

“不错嘛，眼光可以的。”他给了一个赞许的目光。

唐星悦扯了扯嘴角，不想接这目光。“可以我就不换了，省事儿。”她走到药箱前取出一根体温计，伸手递给他：“量一下/体温。”

谢思风接过体温计后，她又沉默地回房间里去了。等他量得差不多，她便收拾洗浴用品进了洗手间。

他默默叹了口气。

很会伪装，但太正常了，以至于他能一眼看出她的不正常。

很无奈。他自嘲般地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在写了在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