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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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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人来人往,挤满了木叶的伤患,木叶医院的医护人员事务繁忙,完全忙不过来,大吼着厉声喝住四处乱窜的伤者和不收规矩的伤者家属,没空管一个刚进来迷路的小丫头。

于是,春奈走进医院错综复杂的巷口里绕的团团转也没有找到止水在哪里,医院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腥臭味和刺鼻醒神的消毒水味,两种味道纠缠在一起,是生与死的博弈。

春奈对生死很敏感,她闻着两种味道,脑子里一会儿蹦出“要死人了”,一会儿又蹦出“有人活下来了”的讯息,身体里的血液都躁动起来。

她是药,以前就是给人撕下来治病的。

寻寻觅觅间,她都快要忘了要找止水的事,她循着血腥味从一个伤者找到另一个伤者,但医护们都把她赶走了,她最后来到医院的洗手池里,这里也有股散不掉的血腥味。

洗手池站着一个少年,他弯着腰,头完全抬不起来,双手放在水龙头下,任由自来水哗啦啦地冲洗自己干净的手,洗手池里很干净,清澈见底,但他却一直在洗手,两手一边搓一边洗,洗的两手都红了,还不肯停下来。

“卡卡西。”春奈拽了拽少年的衣服。

卡卡西还是盯着水龙头里的水,耳边一会儿是带土死前的嘱托,一会儿是琳死前的道歉。

“卡卡西。”带土说,“替我照顾好琳。”

“卡卡西。”琳说,“对不起。”

脑子好像要炸开了,好疼。

卡卡西从水里捞出一只手,咚咚咚地敲着自己的头,可不管怎么敲,头还是很疼,卡卡西深吸一口气,放下手,闭上了眼,冰冷的水池浸泡着他的两只手。

过了一会儿,他期待一般地睁开眼睛,却绝望地发现满池的红。

红、红、红、红。

到处都是!!!

怎么洗不干净呢?!

怎么怎样都洗不干净!!

到底要怎么才能洗干净?!

他神经质地自残式地拉扯着两手,恨不得把两只手的皮肉都给扒下来,泡到水中,像衣服那样,从里到外,好好洗一遍。

“卡卡西。”春奈又喊了一声。

卡卡西还是没有听到,他彻底陷入恐惧和厌恶之中。

春奈无可奈何,只能用了点力气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拽出了水池。

一下子脱离泥潭,卡卡西不太适应,他下意识张望起来,然后一眼看见了春奈艳丽的红发。

又是红色!

卡卡西惊恐地甩开春奈的手,往后退了几步,最终抵在了墙上。

“卡卡西。”春奈说,“你受伤了。”

卡卡西闻声,总算获得了片刻清醒,他抑制住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他闭上眼,吐纳几下,勉强收拾好自己的狼狈,抬起手,将手撑在墙上,身体的重量也完全倚靠在上面,他有点站不住了。

“春奈。”

“春奈。”

两道少年音同时响起来。

一前一后。

春奈选择了最熟悉的那个,她转过身,瞧见了头上包着纱布的止水。

止水看到她露出温和的笑,他说:“刚刚听到护士在说医院里有个四处转悠的红发小姑娘,我一听就知道是你,春奈,你是不是迷路了啊?”

“嗯。”春奈点点头,快步走到他身边。

止水抬起手,笑嘻嘻地捏了捏春奈被养的圆乎乎的脸,直言:“春奈真是个笨蛋。”

春奈并不生气,止水说的是事实,她点点头,又“嗯”了一声,被止水拉住手,站到他身边,说:“反正你会找到我的。”

她是个笨蛋,止水却是天才。

天才止水就没有不擅长的事。

止水笑呵呵地接受了这句夸奖,转而看向走廊里面的卡卡西。

止水在战场上没有受太重的伤,下了战场回到木叶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了,卡卡西比止水受伤还轻,随便施用医疗忍术就能治好,可是看起来,他好像......治不好了。

春奈看着卡卡西扶着墙,又站定了,他像以前一样朝他们微微颔首,一双异色眼瞳低垂着,神色难辨,他弯着腰,颓唐又落寞地走了出来。

他走到了春奈身边,声音很低,他说:“春奈,我有东西得交给你。”

什么东西?

卡卡西往怀里掏,可掏来掏去都没找到那个东西,他顿了顿,脸色更加苍白,捂住脸,叹了口气,道:“抱歉,可能放在其他地方了,我去找找,下次见面,我会给你的。”

止水问具体是什么东西。

卡卡西不知道。

他要寻的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他看着困惑的止水和懵懂的春奈,又叹了口气,说了声抱歉,与他们擦肩而过后,离开了原地。

他刚错开春奈,春奈便抬起头,望着那个还没关上,正簌簌流水的洗手池,轻声说:“琳姐姐死了。”

卡卡西愣在了原地。

春奈转过头,偏头,看了卡卡西一眼,碧蓝色的眼瞳如一面水镜能照射人心的黑暗,她平静且笃定地说:“她死了。”

“卡卡西,”她接下来的话是卡卡西永远的梦魇,将之后如风一般伴随他终身,她说,“你身上有琳姐姐血的味道。”

她分得清生的味道,也辨得明死的气息。

“我闻到了。”

“是你杀了她。”

卡卡西刻意掩饰的平静在一瞬间被撕开了虚假的表皮,露出内里溃烂发脓的模样,他的表情在一瞬间扭曲,双眼迸出猩红的血丝,那枚不属于他的眼睛转个不停。

春奈没有质问他,她只是平静地叙述着这一事实。

她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遗憾也未曾有过。

她生性凉薄,是执掌黑与白、善与恶最公平的审判者。

卡卡西的头又开始痛起来了。

“春奈。”止水在呼唤她。

春奈闻声,抬起头,却被止水用手轻轻盖住了那双澄明的眼睛。

人世间的苦难复杂又扭曲,看得太明白,于他者而言实在是太残酷了。

春奈啊,止水在心里说,混沌才是生命的常态。

*

不过三个月,继参加完带土的葬礼后,卡卡西又得参加琳的葬礼。

他呆的时间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葬礼过后,水门忙于公务,抱着歉意离开了公墓,忍者们忙于自己手里的事。

人的生命根本没那么重要,死亡尤其不重要,什么人、什么事都比一个死去的人来得重要,他们说,过去了就都过去了,人总是得向前看的,不然生命那么漫长,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不知道他们怎么过。

反正卡卡西是过不了了。

水门给他放了个漫长的假,让他自由安排,好好养伤。

可卡卡西没有伤。

无所事事的他变成了一座稻草人,日夜都守在坟前,风雨无阻。

琳和带土都是孤儿,除了他,没有人会来看他们。

不过世事总有意外,葬礼结束后第三天,止水带着春奈来到了慰灵碑。

止水手里拿着一捧鲜亮的百合花,春奈也拿着一捧,他们走到了琳的坟前。

卡卡西没有动,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一座蜡像,失去了生命该有的生机。

止水把手里的百合花献到琳的墓前,春奈学着他也将手里的百合花放到了琳冰冷的墓碑前。

春奈先开口,她说:“止水,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她看得太开,以至于显得过于凉薄,让人心冷,幸好止水了解她,他轻声答道:“是啊,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

春奈陈述:“琳姐姐死了。”

自水门回来后,她每天总是反反复复说这句话,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止水点点头,回道:“是啊,她死了。”

春奈又重复:“琳姐姐死了。”

止水没有不耐烦,他耐心地回:“她死了。”

“春奈,”止水抬起头,望着那座巨大的慰灵碑,道,“你知道木叶为什么要修这座慰灵碑吗?”

春奈摇了摇头。

止水望着上面的石碑,止水的家人们全是为了木叶而死,远了有他的祖父宇智波镜,近了有他的父母,止水一家满门忠烈,死到现在就只剩下止水一个人了。

止水沉默了很久,春奈疑惑地看向他,他才淡淡笑了一下,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是为了死去的人不再死去。”

春奈太明白生死,也太单纯,生死分的太清,永远只站在生命存在的状态来判定生死,不明白这么复杂又拗口的话。

“人活着和存在是两种概念,”止水说,“现在你我站在这里,是活着。”

他指向慰灵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而在那里是存在。”

“承载生命的除了你我这样的肉体凡胎,还有无穷无尽、代代相传的意志,只要我们记得逝去的生命,理解他们的意志,一代又一代,他们便不会完全消亡,他们一直存在。”

“一年、十年、百年、千年,直至海枯石烂,沧海桑田。”

“人类的历史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烈火,在一定的分寸上熄灭,就会在一定的分寸上燃烧。”

春奈偏头,认真地看向他,止水笑着说:

“木叶飞舞之处,火亦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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