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东京

八乙女舞将排球从左手换到右手再换到左手，又“啪”地丢在地上。

“好暴躁唉，”队友笑嘻嘻地从女人身后探头看了眼可怜的排球，又猛地按住她的头，“吵架了？”

“没有。”八乙女舞回答道。

“鬼才信你呢，”队友根本不信，依旧按着她的头，仗着身高差使劲□□着八乙女舞的头发，“你和影山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吵完了就来这儿生闷气，队里谁不知道？”

“都说了没有。”八乙女舞硬邦邦地反驳了队友的调侃，“有什么好吵的？”

路过的自由人闻言看了眼正在斗嘴的二人，“我作证，”她说，“舞和影山先生确实不吵架，他们都是直接打的。”

八乙女舞：“？”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和影山飞雄交往至少有三年了，实际上，那个人和“绅士”完全不沾边，他眼里根本没有男女只有打排球和不打排球之分，最开始渡边舞还试图矜持一下，结果她发现自己想太多了——她男朋友真的能为了赢球把球往她脸上发。

为什么要跟影山飞雄交往？

八乙女舞没想明白。

三条腿的青蛙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影山飞雄那个人除了脸几乎没什么可取之处，连约会地点他都选在市民体育馆。

刚开始交往那会儿，同球队的队友还经常看见影山飞雄开着车来宿舍楼底下找渡边舞，二人先是和正常情侣一样坐着聊天，聊着聊着就吵了起来，然后突然爆发肢体冲突，肢体冲突到半路又不打了，莫名其妙就开始亲。

队友都觉得他俩有病，但是交往男女双方觉得挺好，于是就这么凑合着过。

影山飞雄的胜负欲强于一般人，在他的字典里打女人那不叫打女人，男人跟女人都没差别，只有他打得过的人和打不过的人。

八乙女舞也不太喜欢别人老拿性别说事，这俩笨蛋凑到一起居然也相安无事。

“这次又因为什么？”队友捞着八乙女舞的脖子使劲揉了揉她的头。

“……上次比赛。”八乙女舞沉默了几秒钟，“明明打赢了，但是他说我菜。”

她说的是上周的比赛，作为一级球队的正选二传手，八乙女舞的技术在全国都算得上顶尖，但在影山飞雄眼里她就是个渣渣，一场比赛下来，八乙女舞本以为至少可以得到一句恭喜，结果影山飞雄站在选手出入口当场数了三个失误说她没做好。

八乙女舞气得把他拉黑了。

狗直男之所以被叫做狗直男，除了他们真的直以外，更重要的就是狗。

在发现自己的电话邮箱LINE全部都被女朋友拉黑之后，影山飞雄果断选择躺平，放弃治疗，他就当没有八乙女舞这个人，每天该干嘛干嘛，也不知道跟八乙女舞同球队的姑娘们探探口风。

“所以你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自由人问。

“没有，”八乙女舞说，“他就一辈子待里面别出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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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七日，东京

八乙女舞一出门就看见影山飞雄靠在车上。青年生得手脚都长，那张脸也好看，明明就是个普通的SUV，硬生生给他搞出了赛车的气势来。

这车模没穿比基尼，不敬业。

八乙女舞想。

她一手提着运动背包一手揣在外套口袋里从楼梯往下走，见她出来，影山飞雄抬手拽住她的胳膊。

“你消气了吗？”他问。

你都这么问了。八乙女舞想。那我肯定还要再生两个月气。

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影山飞雄作为二传的实力是有目共睹的，男女排虽然风格不同，但规则一样，打法万变不离其宗，影山飞雄说的那几个失误也确实是失误，八乙女舞又不是三岁小孩，被批评了就生闷气，她也就当时委屈一下，事后也想通了。

“还行。”她说，“反正没有被气死。”

影山飞雄时灵时不灵的求生欲莫名爆发了出来，他垂着眼睛将女朋友揣在兜里的手拉着，与她十指相扣。

八乙女舞觉得他就像是大型犬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低声“呜呜呜”撒娇。

算了。她想。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今天晚上没有其他安排，吃饭的话等我把东西放回去。”她说，“去哪，别跟我说又要去打球。”打了一整天练习赛，她有点累了，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时间，哪怕是八乙女舞也不想继续打排球。

“嗯。”影山飞雄难得没有发挥他的狗直男属性，“我买了电影票，吃完饭去看电影。”

八乙女舞一愣，她先是欣慰男朋友终于正常了一回，又狐疑地看着他的脸。

“你会买电影票？”

“队长教的。”影山飞雄耿直地回答道，“他说如果我每次约你都去体育馆，我迟早要恢复单身。”

八乙女舞：“。”

就知道不该对这个人抱什么期待。

影山飞雄先是把女朋友送回宿舍楼下，八乙女舞把队服换下来，和室友打了声招呼，这才又上了他的车。

狗直男的队友是个靠谱的，吃饭的地点选在最近新开的商业广场，在三楼吃完饭直接就去五楼看电影。

八乙女舞知道附近新开了个商业广场，但是她平时没什么时间，练习赛和高强度训练几乎是每个职业选手的日常，明明离俱乐部也就三站路，宿舍里的队友每天都在说要来逛逛，却怎么都挤不出时间真的过来看一眼。

她对这个地方还挺满意的。

二人在预定的位置落座，影山飞雄没看菜单便点了情侣套餐，八乙女舞心想这人今天怎么了，平时不都是各点各的，点情侣套餐还是头一遭。

看样子他的参谋确实靠谱。

这么想着，八乙女舞看了眼餐桌中间的红色玫瑰花，伸手拨着花瓶里的花茎。玫瑰花已经被修剪得很干净了，没什么刺，玩起来也不扎手。

“你怎么突然选情侣套餐了？”

影山飞雄闻言愣了愣。

“我下午出门前查了一下，”他说，“这家店前天刚开业，这周情侣套餐都是八八折。”

八乙女舞一口气没提上来，她差点把玫瑰花揪下来。

妈的，就不该觉得他能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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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五日，东京

八乙女舞捧着奶茶将影山飞雄从大头贴机器里薅出来。

“拍完了，别板着你那张死人脸！”

她顺手拿起机器吐出来的贴纸，看了眼上面的画面，刚想骂两句，可仔细想想，对方是影山飞雄，他肯拍大头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必还要求更多。

“下个星期我们要去北海道打练习赛。”影山飞雄提着女朋友买来的购物袋，跟在她身后道，“可能要四五天。”

八乙女舞“哦”了一声。

职业球员的工作本就是训练和比赛，根据当时的情况，某支球队去另一支球队的地盘打比赛是再常见不过的事，虽然大部分球队都会选择来东京，但偶尔也会有需要他们离开东京的情况。

“回来以后我想回一趟宫城，你回去吗？”影山飞雄问。

他和渡边舞认识还是因为双方都是宫城县人，好赖算是老乡。联谊会上渡边舞的队友指着她调侃影山飞雄说牛岛有女朋友了，你们队宫城人就剩你一个，你不得表示一下？

影山飞雄给人忽悠瘸了，他举着酒杯给八乙女舞敬酒，说自己这是在代表宫城的队友跟她问好。八乙女舞也给自己倒了杯就说那我也确实该表示表示。

结果莫名其妙就表示到一起去了。

谁都没想到他俩能成，八乙女舞说自己跟影山飞雄在交往那天她队友差点把排球砸她脸上。

“回吧，”她想了想，“我也好久没回家了。”参加工作以后她老嫌麻烦，只有每年过年才回家，休赛期都在东京凑合过，既然影山飞雄说想回去，那就一起回去。

交往这么久，她还没有见过他的家人，刚好顺便去打个招呼。

影山飞雄“嗯”了一声。

“国家队的二传好像退役了，”八乙女舞换了个话题，“她们说最近在选人，我的希望很大。”

虽然个子矮了点，但和攻手相比，只要别矮得太过分，二传手的个子就不构成大问题。八乙女舞这几年成绩还不错，在全国都排的上号，她还年轻，身上没什么伤，离退役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想来被选中的希望也很大。

“你想试试？”影山飞雄问。

“换你你不想吗？”她反问道。

那确实会想。

影山飞雄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鼓励的话，又觉得没什么必要——八乙女舞作为二传的实力是没话说的，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名额十有八九会落在她头上。

虽然嘴上一直说着她打球失误很多，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影山飞雄还是觉得全国的女排二传手都不如自己女朋友。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八乙女舞下意识转过头，她看见失控的货车从街道另一头直直冲过来。影山飞雄还在发愣，八乙女舞一咬牙，抬手便将他推开了。

被撞飞的一瞬间，八乙女舞突然觉得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事。

她想。

有下辈子的话，她肯定不要再和这个狗直男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