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朝自认为她胆子颇大，遇事镇定如常。

上一世，她敢吃饭看解剖学，临时遇见抢劫的意外亦可冷静面对。她玩游戏时选择关键职业熊坦，甚至成为公会开荒的主坦，也是因为她情绪稳定心态良好，经得起数十上百次的团灭。

这一世，哪怕频繁遭遇超越常理的鬼怪，她亦极快的适应了，并且暂时以尽力融入人类社会作为人生的新规划。

可眼下一幕，令越朝浑身鸡皮疙瘩炸起。

要是有道士睁着法眼看，就能看到越朝的三魂七魄震荡了下，魂儿都探出了脊背半个拳头。

越朝本跟着小青穿行过疯长的野草丛，她抖落野草丛沾染的草屑和白花时，闻到了更为浓烈的腥臊气息。

她抬头仅看了一眼，就令她万分后悔答应帮小青忙！

小青要找的地方，绝对是密集恐惧患者的噩梦，是变态都要浑身发冷的蛇谷！

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蛇类，彼此蜿蜒盘绕。数种不同颜色的蛇瞳，锁定住突然窜出野草丛的小青和越朝，蛇缠起雾之中不忘弓起蛇身摆出攻击的架势。

群蛇百态。

有毒的、无毒的、短如手臂的、长似拔河绳的，各种各样的蛇蟒盘绕，围着中间一条腰身比碗碟还要粗些的白蟒。

蛇谷背阴低洼。

被数种油绿的野草丛包围，低洼内的泥土似是被人挖走，露出怪石嶙峋的基层。除了数团围绕白蟒纠缠的大蛇，还有细小的幼蛇穿过散落乱石间的白骨颅的眼窝，沿着地面散落的人类及各种动物的骸骨爬行。

越朝背后，是一种叶如柏木茴香般细碎，顶端盛放着一簇簇成团如满天星般的白花的野草丛。三四尺高的草丛越接近地面叶子越稀疏，野草根茎牢牢抓住了地面的泥土和碎石，依稀可见遍布其中有大有小的蛇道。

在南侧，有一小丛比野草丛低矮些的草丛。它的叶子如舌，零零星星的开着一朵朵单独绽放的四瓣白花。

海赤罗画过这种草药——它名为白花蛇舌草，多生长于蛇类出没的地方。

此药草可用来清热化瘟。

白花蛇舌草虽喜低洼，却依赖光照。

越朝抬头望天，虽群蛇盘绕的低洼并无高大乔木，但林间泛起的薄雾遮蔽了蛇谷的天空，亦挡住了朝阳的光辉。

越朝强忍住变形的冲动，关注着腾跃扑向白蟒的小青。

德鲁伊各形态的技能栏不互通。

越朝早试过了，只有暗夜精灵的她可以施展『驱毒术』。不然，这么多蛇，她早就变成旅行豹，好随时放风筝跑路了。

半空中的小青自然不会畏惧群蛇盘绕的景象，腾空跃起，他化作青虺本相。

“嘶——”

不等白蟒反应，小青仰头嘶叫，曲线三角形头颅两侧的鱼鳍复耳般的凸起大展，活似两把猩红的折扇，与苍翠墨青色的蛇鳞对比鲜明。

慑于小青的威势，除白蟒外的群蛇迟疑着趴伏向地面。

“嘶吼——”

白蟒鳞片煞白，眼角结膜与鳞片相间的组织透出一股妖冶的粉白。体型比小青稍小的他，爬离与之娇媾的巨蛇，蛇首向前伸展，发出带有蛇类嘶鸣的低吼。

群蛇蠢蠢欲动，一时间低洼的蛇谷满是嘶声，叫人浑身发麻。

半空中飞跃化为本相的小青落进蛇群，他所在之处，群蛇退怯。小青哼笑，他蛇信吞吐间夹杂着稀薄的毒雾，令周遭群蛇退得更快。

听见白蟒嘶鸣，有几条体型偏大的蛇，迟疑着向越朝爬来。

“滚！边上看着，否则先吞了你们！”

小青蛇信震动，随着嘶嘶鸣叫同时以腹语术开口。慑于他的威势，爬向越朝的大蛇皆停在原地，踟蹰徘徊几番最终盘成蛇阵。

泛着粉白头儿的白蟒不安的甩动尾尖，似是要缠绕住什么东西方可安心。

“我的，地盘。你，走，我不追。”半晌，白蟒生涩艰难的张嘴发出异响，声若皮球撒气或打气筒漏气，十分折磨常人的耳膜。

听力卓绝的越朝自觉捂住耳朵。

这么一比，青虺本相的小青诡谲玄奇的腹语之术，简直要好上太多了。

哪怕他声线空灵幽远不似常人，好似海妖一展空灵歌喉；也比“打气管”嘶哇漏气刺耳的要命，高大上太多了！

回应白蟒的，是毒牙外露弹射而出的小青。

下意识护住七寸，被小青獠牙勾住的白蟒，本能的甩动身体以绞杀之态缠住了他。比白蟒体型更大的小青亦绞缠而上。与想象中的安静缠绕不同，两条庞然大物的互相绞杀完全是力量的比拼，鳞片覆盖亦不能遮掩他们皮下肌肉的跳动。

整个蛇谷都成了战场，百数条蛇逃命般的四散开来，避开两条摇头摆尾的煞星。十数条蛇从越朝身边慌乱爬走，钻入了蛇床草下面的蛇道中。

蛇可以逃，满地怪石和白骨却逃不掉。

石头、人类或是动物白骨一视同仁，两条煞星经过时被压成了碎石和骨粉。飘扬的灰白色碎屑混着蛇谷原有的雾瘴，遮蔽住小青和白蟒的躯体。

小青仿佛神话中的龙隐于雾中，时不时探出一鳞半爪。

不多时，白蟒挣扎的力道渐弱。

随着白蟒反抗减弱，满场乱飞的碎石和骨粉安分了不少。小青以绝对优势绞住白蟒，将白蟒弯折成一种蛇类也不太好达到的扭曲形状。他松了口，但左边上颚的毒牙留在了白蟒体内。

弯弯长长的一根半透明的乳白色毒牙，顶端还残留着色泽发青的毒液。

白蟒濒死的反击，也让小青负伤了。

小青被白蟒咬住的地方，鳞片外翻，表皮泛着红粉色，宛如瘭疽蛇瘴般溃烂生疮。他吞吐蛇信的速度都疼快了不少：“这厮居然修的瘟气鬼毒，还妄想成蛇佛，成蛇鬼还差不多。你的驱毒之术呢，能治，快点快点！”

被催促的越朝，一连甩了三个『驱毒术』。

她环顾满场狼藉，呆滞道：“你们妖打架，都这么……”她砸吧嘴几次，才寻到贴切的形容词：“都这么原始暴力吗？”

“你以为妖该怎么打架，天上扔法术？地上拿兵器互戳？”

小青变回人形，掀开衣服摸了下明显还残留粉红的后腰，嗤笑道：“正常野妖能掌握几个法术，打出真火来还不是要靠本体说话。我瞧你这驱毒术有草木的气息，你会治疗的术法吗？”

越朝摇头，拿出海赤罗做的辟瘟丹，摊开手掌递给小青：“你不是说白蟒修的瘟气鬼毒吗，我跟着的小红道士给的，应该管用。”

小青蛇信一卷，从越朝掌心中舔走辟瘟丹，当糖豆边嚼边道：“没用，瘟毒被你的天赋术法驱了，纯粹的皮外伤要靠治疗的术法才行。”

没用还吃，浪费了辟瘟丹。

越朝握了握被蛇信扫过的手掌，妖的行为，她还是不习惯。哪怕寻常朋友之间，都少有从别人手掌上舔走零食的吧？

这青虺却如同喝水般自然。

如同，说要与白素贞娇媾产卵一般，毫无半点羞涩之意。

“哦，对了。你不要雕像，要信息对吧。”

小青走到濒死的白蟒面前，拨弄仍在肌肉抽搐的蟒躯，又舔了舔他的血液，似乎实在辨别确认。少顷，他道：“这白蟒是洪泽那和尚养的。”

虽早有预感，但越朝还是追问：“怎么说？”

“这厮血肉里残存着一股腥臊气，和洪泽那群没日没夜媾.合的人一样，是那和尚的手笔。按照正常日子算，寻常蛇种早交.配完静候产卵了。”

小青努嘴，示意越朝闻闻激烈绞缠之战也破坏不掉的蛇谷腥臭。

“洪泽那群人类，也是那和尚的手笔。那和尚估计来自西域，手段是西域的定光欢.喜.禅。”

怪不得初进洪泽，洪泽百姓大多无精打采。

越朝隐约把情况串起来了，“不语和尚的目的是什么？”

“修行呗，还有什么。”小青发现越朝真是个修行小白，耐着性子说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杂乱不堪的精气汇聚到一个人身上，和尚再以欢.喜.禅和那个人媾.合，能省不少提纯法力的功夫。”

越朝想到了和尚身边的明娘，还有小酒肆的跑堂：“那些人后来会怎样？”

“没怎么样，失了肾水五行失调呗。被看重的那人，初时有和尚的法力滋润，看似体质更好。等斑驳污浊的气息堆积多了，肯定寿命大减。”

“这么说和尚修行需要的是人，为什么白蟒和群蛇……”

想起方才群蛇娇媾蠕动的恐怖模样，越朝不由打了寒颤，她暗搓搓的偷瞄了眼小青。

难道是和尚与蛇？

这和尚叫不语，又不叫法海。

“这和尚在养蛇鬼。”小青捡起一块骸骨，扔给越朝：“蛇吃猎物不吐骨头，那和尚故意猎杀了人畜，堆积在这蓄养瘟疫。人类有控制山门护法的法门，你不会不清楚吧，妖鬼皆是养护法神将的好材料。”

“你说不语和尚是为了让白蟒受他控制，所以故意教了他的根本法？”

小青给了越朝一个“你终归不算太笨”的眼神，纠正道：“是类似蓄养鼎.炉明妃的办法，白蟒的法力是被强行养起来的，刻着和尚的烙印。除非他道行反超和尚，还要往化龙走一步，洗净血肉。不然他的道永远摆脱不了和尚的阴影，受人辖制。”

越朝想起马鞍山的黄鼠狼瘟鬼，问道：“这蛇，能散播瘟疫吗？”

“当然。”

越朝想着洪泽那群宛如行尸走肉的百姓，想到小酒肆店家说过起初不语和尚来洪泽的往事，又联想到如今洪泽百姓对不语和尚的敬畏和依赖。

一切线索，在她脑海里串成了线。

“我大概弄清楚，不语和尚是怎么在洪泽站稳脚跟了。”

作者有话要说：交那个媾和媾那个和都是口口，故意错别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