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我怕你把眼球都瞪出来。”

“不是你让我看的？”

“我没让你这么看，”姜闻音叹了一口气，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在李龙城身边坐下，道，“我是让你对周边的世界有清楚的认知，也不是要求你重新认识世界，只是觉得你可以看看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环境。”

“…… 姜闻音，我有没有说过…… ”

“我知道我知道，不当谜语人…… 你现在没自信的不就是比赛吗？那你看看别的选手、看别人的比赛，你能不能看出点东西来？”姜闻音举例子，”比如说昨天FOU对3win那场，你看得出为什么输吗？”

“那输的话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

姜闻音板着脸：“别跟我打官腔，我又不是采访你，你怕个得儿？”

李龙城直话直说：“那不就是从BP就有大问题吗？选个三保一的极限阵容，资源全向下倾斜，结果AD优势不够大，不能拉快节奏结束比赛，后期开团缺乏保护手段，只要紧抓AD，完全打不起来，一个能打输出的都没有，他们不输谁输啊？”

“所以你觉得问题更多在于阵容和决策上？”

“废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好吧？”

“很好，看来你有眼睛。”

李龙城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而且选手状态感觉也不行，对线打成那个样子，AD竟然知道是围绕着自己打的，应该要打出更多优势啊，不能得过且过啊…… ”

“好，你看到外面了，”姜闻音简单粗暴地打断了李龙城的碎碎念，“现在看里面。”

李龙城犹豫地问：“看谁的里面？”

“废话，你的啊！”

李龙城犹如惊弓之鸟：“变态啊你姜闻音！”

姜闻音也急了：“我是说看你本身！看你自己！审视你自己！”

“我？我…… 我不敢看，”李龙城耷拉着脑袋，小声说，“我以前也觉得我自己挺猛的，但是对上姜哥，我被压在塔下当狗打…… ”

“那肯定啊，不然为什么你给他当替补？”

姜闻音刚说完，肉眼可见，李龙城更失落了。

姜闻音：“…… ”

姜闻音：“但是我不管，李龙城，你必须把自己剖开了来看。”

李龙城不太情愿，一副不愿意配合的样子。

姜闻音才不管他的小情绪。

“你擅长的角色？”

“你的从业经历？”

“你的历史最高游戏排名？”

“你获得过的赛事荣耀？”

一连串问题下来，李龙城面色有点改变，但他还是情绪低落，小声嘟嚷了一句：“离姜哥还差得远呢。”

“谁让你和他比的？”姜闻音猛地拍他的肩膀，道，“全班第一为什么非要和全年级第一比啊？你有榜样是好事，但是榜样如果只是让你自惭形秽否认自己的话，那它就是个坏东西呀！”

李龙城估计是这辈子第一次听人形容姜煊用“坏东西”这个词，大受震惊，倒吸一口冷气：“你才坏东西！”

姜哥人很好的！

姜闻音表情严肃：“也许吧，但是如果他让我的队友陷入不自信的沼泽难以自拔的话，那么对我而言，他也是个坏东西了。”

李龙城愣住了：“姜…… ”

姜闻音盯着他，一字一顿说：“李龙城，你现在把你有东西一条条列出来，然后再把别的职业选手尤的摆出来，你比一比，然后你就知道，你到底在什么水平，不要只因为一个姜煊就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你既然能头脑清晰地分析评价别人，那为什么不能用那一套你相信的标准来衡量自己呢？”姜闻音开了个玩笑，“严于律己、宽于待人、搞双重标准是吧？“

“这对你自己可不太公平啊，李龙城。”

李龙城眨了眨眼，刚想说什么，后脑勺被狠狠地来了一下子，李龙城捂着脑袋大叫，回过头想骂人，一个啊字还没出口，就在看到对方脸的那一瞬间哑火了。

莫婕甩了甩手腕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龙城，接着姜闻音的话道：“而且这很傲慢，李龙城，你凭什么用低标准要求别人，用高标准要求自己？别人不配是吗？你凭什么高人一等？”

李龙城张嘴想要反驳：“我没有…… ”

“你给自己定九十分的目标，因为自己没打到这个目标黯然神伤唾弃自己，却觉得别人只要八十分就已经很好，这还不是一种傲慢？”

李龙城有些着急，下意识反驳：“那是因为我心里知道我的水平！我就该拿九十分！这不是傲慢，这是…… ”

“这是什么？”

姜闻音追问。

李龙城愣了一下，音量渐小：“这是我的…… 自我认知。”

“是啊，是你给自己画的线，”姜闻音笑了起来，“那既然你都把线画那么高了，那说明你的自信没有死啊，你对自己很有信心呀。”

李龙城脑子有一下停摆了。

然后他回过神来，嘴越张越大。

他看看莫婕，莫婕低头看他，他看看姜闻音，姜闻音喝了口水。

李龙城惊呼：“原来我在我自己心里那么牛逼啊！”?“我失落竟然是因为我觉得我自己打得过姜哥？”

“卧槽这个dragonCity还真敢想啊！”

“不过我确实是要奔着打姜哥去的啊，别的人不配我当目标啊，别人没有挑战性啊！”

李龙城一张大嘴噼里啪啦一顿自我开解，最后他眼睛发亮，

“我、我好像恢复自信了？”

莫婕点点头：“不要盲目自信，你现在确实还挺菜的。”

回复自信的李龙城：“那好歹也是能和姜哥有一战之力的菜。”

2比1呢，还赢了姜哥一盘呢。

显然他选择性忘记了就算是赢的那一盘，他也被姜煊狠狠教育了一通的事实，

对阵ODBG的那天，是下午的五点场。

天色有点暗淡，空气潮湿，从中依稀能够嗅到场馆附近工地那边传来的泥土的气息。

姜闻音觉得可能要下雨。

李龙城赛前吃了一整盒的薄荷糖。

下了大巴、从场馆外等候着的观众们面前经过的时候，辜乱云停下来和粉丝说话。

姜闻音站在一株樟树下面等他。

辜乱云和人保持着大概一臂的距离，拉下口罩，微低着头，和那神情激动的女孩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只是安静地在听人说话了，偶尔点点头。

姜闻音等得有点无聊，抬头望天，从叶片的缝隙中窥见了灰蒙蒙的天。

云像是被扯烂了之后扔掉的棉絮，很薄，浸着一层泥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脏兮兮的水就落下来，落到谁头上谁倒霉。

崔现急忙忙地走过，经过他身边时候往他手里塞了一把伞。

姜闻音就抱着伞，耐心地等辜乱云和粉丝说完话。

辜乱云走过来的时候，姜闻音正专注地看着伞。

纤瘦的手臂伸直了抻着长柄的透明塑料伞，大概是好奇伞骨的构造，手指按在伞柄上却并不打开。

干净得像是被水洗过的西芹。

不知道是伞还是人。

指节稍微地动了动，砰的一声，透明的雨伞在辜乱云的视线里炸开，同时而来的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忽而至的毛毛细雨。

那双纤细的手旋转着纯色的伞柄，细密的水珠沿着光滑的伞面荡起一圈珠链，姜闻音打着伞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他跟前。

“果然下雨了。”

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往场馆里面去，几分钟的路，硬是走了几分钟。

姜闻音转过头问辜乱云：“你刚在跟粉丝说什么？”

辜乱云一边感受着两人相贴的右臂传来的亲切的重量，一边平静地说：“今天有个不太方便的孩子来观赛，我关照了一下。”

“哦。”

姜闻音点点头，踩过一个小小的水洼，这雨突然地就变大了。

他拉着辜乱云，加快了脚步：“快快，我们快进去。”

辜乱云被他拉着小跑了两步，终于跨上了场馆门口的台阶，在干燥的大理石地板上留下了两对湿漉漉的脚印。

进了休息室，李龙城埋怨姜闻音：“你和辜队去哪里了？半天看不到人。”

姜闻音笑嘻嘻地问：“怎么，看不到爸爸心慌？”

李龙城翻个白眼，又屁颠屁颠地去给辜乱云端热饮过来。

天气冷，莫婕点了外卖，一屋子都飘荡着热可可和咖啡豆的香气。

辜乱云随手把自己的那杯热可可递给姜闻音，然后和崔现出去了。

李龙城一脸怨念地盯着姜闻音，姜闻音回他一个无辜的表情，捧着温暖的可可小口小口地啜饮。

这天确实是有点冷，弯弯又有鼻炎，不敢开空调，大家都挤在沙发上，靠人肉发热取暖。

弯弯小声地抱怨：“这都几月份了，还这么冷？”

姜闻音专心地喝着可可，他抗冻，比起其他几个人是最不受这突如其来的温度骤降的影响。

弯弯侧头看他，姜闻音今天穿的春季队服不知道是拿的谁的，袖子老长，姜闻音穿只能露出手指尖，指尖捧着杯壁，被可可的温度染上了很淡的绯红。

和因为喝了热的东西稍稍回温后发红的面颊是差不多的颜色。

弯弯嫉妒他这么轻易就变暖和了，伸手去摸姜闻音的手，大叫：“哇，怎么有人是暖炉战士啊？”

姜闻音的手指也是热乎乎的，和弯弯的冰凉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姜闻音嘿嘿一笑：“我身体好。”

“身体好？”弯弯看一眼沙发边上缩成一团的李龙城，“身体好有什么用，看他，还不是一点都不抗冻。”

可可浓厚在口腔里发挥成略微苦涩的甘甜，姜闻音幸福得发了个小抖，然后想起来一件事。

“哦，这么说，辜乱云的体温也很高诶。”

但是辜乱云身体好像不是特别好来着。

这么一看，好像抗不抗冻和身体健康关联也不是特别密切。

说完就看到弯弯皱着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