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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看,这里有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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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超和刘钊离他有点远,也没听见他自言自语,不清楚他这儿什么情况,还在那儿自顾自聊天,不知怎么的,就说到姜闻音不认识辜乱云这件事上。

“你是不知道,老姜看辜乱云,跟看一只路边大黄狗一样,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姜闻音听了,知道他又在夸张了,无奈道:“我只是不认识他而已,该有的温度还是有的好吧?”

“你听听!你听听!他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刘钊开始大呼小叫。

刘钊立马撺掇李超给姜闻音科普一下,说要给姜闻音“布道”。

他这语气实在是好笑,李超无奈地冲姜闻音笑了一下,但还是开口:“你知道《乱十洲》这个游戏吧?”

“就是我们这几天玩的那个,你下午还帮我打了几把呢。”刘钊插嘴道。

“唔,这我不想知道也难啊,那么火。”

姜闻音此时也不困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捞起袖子,拿起一串里脊就开啃。

凉透的串串有凉透了的美味。

姜闻音从凉透了的烧烤里挑了串出来吃,咬了一口青椒小排骨,慢慢嚼着,嘴里嘎嘣响。

“然后呢?辜乱云是这个游戏玩得很好吗?”

不然干嘛一提起他就得提《乱十洲》?

姜闻音发誓自己只是随口一问,没有任何别的意思,但是刘钊和李超的反应却让他大受震撼——不仅刘钊倒吸一口冷气,李超也是频频摇头。

好像见到第一次下山按电铃打电话的神农架野人一样。

姜闻音哭笑不得,说:“喂,不至于吧?”

他只不过是比起别人来、稍微地信息闭塞了一点而已啊。

“怎么不至于?”刘钊痛心疾首,好像他不认识辜乱云是件多么可惜的事情一样。

“你既然知道《乱十洲》,那怎么能不知道辜乱云呢?”刘钊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知道《乱十洲》姓什么吗?”

姜闻音喝了一口饮料,心想真新鲜啊,一个游戏还有名有姓的?

根据中国人的姓名习惯,他随口答,“乱?”

刘钊严肃地摇头,纠正他:“是辜乱云的’乱’。”

室内一片安静。

刘钊急了,扒拉着栏杆,往下一望,只看到姜闻音正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掏出了违禁电磁炉,他插上电,热上串儿,还仰起脸问他和李超:“我把串儿热热,咱一起吃宵夜?”

李超推了推眼镜,从脚边一堆高数题集后面摸出两瓶啤的来。

“来。”

刘钊骂骂咧咧地光脚下了床。

这又是一个和谐友好充满着异香的夜晚。

姜闻音在啃食烤串的间隙突然想起一件事。

刚刚似乎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ID?

NML?

世界冠军NML?

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人?

算了不管了,这串儿再不吃真凉了。

第二天,姜闻音肿着一张脸爬起来,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洗脸的时候,记忆慢慢复苏。

姜闻音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连吐字都开始变得艰难:“不是,辜乱云是我知道的那个辜乱云吗?ID是NML的那个电竞选手?”

刘钊对着洗手池豪迈地吐出一口泡沫,道:“你真搞笑,世界上还有几个辜乱云、几个我偶像啊。”

“就是他啊。”

姜闻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虽然早就不关注电竞圈子,但也不该连辜乱云都认不出来。

那可是辜乱云。

但话又说回来,他都已经淡出圈子两年了,世界冠军都结出三茬了,不是特意关注谁能知道辜乱云长啥样啊。

即使他是辜乱云。

姜闻音心中百味杂陈,退出辜乱云的百科词条。

词条里引用的照片还是青训营时候拍的,穿着浅绿色训练服的辜乱云面容青涩,但是已经帅得有点特色。

姜闻音手一抖,点进了相关链接。

一通跳转,直接点进camellia附带的词条,很好,这个人他也很熟悉。

Camellia,外号“山茶花”的国服高分路人王,长期霸占国服第一的宝座,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所属俱乐部、只是参加业余比赛的神秘人。

后来加入了备受关注的MM战队,跟随队伍一路斩获了当年大大小小的所有比赛冠军,声明鹊起。

由于相关信息很少,关于他的猜测众说纷纭,有猜测他是大佬开小号的、也有猜测是内部人员来造话题的、更有甚者猜测他是个天才电竞美少女的。

后来这所有的猜测都在一夜之间因为某个无名论坛报出来的一篇匿名贴而终结。

不良少年、校园霸凌、暴露癖、师生恋、打假赛——超过人们想象的罪名连图带字,由“相关人士”详细地陈列在网络上。

而camellia没有任何回应,在网友眼里,这就相当于默认。

于是备受追捧的游戏大佬、天才少年,一夜之间地位轰然倒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愤怒的玩家甚至扒出了camellia的学校,在他就读的学校拉横幅,要求学校将他开除,事情闹大,甚至上了当地的报纸。

闪耀的天才一夜陨落,从万里高空下坠的星石碎屑将他自己的人生砸了个稀巴烂,最后只剩一片废墟。

这场风波最后以camellia禁赛退役、MM战队解散重组告终。

姜闻音本人现实生活也受到影响,休学两年,在家自学了高中课程之后参加了高考,远离了有关电竞的一切。

他狼狈地从虚拟之中逃窜到了现实。

从那之后,山茶花camellia成为了红极一时却昙花一现的代名词,这个名字后面跟着的再也不是赞誉,而只有一连串的骂名。

姜闻音也再没有用过这个ID打游戏。

他短暂的职业生涯结束的那一年,刚好是NML初出茅庐,作为新人选手发光的那一年。

也怪不得姜闻音对这张脸不太熟悉了。

那一年之后他一直有意无意地忽略关于《乱十洲》的一切。

一目十行扫完这些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没什么新意的东西。

“啧——”他放下手机,靠在墙边,觉得事情有点儿复杂了。

复杂到他惯会偷懒的大脑都已经开始罢工,一时间不能思考。

他想起自己上不了学的那段时间。

瞒着家里人,吃过早饭,乖觉地将根本没动过的作业揣进书包,总是那几本练习册,因为不去上学,所以也没有新的可以替换。

他有的时候会想,新学期,属于他的那一本练习册归了谁呢?

在街上游荡了几天,这个问题突然像是一根尖锐的刺一样从脑海里某个布满灰尘的角落穿刺出来,明晃晃的,刺得他不能再忽视,他于是放弃了街边的老虎机,跑回学校。

学校从来不是什么布防严密的城池——学校里的所有规章制度、所有严苛和吝啬都只针对在学校里的孩子,学校外的,他们是一律不在意,因此姜闻音很轻易地就溜进了学校里。

他原以为会在自己的班级、自己的座位上看到一个空缺,也许堆满了试卷、也许堆满了作业。

他不奢望有花朵或者信,也想过最可怕的是一些红色油漆和美术刀留下来的伤人的字句。

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班上的孩子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座位紧凑地挨在一起,没有哪张桌子是空的,没有那个位置等着姜闻音。

那天开始,他意识到,啊,原来少了自己,什么都不会变。

痛苦的迷茫的几乎要被摧毁整个人生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既然我不重要,有我没我都没有差别,那么也许我消失也可以?

钻牛角尖是少年时代的永恒课题,但是不管最后得出何种结论,那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那么索性就不要去寻求这种没用的东西。

想通这一点之后,他心态平和很多。现在也是如此。

接下来的一周十分平静。

在老僵尸的选修课上,他还和辜乱云见了一次面。

辜乱云那天差点迟到,是跑着来的,踏着铃声进的教室。

老僵尸不满地斜了他一眼,辜乱云却当没看见似的,径直跑向姜闻音,然后无事人一样在他身侧坐下。

那天没什么人缺勤,教室里坐得很满。也没有隔一个空位这样的坐法,因此辜乱云挨姜闻音挨得很近。

姜闻音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柚子花的味道。

可能是因为跑了步,身上出了热,热气蒸腾着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所以那股柚子花的气息就格外明显。

姜闻音侧着脸,鼻翼轻微地抽动,像是小动物一样轻嗅。

辜乱云看到了,低下头,下巴枕在手肘,问姜闻音,要开窗吗?

是误会自己身上有不好闻的味道了吗?

姜闻音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是趴在桌子上,打开了自己的课本。

看了没两行字,一只手臂横亘在眼前,辜乱云向他的方向倾斜着身子,因为很小心不挨到他,所以手伸得非常直。

窗户被他拉开一条小缝,偏凉的晨风灌进来,像一团透明的棉花一样砸在姜闻音脸上。

姜闻音眯起眼,头发被吹乱了,有点痒,但是他懒得伸手去整理,只是闭上眼,可惜那股被风吹散的柚子花的香气。

“星期六。”姜闻音冷不丁地开口。

辜乱云偏头看他。

姜闻音拿着笔随意地在课本上勾画,好似无意地问:“你真的想让我去?”

“嗯。”

姜闻音忍了一下,没忍住,还是问出口:“为什么?”

辜乱云专心地做着笔记,没有回答他。

姜闻音于是也憋着气写东写西,可是连笔都跟他作对。

蓝黑色的中性笔在纸上画出一条漫长的扭曲的线条,最后卡在一个不平整的地方断了芯子,墨水浸染出一小团黑点,难看得很。

姜闻音皱起眉。

旁边的辜乱云看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手把他手里坏了的笔抽出去。

塑料管上还带着体温的笔被塞到手里,姜闻音愣了一下,瞥一眼已经专注地盯着黑板的辜乱云。

辜乱云只是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姜闻音觉得,这就好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站在陷阱前,对一只小兔子说,你过来哦。

小兔子皱眉,说为什么呀。

狐狸抬起爪子优雅地梳毛,说,你过来了,就知道了。

小兔子是小兔子,又不是小傻子,难道会傻乎乎往陷阱里跳吗?姜闻音觉得辜乱云这个人,不是太自大,就是脑子缺根筋。

他辜乱云叫人来别人就得来?凭什么?

姜闻音心里隐隐有了要放辜乱云鸽子的想法,等到周六,他赖床不起。

真的就放了辜乱云的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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