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想成了后再告诉她，免得期待太高落空，他想把东西捧到她面前，而不是苍白的口头承诺，描绘伸手不见五指的未来。

她愿意带他走进她的世界，他自当牵她并肩同行，也看看他的世界。

偶尔破一次例，逼一把。

“相信我，程琂。”江温敛起神态，坚定盯着她，无声却胜似掷地有声。

他多想说出那句：不管什么都好，请不要害怕，把一切交给我，尽管做你想做的事，累了就回到我身边来。

他想说：哪怕人生轨迹各自不同，但一定会踏上同行的归途。

可，在羽翼未满之前，怎敢妄言呢？

程琂低语：“我一直都信你的。”

江温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无声：“去，睡觉，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去工作室吗？”程琂眼眸一亮。

江温点头，伸出手，亦毫无掩饰，无声：“拉我起来。”

“好。”程琂站起来，牵着他的手，用力向后一拉，半拉半搂着上床。

江温宠溺盯着她，无声：“晚安。”

“晚安，江温。”程琂规规矩矩躺平，回了他一句，迫不及待等醒来。

江温伸手关了床头灯，侧身躺下抱着她，缓缓闭上双眸。

安静不到片刻，怀里的人一直在动，听见那道小小声问：“江温，你们主营什么啊？是办画室还是做室内设计啊？”

江温：“......”

“江温，你睡了吗？”

江温：“......”

“你知道吗？现在有个平台可以把商品挂到上面售出，你有打算放到互联网上面做吗？还是准备做实体呢？”

“我们公司有个宣传网站和官网，广告打响品牌后，很大一部分的客户来源都是在网上的，我对这方面略知一二，你说，能帮到你吗？”

“你是做实体交易，还是做虚拟交易啊？”

“江...”

江温勾起唇角，淡淡笑，故意捂住她那张不断在叭叭叭的嘴巴，她余下的话，化成唔唔唔不满的声调，他抓起她的手掌，凭感觉在她的掌心写下几个字。

程琂干巴巴应：“好吧。”

他写：明天揭开谜底，你确定现在不睡？

程琂整个脑袋很活跃，却也不敢动，瞪着眼珠子适应黑暗，兴奋到恨不得立刻天亮，实际上是撑不了多久，就被他发现了，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哄她睡觉一般，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

智立工业园。

一辆的士停在铁门前，还抖了抖，司机看了眼门口，摇了摇头：“这地方也就我们这些跑久的人能知道了，换个人，指不定天黑都找不到啊。”

“师傅，多少钱啊？”程琂瞥了眼那扇铁门，翻包找钱。

师傅把表打下来，收了张一百块，边翻出零钱，边碎碎念：“86，找你14吧，等会啊，你们这地太偏僻了，别太晚走了，晚点啊，都打不到车回去。”

“好，谢谢你。”程琂接过零钱，打开车门先把拐杖拿着，走到另一边车门，将江温扶出来。

这一带可谓称得上荒凉，周围野草高长，工业区内拉的横幅褪了色，隐隐约约看到几个出租的字眼，倒是经过紧闭的卷闸门贴满了出租转让，搬迁通知，陈旧的老楼看着胜似危楼，拐入巷后，到尽头还有一家五金工厂在运作，机器轰轰作响，几个人穿着脏衣服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江温拄着拐杖握紧她的手，走到一个布满铁锈的货梯，周围的墙面格子砖片掉了一地，与泥土混在一起，草扒在地上的缝隙间顺着墙角茁壮成长。

“江温，这里的...设施，好像不太好？”程琂欲言又止，这很明显是半废弃的工业区，甚至比乔立富之前的那个小办公室破烂数几倍，她不是嫌弃环境，而是这个地方写明了危险。

电梯上升的速度十分缓慢，发出的声响宛如老人用力喘气，费劲托着他们一般。

江温捏紧她的手，紧靠电梯边上，目不斜视盯着模糊的数字变动。

在五楼停下，嘎吱一声，两道门缓缓打开，咔哒一声完全靠开。

江温沉默，他平静拄着拐杖牵着紧皱眉心的她，走过长长的走廊，一路几扇玻璃门紧闭上锁，灰尘厚重，直到停在最后一扇门前，无声问她：“做好心里准备要进去了吗？”

程琂那张脸快皱成老苦瓜了，心想，里面该不会比外面还惨吧？这就是妥妥的危楼啊，如果真有什么事情，这荒郊野外的，打急救电话能找着地方吗？

他松开她，背靠在玻璃门上，偏头低睨着她，无声启唇：“不喜欢这里吗？”

“嗯？”

“不喜欢可以在这里等我，里面很脏，等我处理一些事，就一起回去。”江温没有勉强她，这一路上她那张小脸浮现出复杂的神态，即便掩饰了些，可一眼还是能看得出来，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江温，我想办法给你换个地方好不好？”程琂思来想去仍觉得不行，斟酌片刻：“不如，换到我以前上班的工业园，那边交通方便，租金不高，也适合你创业，离学校近，比这里好很多，你不用担心钱，我想想办法，我找人给...江温...你怎么了。”

江温眼眸一黯，沉默不语。

看着他这副样子，她的心莫名一抽。

“那这扇门背后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怎么办？”江温摇头轻笑，指了指里面。

程琂没想太深：“我不是在否认你，换个地方更好，我们把能搬的都搬过去，至于这里，转租吧，总会有人租的。”

“如果没有？”

“那就请乔立富帮忙，公司也在处理一些东西需要仓库，低价租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程琂寻思回去游说乔立富租下来，租金足够便宜的话，倒不是什么问题。

江温面无表情，无声：“不搬。”

程琂满腹劝说的话，梗在喉咙里：“......”

“没有哪里能比这里更适合。”江温淡淡看了她一眼，抬手敲响玻璃门。

玻璃门里传出哀怨的声音，嘀咕着打开门，探头出去：“江温，你怎么那么晚啊？”

程琂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夏俊超？”

“嗯，叫我干嘛？你把她带来了？”夏俊超还记着之前的事，直接摆了副臭脸，双手用力把玻璃门拉开，露出里面隔层的浅蓝色云层主调背景画，与外面的灰暗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

夏俊超：“先进来吧，他们都等很长时间了。”

云层背景墙挂着以Z字型排序黄，绿，橙，紫的艺术字体——残生画室，进门左侧的米色大弧度半月墙上面描绘了水墨树枝，背后是长S型米色空桌，周围摆了一堆裁好的木材和一堆螺丝钉，两快长形玻璃镜挨在墙面，门口背景墙的背后那一片地，歪歪扭扭摆了几个未成形的画架，贴墙的彩色格子柜似乎没上完色，里面打通了几个毛坯房间，门配置在一旁没装，地面还是水泥，靠墙堆了几桶漆和地砖，已见大致雏形。

整个面积占用将近一千米，对于初创者，已是大步迈开。

夏俊超挥了挥眼前的尘，跳过那堆水泥，慢悠悠走进一间四面通风的房间，里面只摆了两张大沙发，和一张摇晃的桌子，他一屁股坐下半躺，嘴里说话，那双手配合打手势：“他来了，有什么问题，你们一会问他。”

程琂压下心里的震惊，慢吞吞跟在他身后，张望四周，室内设计的风格极其张扬，似乎每一处都有他的影子，无一不在表述着强烈而炽热的梦想，若梦想有声响，必然是震耳欲聋。

直到她看见房间里的那些人，心脏激发出猛烈的跳动，一阵阵牵扯着她的神经线。

坐着烂轮椅的秃头大叔，脸色苍白的独臂少年，满脸兴奋冲他们打手语的少女，火烧了半边身的男人，一只眼睛粘连成一起。

他们见到江温身后的她那一刻起，便敛起了神色，打得火热的气氛瞬间凝结，满眼防备和悄然无声的退后，直至墙角，低着头，唯独那少女静静站在一处盯着她。

江温拄着拐杖转身气定神闲牵起她的手，拉到身侧，甩了个眼神给夏俊超，他不情不愿瞪了眼，再爬到另一张沙发上赖着，给他们腾了位置。

那张沙发特别松软，江温一坐下去边陷了一半，他拉着她坐下，侧眸睨向她，无声：“吓到了？”

程琂摇了摇头，反握他的手，捏紧。

“我跟他们说完事就回去，很快，乖，等会。”江温低垂眼帘，盯着她那泛白的指尖，安慰着。

程琂不愿再说话，木讷点头。

江温任由她紧抓自己的手，抬眸淡漠看向夏俊超，带了丝不悦。

夏俊超一激灵坐直：“不是吧，你这样看着我干嘛，这回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江温：“......”

他从口袋里捞出手机，单手敲了几个字，递给夏俊超。

夏俊超是真服气啊，经过上回那事，他们还没正面见过，要不是今天实在堆积那么多事，都见不着了，搞得他这段时间天天跑：“你就惯吧，惯吧。”

“过来呀，站那么远，怎么沟通啊？”夏俊超跟他们混了段时间，也相当不客气，直接摆手势，又口译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