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一楼,迟迟没有上去,低睨着眼前的人,心思一动,俯身指了指脸颊。
她左右扫了眼,飞快亲了口,红了脸,却佯装老道:“咳咳,江同学,我走了。”
江温展颜一笑,晃了她的眼,急急忙转身离开,回头叫他:“你快回去。”
江温点点头,待身影缩小,他敛起嘴边的笑意,仿佛在笑的人不是他一般。
江宇坐在客厅里,留了盏灯,见到江温回来,什么也没说,连连打了几个哈欠,起身回房,翻上床爬近墙边睡觉,而江温,一夜未眠。
......
周四,蓝天白云,街道热闹,车辆行人拥挤,匆忙的脚步犹如时间的轮齿,不断拉扯转动。
程琂脸色平静,挨在路边的电线杆那,看着不远处的十字路口,怎么也提不起脚,手里捏着沉甸甸的医院袋子,薄薄几张纸竟有千斤重,压得她不知归途。
下午,她没有回公司,而是请假,寻人打听好几家市内的权威医院,带着滚烫的病历,接连奔波到一家家医院,直至夜幕降临,失魂落魄游荡在街道上,茫然扫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走到后车厢的位置坐下,颠簸起伏,被抛起好几次。
她一手挂着病历,紧紧抓住前座椅背,一手掏出包里的手机,屏幕再度亮了亮。
18:07
JW:【什么时候下班,我到下面接你。】
18:33
JW:【有炖猪蹄。】
19:03
JW:【我在花园里等你。】
20:57
JW:【猪蹄凉了,程同学。】
22:38
JW:【还是忙?】
程琂抿紧唇,猛然深呼吸,抬眼看向窗外,慢慢平复心绪,不知何时触到手机,拨出电话,公交车内一站站播报的语音,每隔一段就传到电话那头,直到她听见江宇的声音,才慌忙按亮手机,江同学名字的底下提示通话时长34分钟,尾部秒数还在变动。
她不敢打草惊蛇,屏息放到耳边,江宇问:“哥,你都等多久了,你要不要直接上去好了,又不是没密码,还没等她回来,你就热中暑了。”
“你怎么不上去等啊?”
“......”
“现在很晚了。”江宇叹气声很清晰传入程琂的耳边。
程琂就这样偷偷听着江宇一个人的话,想象着,他会怎么应,又想,他会不会怪自己。
“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等爸爸的,妈妈叫你上楼,你当没听见,我就跟妈妈说要等爸爸,学你坐在院子里等啊等,无聊到把院子的土都划拉干净,才看到爸爸提着半只鸭回来,我兴冲冲把鸭拿给妈砍来吃,你去打水给爸爸洗手,之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好像你一直都在等人。”
“......”
“哥,你怎么有那么多耐心啊?”
“......”
“好吧,是我浮躁,可是等人真的很无聊。”
“......”
“也许吧,等我长大一点,你再来提醒我?”
“......”
“你还要等吗?”
“......”
“那我先回去,你别太晚,等不到就给她先拿过去。”
通话那头,恢复安静,屏幕里的时间依然在跳动。
程琂抑制不住,小小声唤他:“江温。”
她没盼望要听见什么,只是,当那头传来两长一短的厚厚敲响,心里涌起一抹不可言喻的苦涩。
他敲敲屏幕,告诉她,听见了。
“江温。”
敲——敲——敲—。
“江温。”
敲——敲——敲—。
她莫名其妙呢喃他的名字,他不厌其烦应着。
“江温,我想妈妈了。”
敲——敲—。
“江温,你见过我妈妈吗?”
敲——敲—(见过。)
“我妈妈很温柔,很强大,跟你一样,又不一样,她像个漂亮的鱼钩子,小小一只,怎么也捏不断,放到浑浊的河里,能勾起鱼来养活我,钩子里藏着利刃,护着我走过很多年。”
“我找到她,才发现不是鱼钩子,是金灿灿的装饰扣,生下我,愣是给掰成尖锐的鱼钩子了。”
程琂低垂脑袋,侧挨着前座硬椅,失神看向窗外越过的景,声音微不可闻:“如果她没有生下我就好了。”
这样,便是从根源解决掉问题。
阿妈不会因她隐忍而受苦,她大可以离开安南小镇,早早与外公外婆团聚。
江温不会因救她而成残疾,时常回家定能发现江父的病,凭能力居高位,砸钱治疗。
那头的他,冷静敲——敲——,仿佛郑重而严肃。
那道虚无缥缈的声,落入他的心头尖尖,砸个巨响。
他冷着脸,拄拐杖提着保温桶,侧耳抬肩夹手机,抬起极大的步伐朝小区门口走去,边留意通话那边站点播报,边到路边打车,再也等不得。
江温听着播报的站点,推算公交的时间和选路,选站点打在手机上递给计程车师傅看,紧接着敲敲屏幕,滑出画面,给她发信息:【下一站下车,在那等我。】
程琂轻声:“好。”
【别挂电话。】
程琂:“好。”
公交车上仅剩寥寥几人,似是疲倦,若不是到了站点,亦不想挪动半分。
到站,下车。
她绕到站牌后面,蹲下把手机放在地面,悄声走远,小心翼翼将病历卷起来,偏袋子发出响声,忙看向眼前的手机,细细一听,对面没动静,而后,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快速弄好,塞入包里,再取回手机,走到路边乖乖站着。
程琂庆幸瞥向自己腋下的大包包,她还没想好措辞。
“江温,能听见吗?”程琂问了声。
敲——敲——敲—
程琂靠后坐下:“不急,我不急,江温。”
马路对面便是闹哄哄的夜市,车站背靠博物馆,围护栏高起,灯光很亮,车辆不间断飞驰而过,通话那头的安静被打破,轻音乐缓缓传来,安抚人心。
直到,他提着保温桶站到她的面前,程琂静静仰起头望着他。
她垂眼问:“是猪蹄吗?”
江温点点头,坐到她身边,将拐杖倚在旁边,缓缓拧开盖子,一股香喷喷的五香猪蹄透出,他从口袋里拿出小盒子,打开,将筷子递过去。
程琂捧着保温桶,默默接过筷子,夹起软烂的猪蹄送入口中,难以下咽。
她没有再看身侧的他,闷头对着保温桶,一块接一块,眼泪一滴滴无声落入,她全数一一咽下,麻木送入腹中。
江温挡住她继续的动作,取回保温桶拧紧盖子,皱眉,无声训斥:“怎么不知道咸?”
那点用来泡的汤汁险些被她喝完了。
程琂低着头自然没看见他说话,只顾把手里的筷子递给他,迅速站起背对他,伸手就要拦车:“我们快回去吧。”
江温探身往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扯到面前,谁知这程同学,看天看地看左看右偏就是不看他。
江温拄着拐杖站起,以他的高度将她那双红眸子探个一清二楚,轻轻擦掉她脸颊的泪,俯身低哄着,无声:“不哭了,好不好。”
“太咸了。”程琂抵在他的胸前,双臂垂落,哽咽抽泣:“咸到心里发苦,好苦啊,江温。”
她的他好苦啊。
她的他以后该怎么办啊。
谁能来救救他。
他单手楼紧那细腰,微微俯身,紧绷着脸,默不作声。
过路行人,越过车辆,在车站牌前,竟忍不住放慢速度,窥探那一对情侣,女生挨着男生的心脏之处抖动双肩,男生神色不明俯身搂腰,二人紧紧相依,那背后偌大的博物馆沦为背景。
“江同学,公交车直达小区,你...为什么还要来接我呢?”
“这一路太黑太长,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走。”
这一晚,程琂粘人更甚,破天荒央着他别走,他纵容无度,睁眼说瞎话忽悠江宇,最后留下,却只字不提。
路太黑。
路太长。
江温,我该怎么救你,怎么救江父。
......
程琂这几日打电话给江父,由开始不接,拒接,到最后不通,逼不得已,她厚着脸皮上门,无奈几次他们都在家,难以找机会跟江父说上两句话,却得以混上江家的饭桌。
“江叔叔...”
“今天阳光不错,江宇,走,跟爸去打羽毛球。”
“江叔叔...我...”
“你妈这手艺越来越好了,夏天来碗绿豆甜水,舒舒心,欸,你吃,多吃点,程小姑娘。”
“江叔叔...我有点...”
“热吗?这天比我们那是要热点,江宇,你去把风扇调高。”
江宇:“......”一共就三挡,这不是最高了吗?还能怎么调?
诸如此类的话,不知被江父的太极拳打断多少次。
江温漫不经意看向江父,偏头将视线落到程琂憋屈那张小脸上,朝她招招手,递个苹果给她。
耗尽一周。
程琂冷着脸再度敲响这扇门,将刚开门的江宇吓一跳,紧跟在她身后进客厅。
只见她淡道:“江叔叔,请您跟我出去一趟,这件事很重要。”
正削雪梨准备炖肺的江母,抬头:“你怎么回事?”
江温拄着拐杖倚靠在房门边上,静静盯着她挺直的后背微微发颤,心里几乎落定,她在害怕。
“好啊,不就是跟你喝早茶吗?这点赶得上,走走走。”江父放下报纸眼镜,浑不在意。
江宇:“爸,我也要去,妈,你也去吧,哥呢,哥醒了吗?”
“行啊,一起去,我们一家人都没出去喝过早茶。”江父慈眉善目,话是对他们说,眼睛却看着程琂。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交代下没更新的原因。
起因:我的发小(小姑娘)失恋了,我很难过。
严谨一些该是,替我们的人生难过,终究到了她逃不过的年纪了。
她周旋来去的这些天里,我问她累不累,她说:好吧,累。
过程:鬼使神差的我用八寸不烂之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安慰我失恋的朋友。
结果:咳咳,她双眼迸发出亮光,她说,要见见世界,迫不及待的要见见世界,从广西的桂林小船转到云南的山川,我问时限多久,她说不设,我问预算多少,她说不设。
我那咋咋呼呼的小姑娘啊,她虽说不难过啊,但她天天缠我缠得紧,不止一次,叫我带她走,我细细谋划,我想,我们也许不会轻易掉珍珠,也许会嘴不对心的跑火车。
我今晚凑巧听到那首歌,——星光背后。
一条黄泥小路,飞驰而过的车,学校陈年沙响喇叭放着一首首歌,伴随一路到家。
我们怎么就辜负了,校长站在校门口远送的目光呢?
现在趁她没醒,我悄悄一更,五一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