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岚离开后在街边随便找了家铺子吃了点东西，就直奔新港市最大的货物码头。

杨霄羽的消失如果和这批货物有关，那顺着货再找人就可以；如果无关，他的主要目的就是货物。

猛然从冬季跨越到夏季，他不太适应，有一种被强行唤醒的错觉。

天幕低垂漆黑，不见月亮全貌，此时的港口灯火通明，吊车上的灯照亮地面上的大型集装箱。齿轮与索具作响，货物被吊起在空中平稳滑动，雨开始悄悄落下。

现在时间还早，等到后半夜港口大部分工作人员下班再过去勘查是最为合适的。

五十岚在周围的居民楼处找了一家便宜旅馆。

店主是个话痨：“现在还有人不装义体呢？小伙子，这一只手臂怎么生活啊？”

“之前的义体出问题了，”他手肘搭在柜台上，把光脑递给店主，“来这边赚点钱就去换。”

店主感叹：“那确实，便宜哪有好货呀。”

身份录入，五等公民，崔友，ID显示注册于米克区泾武市。

店主的眼神立刻变得奇怪起来，那是看下等人的眼神，但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四等公民罢了：“你是米克区来的啊？”

五十岚“嗯”了一声，不在意地笑道：“一间单人房，先住一晚。”

“码头现在都不要货工了，找工作的人太多啦，”店主还自觉好心，仿佛在尽什么地主之谊似的，“唉，这名字和你看起来也不搭啊，有空换个呗。”

他接过光脑：“行，谢谢了。”

说完直接上楼开了房间，屋子里光线不算好，靠近海边，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把刀放在手边合衣睡下。

没睡多久，装着假身份信息的光脑震动，黑暗里屏幕上散发幽冷的光，来电人不明。

五十岚下意识握住身边的刀，等待自动挂断。

对方的号码加密，他坐起身，看着光脑上再次显示的来电，他接起。

那边传来一个女人平静的声音：“崔友？这名字和你不太搭配。”

......

向熠和萨缪尔在星缘俱乐部附近找了家价格适中的酒店。

“我以为你会喝咖啡。”

萨缪尔买了点生活用品，带了一碗面一瓶橙汁回酒店：“不能喝了，不然肯定会睡不着的，我只想好好睡一觉，你能明白吗？”

向熠觉得他和杨霄允很像，对吃的都有着非常原始的追求。

“你怎么跟着我，你的房间在对面。”他扭头看着身后的人。

“你不是要查那个男人么？”

“这事儿又不着急，我的祖宗，你不累吗？”萨缪尔边说边开了门，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向熠皱起眉：“我们又不是来旅游的。”

“只要心态好，去哪都是旅游。”他拆开盒子，番茄肉酱的香味扑面而来。

“那你在监狱也是旅游。”

“操！”萨缪尔刚叉起面，他摘了眼镜后那双碧绿的眼睛像宝石似的，“你别说话了行吗？等我吃完我就查。”

“好，那你等会儿来我房间。”她说完起身离去，留后面那位气都气饱了。

二十分钟后，吃饱喝足的萨缪尔敲开对面的门开始打工。

向熠在一旁靠着床边把玩手里的小刀：“萨缪尔。”

“你说。”萨缪尔头也不回，坐在地上捣鼓手里的设备。

“全身义体有多值钱？”

他转过上半身：“值钱到我心甘情愿给你打工，相信你可以让杨给我加钱。”

“......”她其实不是这个意思。

她只是在想，三个流氓可以为了把她卖了在列车上公然抢劫，甚至到了车站都不放过，还有那个朋克打扮的女人玛吉。

见向熠又陷入沉默，他习以为常，继续忙自己的，谁愿意一直跟一个冰块说话。

“换了义体以后，我是商品，还是人呢？”

“你是被今天这帮人打击到了吗？”

“打击？”她张开双手，手里的纹路和自然体几乎百分百的相似，但看起来又很陌生。

失去了能力，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但她从前并不喜欢工程师这个身份。

“查到了，崔友，五等公民，你自己看。”萨缪尔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

他把手里光脑递给她。

向熠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皱起眉：“注册地点在米克区泾武市，他是米克区的人？”

“说不定是假身份呢，毕竟我们没看清他长相。”

公民信息的照片通常无法作为最直接的参考，毕竟只要有钱就可以随意换脸。

向熠把刀放在床头，身体坐直。

萨缪尔已经习惯她不理人的闷葫芦性格：“没事了？那我走了。”

“你隐藏地址，我给他打个电话。”向熠抬头看他。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听说天穹区处处是不夜城。”

“那也不至于......等一下，你要勒索他？”

向熠觉得自己真的很难和这个只爱钱的家伙沟通：“我们还要去米克区。他来自米克区，就算他没有参加自由队，我们也可以了解情况。”

“这太危险了。”

“所有和联邦对立的人都会被反抗军私下接纳藏匿。”

萨缪尔意味深长：“我忘了，你是过来人。”

他继续道：“我觉得还是和杨沟通一下，毕竟她是老板，万一我们惹上她不好解决的麻烦，估计你我都活不成。”

向熠不太想这么做，她总觉得杨霄允对工程师别有目的。

在“坟墓”有了那样的经历后，她看这些人都像是恶意满满。

普通人的意识不能在自然体和终端立方同时存在，工程师可以。

普通人仅仅可以通过VR连接进入终端立方和那些意识体交流，工程师在终端立方里就可以篡改意识体的数据，甚至是抹杀。

这样的能力太引人注目，更何况工程师在497年的所作所为，无疑勾起太多人的贪念。

可在联邦的干涉下，舆论被完全压制，对反抗军的处理也是秘密进行的。

“你的皮下定位器被装在哪里？”

“这里。”萨缪尔点点自己左边的手臂。

“你不怕它会炸么？”向熠勾起唇角。

萨缪尔第一次见这家伙笑，但简直不能算笑，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双浅金色的眼里盛着多少恶意。

“你有病吧？”他破防骂道。

“也是，胳膊炸了也不会要命，不到必要时刻她应该不会那么做。”向熠又变成一副平静冷漠的样子。

她说得萨缪尔胳膊都开始莫名疼起来，希望只是脖子上的伤口疼错地方了。

“我回去睡觉了！”他撑着地面站起来。

“我先给崔友打，然后你再睡觉。”

“随便你，出事了我就告诉杨是你拿枪指着我逼我的。”

萨缪尔狠狠瞪了她一眼，丢给她一台光脑后重新坐下，拿起另一台开始操作，把通讯地址转换到城市另一边的某地。

全系屏幕上，通讯连接后持续了一会儿，直到自动挂断。

向熠说：“再打一遍，你顺便追踪一下他的地址。”

“你是控制狂吧？！”

“最后一遍，我们最好不要放过这个机会。”

通讯再次连接，两人对视，向熠正要放弃，电话被接起来了。

对方没有说话，是在等她开口。

“崔友？这名字和你不太搭配。”

萨缪尔欣赏向熠的敏锐，也佩服她的勇气，这么具有挑衅意味的话，还是对一个战力不明帮过他们的危险分子说的。

那边停顿两秒：“有事吗？”

“想和你谈谈。”

五十岚轻笑：“舍不得那一千？”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不可以。”

“你怎么看待‘我和我的时间永不分离，我和我的时间融为一体’？”

如果他们两个半夜讨论起哲学问题，那不是五十岚精神错乱，就是这个女人精神错乱。

没有快速得到答案，向熠心里有了数：“你为什么来新港市？”

“找工作。”

她不太甘心：“你的枪法很好，可以教教我么？”

五十岚直接把电话挂了。

萨缪尔问：“熠，你一直这样吗？”

“什么？”她不明所以。

“你的精神是不是不太正常？”

向熠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

“......你可以让杨带你去看看医生。”

她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难得愿意开口解释。

“那句话是之前反抗军的暗号。最后一句是因为当你对一个米克区武力很高的人表露亲近意味，十有八九这个人会为了壮大反抗军而答应，然后观察你是否够格加入反抗军。”

“但人家是自由队啊，前两天迪夫·戈内特还发视频为米克区发言呢。”

“反抗军不会被杀完的，不论如今米克区的口号是什么。”

萨缪尔看了她半天，艰难开口：“你不会还对反抗军有执念吧？”

“有执念不是很正常么？”

“......你要不还是回去吧。”

她起身绕过萨缪尔朝卫生间走去：“我准备睡觉了。”

萨缪尔在身后骂她：“亏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小妹妹，你简直是我见过最无厘头最奇怪最难相处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