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雫回想起自己前世记忆时刚满七岁不久。

那时她刚被宁次哥哥掀翻在地，身上满是训练留下的细碎伤口。她后脑勺磕在地上，平日里无伤大雅的碰撞此刻带来了海量信息地冲刷。日向雫仰躺着，眼神发直发散，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雫，站起来。今天这样就承受不住了吗。”

日向日差离世后，两兄妹统一由族内的长辈教导。最近忍者学校放假，长辈外出，教导日向雫的任务短暂地落到了日向宁次头上。

话是这么说，其实兄妹俩每晚都会对练。

平日里的日向雫也总憋着一口气。虽然是同胎出生的双胞胎，日向雫的资质仍然比不上被称为日向一族有史以来天才的日向宁次。两个孩子的训练往往以日向雫不能动弹收尾。

今天的训练才开始了一柱香。日向宁次维持着柔拳的起始势，小大人一般皱起了眉头。

自父亲去世，年龄逐渐增长，总爱撒娇的妹妹再也没在训练里喊过苦。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雫，站起来。”

是冷冰冰的语气呢，日向雫想。

有点像……但不是自己的哥哥。

新旧记忆交织碰撞，撞得脑仁嗡嗡作响有些发疼。她抬手按住额角，与亲生□□向宁次相似的脸表情却生动了许多。她撑着地摇摇晃晃站起身，脚步左右交叉，重心不断转移，还是没能稳住，又重重地摔回地上。

“抱歉……哥哥。”

小姑娘垂着脑袋，声音低低的。说话时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好像真的力竭了。

日向宁次不满地“啧”一声转身离开：“下不为例。”

啊，走了。日向雫保持住茫然的表情，呆坐了好一会才站起，深一步浅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靠着卧具柜慢慢坐下，重重地又揉揉额头。

虽然这样逃跑很对不起专门陪自己训练的日向宁次，但是她现在迫切地需要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

日向，不是日向雫，只是日向，已经找了自己的哥哥六年。

她在十岁时经历了一场意外事故，醒来时已经从医院转到了孤儿院，只记得自己叫日向。十二岁的日向模模糊糊想起自己好像有个哥哥，于是便远远地考离了孤儿院，一边辗转求学一边打听哥哥的下落。

可是这个漫长的过程没有丝毫的进展。

日向记不得自己的哥哥叫什么，记不得自己的哥哥几岁，记不得自己的哥哥几年前走失在哪里走失，甚至只敢推测哥哥和自己长相相似。她疯狂地报名学校的各类交换和求学活动，到不同的地方靠打工维持生计，用效率最低下的地毯式询问的方式来寻找哥哥曾经可能出现过的地方。

一无所获。

日向甚至已经记不得自己去过多少个街道拿过多少份兼职的工作，却从来没有一个肯定的结果。她从十二岁到十八岁，整整六年的坚持没有任何回报，饶是不断调侃未名哥哥作为精神支柱的日向也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终于从童工变为合格兼职的日向在最后打工的咖啡店疯狂了。

她做出了平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工作失误——或许是觉得再攒钱也没什么意义，这是她在回忆时推测的——她在经历了撞墙锤桌擦泪的行为社死后用自己才预支的工资给店内坐在角落的少年上了自己都记不清多少杯的草莓芭菲。

老天爷。七岁的日向雫用自己瘦细的小手狠狠地一拍脑门。

好亏！

虽然她真的不喜欢甜食，但是买了送人这样的傻事为什么做起来会那么顺手！

一定是情绪崩溃导致消费欲膨胀的原因！一定是！

幸好少年没有真的吃完后就不了了之。或者说，少年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喜。

他把自己扔到了这个世界。

老天爷。日向雫又是一声长长的感慨。

这么看来自己好像还赚了。

毕竟没有听说过哪个神明会仅仅接受这么一点点供奉就伸出援手。

——虽然少年没有明说，但日向已经可以结合自己在这个新世界的见闻大胆推测，那个少年就是传说中的神明。

“是神明哟。”

耳畔响起来一个轻快的声音。

直接出现在脑海里了。

下意识摆出戒备姿态的日向雫四处张望后再度肯定了声音的来源。

“好聪明！所以你这么快就确定了这个日向不是你的哥哥吗？”

日向沉默片刻。

“如果我说不是的话会发生什么？”

“不会发生什么。你想象的当场暴毙世界崩溃都不会出现。我可是个好心的神明喔。”

少年在脑内说着，声音里仿佛没有任何烦恼。发现少年可以直接读懂想法后，日向不打算再开口。小姑娘小小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松了力气靠在柜子上，看上去十分的灰心丧气。

「他不是我哥哥。」

日向宁次在最无忧无虑的时候温柔懂事，给予了身为双胞胎妹妹的自己无限的爱，与现在相差甚远。

正是这巨大的差距让日向在回想起前世记忆的瞬间就能断定日向宁次与自己模糊印象中的哥哥相差甚远。

原本应当成年的思绪被这具七岁身体影响。日向雫抱住膝盖，酸涩的感觉一下子涌上心头。她把脑袋埋进膝间，险些呜咽出生。

“呜……不是，我的哥哥对我，不凶的，没这么凶的……”

语言系统跟着错乱了起来，日向雫重重地一吸鼻子，一时间解释不清楚那种玄妙的感觉。各种形容词在思考时混杂在一起，分辨不清，她忍不住带着哭腔开口，两根手指头比划着，还是说不清楚所以然。

神明很通情达理地沉默，一直到她冷静下来，再次环抱住自己。

这次她抱得有点重，连带着身上训练受的伤都在隐隐作痛。神明等她吞下最后一声泣音，像是到达一个全新的阶段，这才重新开口。

“但是你要在这个世界走完才能去下一个世界喔。”

「……完整的一生吗？」

日向在心里问。

原本预定最多一年的找哥哥在原本的世界已经持续了六年。到这个世界还要继续找哥哥，相处了七年发现还是不是。

好累。

想起记忆后，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做。

日向只感觉从上辈子到这条命有记忆的十多年全部打了水漂。但凡有一点可能性，她都不想再浪费时间。

……她怕自己的耐心全部耗光，彻底放弃寻找。

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事情一定一定不能发生。

「我可以申请直接意外死亡去往下一个世界吗？」

“也不是不行。”

神明语调拉长，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但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怕你接受不了。”

「我能！」

“……不，你不能。”

原本听起来好说话的神明突然反复无常了起来。

“我想了想，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吧。记忆太碍事了，我会把它收——”

“——别！”

日向雫忍不住抬头喊出声，后知后觉地捂住嘴。

「别这样。」

她低声哀求着，脑袋垂下去，更显软弱无力。

「……求求您。」

那是她与哥哥、那个哪怕记忆错乱仍旧顽强冒出来支撑着自己生活的哥哥最后的联系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忘，她只知道自己在那时唯一倔强记住的记忆只有这个。

哪怕重新投胎一次，她也不想再忘了。

神明没有回应。

是走了吗？

“没有哦。”

神明的声音再度轻快起来。日向提起的心重重落下，不知为何反而松了一口气。

“给你埋在记忆最深处吧……别急，不是忘掉，只是回想起来需要费点劲。”

这已经让步了，日向沉默着同意。

神明一次又一次的一时兴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对了，下一个世界的神明我已经联络好咯。但是祂和我关系一般，我和祂达成了交易，到时候可能需要你在这个世界做点事。”神明细致地解释又感慨，“哎呀哎呀，才收那么点贡品真是亏了。没想到下一个日向在祂那里。”

「我会报答您的。找到哥哥要我怎样都可以。」

“找不到也需要的哦，这个联络可是另外的价钱。”

「您说得对。」

这次日向回答得很快。但是神明听得出来她的疲惫与心不在焉。

好心的神明决定终止这一不太愉快的谈话。

日向只觉得额头一凉，寒气丝丝渗入。她眨巴眨巴眼睛，觉得有些困了。

“祝你好运。好好过现在的日子吧，有空我会过来看你的。”

少年的声音渐渐小了，逐渐地隐入黑暗中。封闭的拉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凉爽的微风钻进房间，轻抚着人的发顶。

日向雫身体下滑，偏着脑袋，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日向的第一个名字。

雫，中文读na三声，罗马音是shizuku，作日本汉字时中文读xia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