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的时节，连路边的柳絮都自带缱绻。

顾玄酒刚走到楼下，就看到站在树下伸手去接柳絮的周鹤眠。

阳光透过树梢在地上投出一个个椭圆的影，虽是暮春，阳光已有几分灼热，周鹤眠眯着那双圆滚滚的猫眼，越发显得娇憨可爱。

顾玄酒目光沉沉，在阴影处站了一会，才走过去拍了拍周鹤眠的肩膀，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来了怎么不上去坐坐？”

周鹤眠其实早看见了她，毕竟顾玄酒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目光。周鹤眠已经很久没见到顾玄酒这般忧郁纠结的模样了，刚想开口问一问，又想起自己一直维持的单纯好欺的形象只好装没看见。她拉开车门，笑盈盈道：“今天阳光这么好，不晒晒太阳多可惜。”

顾玄酒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她扫过车上摆着的香薰摆件，半透明的玫瑰式样，她随手拨弄两下，道：“这个倒比之前那个更好看些。”

周鹤眠拆了袋酸奶放了吸管递给她，笑道：“这还是贺山送的呢。”

贺山是贺翠微的小名，除了周鹤眠，顾玄酒只听贺翠微家里人叫过。

顾玄酒接过酸奶，沉默着吸了两口，入口甜腻，是她以往常喝的那个品牌新出的酸奶，但她出门前刚喝了一杯水，现在喝不下任何东西。犹豫了一会，她握着酸奶打算吃饭的时候再喝。

H城的周末出了名的拥堵，原本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她们开了一个小时车还没到。太阳暖融融的，顾玄酒眯着眼睛睡了四十分钟后被一阵鸣笛声吵醒。迷迷糊糊中，她突然想起了手中的酸奶，一时间又惊又怕。万幸的是，酸奶并没有撒出来。一旁目睹一切的周鹤眠愉悦地笑出了声。她一只手伸出了窗外，另一只手握着方向盘，慵懒肆意，倒真有几分霸道总裁的既视感。顾玄酒的目光从窗外密密麻麻的车流中划过，心里越发愁苦。

很快又是一个红灯口，周鹤眠郁闷道：“怎么又堵车了？”她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香烟，又想起顾玄酒一向不喜欢烟味，她捏了捏指尖，低头翻了袋零食递过去。

“顾姐，车里有小零食，你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顾玄酒接过零食，放到旁边，似笑非笑地看了周鹤眠一眼，慢吞吞道：“一段时间不见，长进了呀，都学会抽烟了。”

周鹤眠更郁闷了，嘴硬道：“没有。”

顾玄酒凤目半眯，冷笑道：“刚刚我看到你去扔烟头了。”

“……”

周鹤眠委屈巴巴地瞧她一眼，见她真的不高兴，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就前段时间，公司的事情比较多，烦得不行，偶尔吸一口烟放松一下。”

到底是自己看顾大的小孩，顾玄酒微微叹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以后不许抽了。”她伸手揉了揉周鹤眠的头，温和道：“还是去之前那家餐厅吗？”

周鹤眠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吁一口气，忙不迭点头称是，脸上重新挂了笑：“不是，咱去吃你这几天一直念叨的那家意面。”

顾玄酒怔了怔，突然想起来之前看到朋友圈有人定位就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像是突发奇想般开口：“去老校区看看吧，我有点想吃学校旁边的小面，吃完了去看看西西他们。”

周鹤眠点点头，笑道：“好久没吃到那里的板栗和蝴蝶酥了，吃完饭去溜达一圈吧，别去打扰西姐谈恋爱。她现在和周凉打得火热，八成是没有时间见咱俩的。”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小面馆，老板娘一看到她们俩就笑着招呼：“好久没来了！还是老样子吗？”

周鹤眠替顾玄酒拉开椅子，笑吟吟道：“嗯嗯，这不是毕业了嘛，每天忙着工作，今天回母校看看。她的那碗夏姨记得不要放花生米。”

“好嘞，小顾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啊，想当初，多少人追着你来这里吃面。”

顾玄酒笑而不语，周鹤眠却盯着她微红的耳尖发了愣，好一会才移开视线。

两碗撒了葱花和小青菜的重庆小面很快就端了上来，炸得金黄的煎蛋卧在浅色的汤里，旁边靠着几块卤干和萝卜，热气腾腾的，是顾玄酒想了好些天的烟火气。平心而论，学校旁边这家的重庆小面其实并不正宗，顾玄酒在重庆待了好几个月，吃了很多家正宗的重庆小面，可每次想吃面的时候首先想到的还是这家并不正宗的小面。

周鹤眠去旁边排队买板栗还没回来，顾玄酒低下头用汤匙把飘着的小青菜和煎蛋摁进热汤里，又加了醋和辣椒，看着红油一点点在清澈的汤面上散开，将整碗汤搅得浑浊不堪。

顾玄酒喝完酸奶，周鹤眠打了个电话过来问她想不想吃糖霜山楂，那人兴高采烈的声音在那边的吵闹声中显得有些模糊不真切。学校旁边的那家糖霜山楂甜到发齁，她向来不爱吃甜腻的东西，但今天听着那边喧嚣的城市烟火气，她鬼使神差般说了句好。随机回了几条信息之后，简钰发了几张照片过来。她刚打开保存下来，那边就迅速撤回，并发了几张讨好的表情包。

像是欲盖弥彰一般。

他们都对贺翠微在外面拈花惹草的事情心知肚明，同时又默契地联合起来将她蒙在鼓里。她又不是傻子，更何况贺翠微从不费心遮掩身上不小心沾上的信息素的香味。大概是以为beta真的闻不到信息素，所以哪怕身上omega的信息素浓到呛人她也不注意。事实上，大部分beta都可以闻到信息素，但由于对信息素的敏锐程度比较低，所以在beta眼中，信息素与普通香水无差。可能是因为分化过的原因，顾玄酒虽然是个beta，但她对信息素的敏锐程度甚至高于部分alpha。时间长了，根据信息素味道的不同，顾玄酒甚至可以猜到贺翠微每天见的是哪个omega。

就比如今天贺翠微出去见的，应该是之前在医院碰上的那个牛奶味的小甜O。

真能耐啊贺翠微，十九岁的小孩都忍心祸害。

顾玄酒冷笑一声，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目光落到店里老旧的电视机上，杉菜和道明寺的故事一遍遍在里面上演。

周鹤眠拎着板栗进来，正好看到一向洁癖的顾玄酒将手机倒扣在油腻的桌面上，她不相信顾玄酒没看到手机旁边那块醒目的油渍，但这人一向冷漠，她也无法根据表情正确猜出原因。

周鹤眠将板栗和山楂放到顾玄酒面前，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桌子，借故拿起顾玄酒的手机。顾玄酒似乎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视，什么反应都没有。

手机拿起自动亮屏，周鹤眠瞥了一眼，看到简钰一连发了十多条信息过来，一个陌生号码打了三四个电话。她将手机放到纸巾上面，仿佛无事发生般笑道：“擦桌子呢，大小姐给小的一个面子把手抬抬呗。”

顾玄酒依言站了起来，口中却道：“面都要坨了。”

周鹤眠道：“这不是怕你吃得不开心嘛。”顾玄酒稍低了头，周鹤眠一双水灵灵的猫眼笑盈盈地看着她，她蓦地想起之前养的那只胖乎乎的橘猫，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它也会这样看着她哄她开心。但很可惜，因为贺翠微对猫毛过敏，她只能找了户好人家将橘猫送走。

周鹤眠见她愣着不说话，在她眼前摆了摆手，顾玄酒这才回过神，慢吞吞道：“吃完饭去小公园溜达溜达？”

周鹤眠微微颔首，又道：“去操场吧，毕竟孤A寡B的，贺山又该不高兴了。”

顾玄酒道：“说不准是孤B寡O呢。”

周鹤眠走到她对面坐下来，眼睛圆滚滚的，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幼猫。“我这样的，铁A好吧，才不会成为omega呢。”

顾玄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将碗中的煎蛋夹给周鹤眠，慢条斯理道：“行了，铁A也得乖乖吃饭。”

周鹤眠捂住碗，摇头晃脑道：“自己的东西自己吃。”

“我只吃荷包的。”

周鹤眠啧了一声，笑道：“太可惜了，体会不到这种油脂的快乐。”

一碗汤面很快见底，顾玄酒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对面的周鹤眠才吃到一半。周鹤眠咽下口中的面，扯了扯嘴角，难以置信道：“你吃完了？”

顾玄酒点点头，问道：“你想吃板栗吗？”

周鹤眠了然道：“剥吧，放袋子里就成。”

顾玄酒有个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她不喜欢吃板栗，却喜欢给别人剥板栗。贺翠微不止一次吐槽过她这种奇奇怪怪的习惯，加上她们俩都不爱吃板栗，正好便宜了周鹤眠。周鹤眠是圈子里公认的懒美人，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吃鱼要人挑鱼刺，吃苹果要人削皮切块……活脱脱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娇气包。但这人长得甜说话也甜，轻轻松松就能哄住顾玄酒，毕竟面对周鹤眠，顾玄酒自带十八倍的幼崽滤镜，像个无底线溺爱孩子的家长。用贺翠微的话说大概是一个懒一个惯，正好凑一块。

两人吃过饭，刚打算起身离开。顾玄酒拿了镜子补口红，周鹤眠漫无目的地看向门外，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突然瞳孔放大，下意识拉住了顾玄酒的手，从她手中拿过镜子，嘴唇哆嗦了两下，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我牙疼，镜子借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