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离了这座小县城，卫侨看着他们逐渐远去，心中的念想愈发坚定。

他痴望了很久，才恍然明白那是灵魂里肆意飞翔的希望。

卫侨喜欢在放学后往宸凌留下来的那间房子写作业。他高一高二拼命打工攒了一些钱，现在高三期间都派上了用场，精打细算地花还是能撑到暑假的。

只要考上大学，卫侨暑假就要给自己攒上学的学费了。

现在当然是能省则省。学姐屋里值钱的东西他都没动，但是其他能被他利用起来的地方都被他不好意思地暂时借用了。

独家小院的门外有两边花坛，里面没有人打理，只剩干瘪的土。他把这里面都种上了菜，冒出来的油麦菜绿油油的，还有几颗青椒树已经坠满了青椒。

墙头的葡萄树已经舒展开来，卫侨把它们搭到自己事先摆好的木架上，虽然今年是吃不到了，但等到他考上大学，暑假再回来的时候估计就能尝到了。

厨房里收拾的干干净净，他围着围裙，低着头切着葱姜蒜。油锅滋啦的声音响起，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香气。

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吃完饭就继续写作业，但他的豆腐汤还没喝完，门口就有动静了。

卫侨一怔，来不及收拾急急冲出去，外面的人刚好拧开小门，从只有一只手宽度的小门里抽着里面串着的长锁。

外面的人猛一进来就吓了一跳，女生差点叫了起来。卫侨跟她打了个照面，对方讶异的神色逐渐褪去，上下打量着他。

过来的男生挽着袖子，腕骨突出，宽松的毛衣显出他优越的身形，眼前碎发被风撩起，露出点星一般的双眸，举手投足都是柔和的烟火气。

像是从画面中走出来的美貌人夫。

沉静、乖顺、温柔，身上充满了禁忌感。

屋里的饭香传来，落日的余温在他身上，触手可及。可当她伸手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退开了几步。

卫侨站直了，“...您是学姐的朋友吧？”

蒋蓉挎着精致的爱马仕包，面容艳丽，姿态随意又闲适进了屋。

边走边看，“你说宸凌吧？我家和她家是世交...你就吃这？”

卫侨默默收起没吃完的汤水，蒋蓉见他神色不愉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连忙道：“别别，你继续吃，我这人说话不好听，你别介意哈。”

“我坐哪儿？”蒋蓉站着环视一周，沙发毯被卫侨洗了在院子里晒着，唯一一个能坐的地方，还放了卫侨的书包。

卫侨给她腾了地方，她才施施然坐下，“你跟宸凌什么关系？”

卫侨注意到她的用词，总觉得有些怪异，有人会这么全名称呼自己的朋友吗...

“她是我学姐。”

蒋蓉若有所思，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的外貌：“喂，你有没有兴趣当明星？”

她坐的离卫侨近了些，卫侨腾地一下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兴趣。”

“别急着否定啊，”蒋蓉似乎胜券在握，上下扫了他一眼，对他拮据的状态一清二楚，锐利的目光如同刀一样刮在他身上，“你缺钱吧。”

卫侨倏地将洗的发白的袖子往身后藏了藏。蒋蓉的目光让他觉得不适，不像面对学姐的时候那样放松。宸凌不会这么失礼地打量他的穿着，甚至让卫侨忘记了，自己面对别人时心底深深的自卑。

他是无父无母的弃儿。

“学姐让我上学，”他刻意强调了学姐二字，又重重道：“你是学姐的朋友。”

蒋蓉见他搬出宸凌，便退一步道：“好吧好吧，你要是想随时来找我啊，带你赚大钱。”

蒋蓉并没有轻易放弃她来的目的。寒假的时候，宸凌回来没几天，她就腆着脸来做客了。

卫侨对她心里抵触，但是当着学姐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情绪郁郁，一个劲儿地埋头做题。

他们还有半年就高考了，宸凌见他学的努力，总算有种家养的白菜生长旺盛的满足感了。

蒋蓉又一次败兴而归，她最近总是来游说宸凌，想让她父母投资她在娱乐圈的项目，宸凌都打太极似的，一次也没应。

卫侨心里早摇起了尾巴，心道原来学姐也对她感觉不好，那就不是他的错觉了。只是他不懂为什么学姐不干脆利落地拒绝她呢...搞不懂...学姐应该有她的考虑吧...

宸凌心如明镜。她这位发小脑子精明，喜欢钻营，来钱快，但宸凌一直觉得她不走正道，把钱看的太重，势力眼且性子高傲，于是越长大越跟她疏远。

以前留给她的钥匙宸凌还没来得及从她那儿要回来。现在卫侨喜欢在这边备考，宸凌已经在思索要不要找个合适的时机说一下。

门口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看，被宸凌一把逮到：“干什么呢？”

卫侨捧着一碗东西进来，犹犹豫豫。

他脸上的纠结让宸凌看的都有些好奇了。

“学姐，我好像...”他抿了一下唇，“把你带回来的东西搞坏了。”

碗里是煮熟的粉圆，圆滚滚的一群，哀怨地躺在一汪滚水里。宸凌直接笑了出来。

“...咳...”她忍俊不禁，“你没见过，这才刚传到内陆，目前只在国内发达城市的中西餐厅、咖啡厅才有，叫珍珠奶茶。”

“你这么煮，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宸凌接过来，让他坐到旁边，用勺子搅了一下，“这个是珍珠奶茶里的‘珍珠’，有的是地瓜粉做的，但我带回来的这种，用的是木薯粉。”

“都是淀粉。”

宸凌原本想尝一下，见他一脸紧张不安，慢悠悠将勺子递到他嘴边：“...还是尝尝你自己做的‘清汤珍珠’吧。”

卫侨闹了个大红脸，讷讷道：“我以为是汤圆。”

他含了几颗，咬起来圆润爽滑，只嚼一两下还嚼不烂，卫侨鼓着脸，咬了好几下才咽了下去，眼睛一亮，说好吃。

宸凌说下次有空给他做一次真正的珍珠奶茶，这可把卫侨高兴坏了，一腔心思根本藏不住，晚上洗完澡就往宸凌房间钻。

他心思简单，只想在寒假这段有限的时间里跟学姐再亲密一点，宸凌对他越宠溺，他黏的越厉害。

“爬床”这件事也是对方默许的。卫侨掀开被子，还带着凉意的身体钻了进来，往宸凌这边蹭。

宸凌一把按住他的腰，笑起来：“穿内裤了吗？”

“...穿了的。”卫侨超小声的回答，继而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我不是流氓。”

“没说你流氓，”宸凌揉了一下他的头发，“只是提醒你一下，跟学姐太亲近会被日哭。”

“我不怕。”卫侨似懂非懂，窝在她肩头，一点都不想离开这温暖可靠的地方。

“哦？”宸凌动作一顿。

他很早之前就见过大人之间的情|欲之事。襄县有很多挣不来钱的女人都去街上跟男人做了生意。

那种黑漆漆的小巷，亮着灯的简陋室内，拉上帘子一两个小时就可以挣到两天的饭钱。拿了钱的人擦干眼泪欢愉地笑，提上裤子的人一脸满足。

卫侨年纪小吃不饱饭的时候也凑到她们跟前想学她们，被这些女人骂了一顿，之后每次经过那里都会被她们撵走。

这些悲哀的女子嘴里时常念叨的就是“上学”二字，卫侨记不清她们的脸，却能记清每个人说的话。

这些人共同塑造了今天的卫侨。

“只要学姐别丢下我。”卫侨靠在她胸口，能听到宸凌规律的心跳。他最害怕的就是被抛弃。小的时候有人是想收养他的，养了一段时间，家里紧迫了，就会再次将他抛弃。

就像丢掉家里生病的猫狗一样。卫侨觉得自己与路边的野狗没有什么区别。

别人可怜了，偶尔会丢一块骨头过来，却不可能把他带回家细心照顾。毕竟亲生父母都不要的孩子，还能指望谁来疼呢。

宸凌见他枕上来，顺势就搂住，拍了拍他的后背，悠悠地叹了一声。

“不怕疼？”

卫侨有点困倦了，隔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道：“怕...”

他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手心，跟条小狗一样。

“学姐疼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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