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脚下。
大雨滂沱,浓雾浸迷山林,黑云蔽月,不见天日。
雨溅湿衣襟,良穆一袭长衣在狂风中飞舞,负手而立,望着愈渐低沉的夜色和久不能停的骤雨,面上浮起一丝愁云,心头隐有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砚浓在庙堂之内生起火堆,借雨露烹茶,瞧他背影孤寂,遂道:“天越发凉了,殿下还是进来取取暖吧!”
一阵风过,门前身影顿了顿,如此一说,他倒真觉得冷了许多,便回身走进了庙内。
砚浓折宽叶盛满茶水,走到跟前,递至他手中,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对方接茶,自饮不答。
砚浓兀自揣摩,低低叹了口气,自顾自道:“也不知那几个家伙怎么样了,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算是找到尸地所在了,也应该知会我们一下,这样一声不吭,也不来个信,简直过分。”
见他气冲冲地控诉,良穆眉间愁云更深,在火堆边坐下来,冷声道:“你若觉得闲,可以出去与云木一起巡逻。”
“……”
砚浓撇撇嘴:“那还是算了吧……”
良穆低头,望着烧红的火心,陷入沉思。
其实砚浓的话说的不无道理,如果他们没找到尸地,估计早该赶过来了,也不至于拖的这么久。
如今音讯全无,便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确实已经发现了尸地所在,而且处理过程还相当棘手,保不准受了伤也不一定。
只是冥若尘功夫不差,鬼主意也多,再加上有听言和林羡鱼相助,按理说,总体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为何他心头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忽的。
“良穆……”
风拂进庙门,吹得火舌高涨。他瞳孔内的火中央,隐有一张悲伤的面孔在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
“若……”
良穆心中一惊,猛然睁大眼睛。
那面孔瞬间消失不见,原是个幻象,他抚了扶额头,长吁一口气,暗忧自己相思成疾。
砚浓望着他奇怪的动作表情,不由咬唇,似乎猜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殿下可是……”
呼——
他话没问完,这时,忽然一个带起狂风的黑色身影冲进了庙内。
“不好了!”云木气喘吁吁冲到跟前。
他表情惊慌失措,浑身湿透,有雨水混合着血水一起从衣角滴落下来。
砚浓被他吓得面上一震,手心的茶掉在了地上。接着冲前上去,搀扶住他,担忧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云木喘着粗气,好像累极了,一字一顿道:“我,我没事,山下有事,炼尸人出现了。”
“炼尸人?”
砚浓目光瞥向火堆旁的人,然后转过头,吁了一口,对他道:“怕什么,我们等了这么久,不就是等他们出现吗。”
说着,便把他往火堆旁拉,边拉边道:“不用怕,既然他们来了,我们就在这庙里等他们自动送上门,然后再杀个措手不及。”
云木则慌了神,使劲挣扎着急喊道:“可是,殿下和言王他们也在山下,我得去……”
“若尘他们过来了?”
闻言,良穆猛一抬头打断话,惊诧地望他一眼,还不等回答便骤然起身,提剑冲出庙堂消失在雨水朦胧之中。
“你没受伤吧?”
砚浓牵住他的胳膊,将他打量一番。
云木紧跟而上:“无事。”
庙宇山脚,狂风暴雨呼啸声中,已经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厮杀。
诡秘的黑衣刺客,遍布林中各处,那领头男子立在树梢枝上,观望着战局。
只见两男一女,武功高强,在与手下队伍打斗。
他目光盯住一人,低下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狂道:“半人半鬼那小子,你这功夫好像也不咋地。”
冥若尘持剑在黑衣刺客之间飞舞,不时抬头,轻蔑哼气:“你又是哪个孙子?”
男子仰天一笑,面色变得阴狠,说道:“你伤我师姐,今日要么乖乖束手就擒,要么拿命抵债。”
“呵呵!”
冥若尘冷笑一声,眉眼间一丝不屑。
也真是可笑,他这还没上门寻这杀母之仇,他们倒先过来倒打一耙了。
他呸道:“要杀便杀,何必作什么王八口舌。”
“哼!”
男子不再多言,手持铁锤迎面而来。
漫天雾气下,一阵惊天震雷,狂风过,嘶声起,黑衣刺客不知数,但见暗器锁链铺天来。
不过眨眼功夫,林间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再不复往昔宁静。
冥若尘与那男子战了好几个来回,虽不负伤,但已精疲力尽。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他怒极而问,一路思不能明,如要长生,长生已成,既要鬼石圣物,圣物已经得手,却为何还要一再造杀孽。
来这里之前他方才得知,前面几处尸地所在之处已全遭他们血洗人空,先是青阳,后是朝门,如不是他们身处九子城内,估计连九子城也难遭幸免。
走尸人间现,人间必大乱。
他没想通他们到底是哪一步失误了,明明每一处尸地,每一具尸,都清理毁坏完了,为何还会有尸炼出来。
他愤恨道:“那些无意识走尸,到底从何而来?”
男子一面与他过招,一面狂笑:“鬼界的蠢材,你们以为五行尸地是什么,我们炼尸莫非只是为了等你们来毁灭吗,可笑。”
冥若尘施出沧耳,怒不可遏:“到底从何而来?”
“无可奉告!”
男子心高气傲,举起铁锤便朝他迎头而下。
咻——
一阵长长的嘶声,雪白铮亮的剑身挡在他面门之前,将铁锤抵退。
“良穆?”
冥若尘身体怔住,缓缓转头看向身后托住自己的人。
“对不起,我来晚了。”
良穆搂着他,轻轻落在地面之上,冰冷的目中泄出一丝柔情。
相视了片刻,他才看向周遭血雨腥风之恶物,沉声道:“或许他们目的在你,多加小心。”
冥若尘点点头,两人背立,分战而去。
男子不见踪影,只闻空中,一声长喊:“尸后之子抓活口,其余阴界恶鬼,格杀勿论。”
闻之,滂沱雨中有惊天脚步来袭,树枝颤动,黑衣刺客盖地而下。
几人犹入罐翁,竟没想炼尸人的队伍如此庞大,莫非不久之日,便是他们蝼蚁见光之时。
冥若尘与良穆陈诉了尸地变异之情,不明道:“五处尸地,或有某处出了错误。”
良穆一时也参不透,只道:“这几日,我细下思考,觉得五行尸地尚有可疑。”
冥若尘:“怎么说?”
他厮杀在人群之中,沉思了会儿道:“不知,我们之前只推测出,他们以五行炼尸的目的,并没有研究这尸如何灭去。”
冥若尘道:“难道不是尸灭地毁吗?”
炼尸人选择五行炼尸,追求的是世间规律的平衡,哪一行象的尸能够不被灭杀,那便是五行中的平衡。反之,如果某一处的尸能够轻易被灭杀殆尽,那么这个行象便会作废。
前几处尸地,是他们亲手毁掉的,按理说不可能存在尸复生的情况,那到底是哪一步出了疏漏。
良穆摇摇头,问他道:“你那边的尸地如何?”
冥若尘闻他言,脸色阴沉了下来,伤心事由心冒起,只低声道:“无事。”
良穆倒不知他悲从何出,遂又问道:“最后两处尸地都在九子城内吗?”
冥若尘摇头:“并非,我不知我发现的那处尸地是属于何种行象,反正不似剩下的任何一种。”
对方点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再度道:“方才我听那炼尸人说与你有私仇,是不是九子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
或怕他察觉,冥若尘回答的一口干脆,因为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悲伤情绪而成为累赘。
良穆回头瞧他一眼,目中深沉,相识这么久,他眼神中有什么变化,脸上掩藏着什么神情,他怎会瞧不出来。
只是有人不愿说,他也不会一再追着逼问。
黑暗里的雨,仿佛天间神池破口,一下不停,愈下愈大,整个山脚,哀鸿遍野,尸铺成山。
不一会儿,黑衣刺客所剩无几,冥若尘终是能在疲惫中偷闲。
他落于地面检查尸体,发现那些死去的刺客身上,都有统一的一个标记,类似于虫型的符号,留是他在母亲手腕上看到的那种。
这个符号是罗刹族的图腾,按理说只有母亲一个人有,可为什么他们要画瓢弄在自己身上,难不成是因为好看。
不可能,冥若尘摇着脑袋,他在赌坊下面看到的那些人身上就没有,莫非还存有其他什么奥妙之处?
“良穆。”
他抓起一具尸体,对不远处道:“你看这符号有什么奇怪之处?”
对方定睛一瞧,回答:“青阳。”
冥若尘猛抬眼,忽然想起来,他们在青阳后山尸洞里也见到过这种标有印记的尸,但是好像除了青阳,其他尸地的尸却不曾有过。
“难道是故意做的记号?”
那这记号又起着什么作用,想着,他决定先问问林羡鱼,向她打听打听土象尸地尸的特点,再做定夺。
他回身问听言道:“羡鱼呢?”
听言落在地面上,环顾了一圈,没看到人影,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冥若尘看向密林,之前那领头男子已经不知所踪,顿时心觉不妙,当即提剑往山口那边奔去。
“若尘!”
良穆见他离去,难以安心,跟着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