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飞扬，金阳正好。
灿灿的金晖铺满在河畔，良穆枕着双臂躺在一片金黄里，暖阳透过叶隙照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冥若尘将自己湿透的外衣脱下铺在阳光下晾晒，只留了一件红色的底袍，那衣服很宽松，风吹近来掀起衣襟，露出了里面洁白的肌肤。
良穆小心翼翼侧脸瞧着，在人转身过来时，偷偷掩藏了目光。
“良穆。”冥若尘赤脚走过来，停在他一只胳膊远的地方，看着他：“你躺在这里想什么呢。”
良穆不说话，闭着眼睛在枫叶中微微动了动。
冥若尘望着他笑，以为他还在生气，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躺下来，小声靠在他耳边说：“别生气啦，我又不是故意的……”
正面压倒他，还在水中按着人亲了，居然说不是故意的，当人傻子呢！良穆伸手蒙住自己的耳朵，轻哼了声：“别挨我！”
“别生气嘛……”冥若尘凑过去想要抓他手，被人一个翻身躲了过去。他不死心，再凑过去：“我真不是故意的，听言那小子用扇子扇我，我没站稳才砸中你的。”
“哼！”良穆再翻身，背对着他气得耳垂发红，说：“那亲呢，也是你嘴没长稳吗！”
冥若尘：“……”
他笑嘻嘻地靠在良穆背间，脸上美滋滋地，说：“原来你在因为这个生气呀，我那不是怕你被水淹到吗，别这样，不然给你亲回来？”
“无耻！”良穆拐了他一肘子，从枫叶里坐起来。
冥若尘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委屈地说：“别生气了嘛，我下次不这样了。”
良穆转头气呼呼地盯着他，不承认因为那个吻而生气，说：“你打翻了我抓的鱼！”
“哎呀，不就几条鱼吗。”冥若尘坐起来指着溪里，说：“听言已经在抓了，肯定把你跑掉那些全部抓回来。”
良穆起身要走，冥若尘一把抓住他的衣角。
他一低头，看见冥若尘侧窝在枫叶间，身上的袍子松了，露出了一对雪白光滑的香肩。
“你要去哪儿。”
“拿衣服！”
良穆扯过旁边晒得半干的外衣丢在冥若尘脸上，说：“把它穿好，衣衫不整的给谁看呢！”
冥若尘拿下衣裳坐起来，注意到自己香艳的体姿，心说这人好假正经。那晚还摸着人家心口哭呢，这会儿倒成了衣衫不整了。
他套上袍子，以一种惬意的姿势重新躺下来，闭上眼睛享受日光。
良穆坐在旁边没动，冥若尘眼眸微睁开，偷偷瞧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说：“明日就要回灵山了，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他很了解良穆的心思，若不是有事问他，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自己带回来，还呆了如此久。他做好了准备，说：“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然回到灵山就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没有机会。”良穆迎着金阳看他。
一片枫叶随风落在了冥若尘的额间，他皱了皱眉也不睁眼，说：“其实我也在思考，是不是把你留在这里我才能放心。”
“我不会留下的。”良穆在他身旁躺下来，说：“你这个自私的家伙，别总想着把人撇开，我这次之所以带你回家，就是为了防止你突然偷溜跑掉。”
“这样啊！”冥若尘勾起嘴唇，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有恃无恐地说：“那你可得看紧了，我跑起路来可快了，指不定那日就溜走了。”
良穆在枫叶间躺平，望着着空中那飞舞着的金黄，沉思了会儿，说：“回到灵山后，你的打算是什么。”
“没打算好。”
冥若尘睁开眼，拿走了额间那枚叶子，捏在指尖转着玩儿。
他说：“阿爹和予安还在罗刹里，我得回去。”
良穆目光静止，说：“他们是炼尸人用来牵制你的。”
冥若尘叹息：“是啊！”炼尸人之所以能放他行动自如，当然就是因为抓着他的弱点。
良穆：“那为什么不带他们离开那里。”
冥若尘摇摇头：“带不走，他们身上被种了蛊，走了就得死。”
良穆目光暗淡了几秒：“是什么蛊，除了罗刹就没有其他解蛊的方法吗？”
冥若尘收了收胳膊，那叶子被他捏进手心里，说：“跟羡鱼中的毒差不多，甚至更加厉害，每七日就得吃一次解药，我不敢赌。”
良穆沉默了下去。
冥若尘就说：“不用担心，只要我还在罗刹里，他们就不会有事。”
“那这几日会有事吗？”良穆侧眸看着他。
“炼尸人的目的是用他们威胁我，我不在灵山就威胁不了，应该没事。”
良穆的神色忧郁下去，他望着冥若尘的侧脸，深深地陷入在这个人编织的情笼中，无法自拔。他突然很怕，怕这样的相处的日子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要一直如此吗？”他忽然问。
冥若尘：“什么？”
良穆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凝望他时，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色，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说：“要一直呆在那里面吗？”
他不甘心地说：“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们从阴界一起来的灵山，为什么要抛弃我们，独自承受这一切呢。”
冥若尘眸光深沉，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是被捉进去的。”
良穆愣了愣，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是下庙头的那日吗？”
他轻点了点头。
良穆轻蹙着眉头，双目久久地望着冥若尘，眼里噙满了泪光，自责之中还有一抹痛苦神色。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声音憋得沙哑，才喃喃哽咽道了声：“对不起……”
“不怪你。”
冥若尘语气很淡：“炼尸人要的是我，即便那日我没先下山，后面他们也有一万种方法逼我进罗刹。”
他见良穆沉默，伸手摸索过来握住他的手，说：“这么久了，你不问问你想知道的吗。”
良穆：“问什么。”
冥若尘抬眸看着天，说：“我知道，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和那日偷袭鬼都的事情。”
良穆不说话，他想了想便自己说道：“在献祭鬼石后，我控制不住它失去了意识，不知是不是因为鬼石魂魄，还是什么其他原因，炼尸人能驱使我。”
“我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在去鬼都抢走了鬼玺之后，我一直被关在罗刹里。慢慢地，我开始恢复清醒，然后我发现我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是鬼石的力量让我再一次活了过来。”
冥若尘摸向自己的心口，说：“鬼石是罗刹的圣物，是能凭空开创异世界和养出生命的神器，传闻它能使人长生，其实不然。”
“所谓长生，指的仅仅只是罗刹里面生出的人，他们在鬼石制造出异世的时候就出现了，所以才拥有生来就能长生的能力。可我们是普通人，就算打开鬼石汲取了它的力量，也达不到长生的目的。”
“先天和后天，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那你呢。”良穆问。
冥若尘笑着摇头：“我也只是普通人，鬼石之所以能让我起死回生，或许是因为我有一半的罗刹血脉。”
良穆想到了另一半鬼玺，说：“那凌飞雨手臂上的也有相同的力量吗？”
冥若尘说：“鬼玺本就是鬼石的一部分，凌飞雨在鬼都的时候修炼了很多歪门邪道的功法，他将鬼玺融进自己的手臂，只是为了得到其中的力量好让自己变得更强。”
良穆会意：“难怪他会生出第三条臂膀，原来是因为这样。”
冥若尘握了握他的指尖，说：“那你知道为什么炼尸人一定要从阴界把鬼玺抢走吗？”
良穆沉吟了几秒，回答：“为长生是其一，炼尸是其二。”
冥若尘拉长声线嗯了一声，说：“其二不对。”
良穆：“哪里不对？”
“五行尸地已毁，他们想要的尸已经成了，有了我的血，他们不需要再依靠鬼石了。”
良穆不解：“那抢鬼玺是为了什么。”
“为了脱离两界。”
冥若尘顿了顿，说：“鬼石能造世，还可以凭空孕育生命。他们在知晓罗刹与阴界的由来后，便妄想开创自己的世界。”
“鬼玺是鬼石分裂出去的一块，要想借助它的力量开创新世界，就必须将其二合为一。”
“能成功吗？”
冥若尘微摇头：“我也不知道。”
良穆就着枫叶翻了个身，望着冥若尘合眸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问：“那日后，他们会从你心口拿走鬼石吗？”
“应该会吧。”冥若尘闭眼的样子看起来很沉静，但却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淡淡道：“可就算他们能将鬼石合二为一，也未必能成功。鬼石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神奇。”
“那你呢。”阳光照在良穆的眉眼间金光点点，似乎含着某种异样的情绪，他久久地停住目光不愿移开：“你会怎样。”
冥若尘沉默了片刻，嘴角边忽然笑了，他没发觉良穆一直在看着他，随意地回答说：“拿走就拿走了，能怎么样，我就做回正常人了呗。”
良穆如水的眸子颤动了下：“你撒谎。”
“我没有。”冥若尘反驳。
“你会死。”良穆看着他。
“谁跟你说的。”冥若尘缓缓睁开双眸，目中藏着几分深沉的意味，说：“才不会。”
良穆声音沉了下去：“你先前说，你在献祭后就死了，是鬼石代替了你跳动的心脏使你能够起死回生的。”
冥若尘闻言皱眉，忽而又笑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良穆不说话。
冥若尘向他转过身来，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有些惊讶地愣了几秒。然后说：“你就别担心了，我那都是骗你的，没想到你还真信。”
良穆冷眸瞪了他一眼，打算转身。
冥若尘望着漫天的金色枫叶，拉住他的手，说：“躺也躺够了，陪我耍会儿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