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二月，寒雪褪去，灵山脚下多了几条船。
冥若尘没有出罗刹，可炼尸人要去南池湘山的消息却不胫而走，林以谦为了阻拦行尸下山，又从山海关调了几千鬼兵过来，他们每日轮番守着溟海，一刻也不敢松懈。
因为传去鬼都的信一直没有得到回信，所以守在灵山上的几个人中，也没人知晓炼尸人为何会突然把目标从阴界转至湘山。
先前那个雨夜，守在灵山的两波人都损失惨重，林以谦等人因为丢船一事，不敢再贸然出动人手，只能留在海上继续防备。
而鬼道带领的阳界几派则一直缩在离灵山不远的九子城，他们不敢上山，同时又不甘愿离去，就想等着山上打起来，然后好跟凌飞雨一样坐收渔翁之利。
可就当众人都以为这次僵持会持续很久的时候，炼尸人却突然在某日一个凌晨的寒夜下山了。这一次，他们没有放出行尸与林以谦的鬼兵直面出击，而是利用黑袍刺客悄无声息的袭击了守在海上的船只。
凌东南想去南池湘山，首先需要的是能出海的工具，林以谦怎么也没想到，他从家里调来的船队刚好为凌东南解决了这个难题。
灵山太大，即便每个出口都有鬼兵卡守，可他们人手不够，仍然无法抵御袭击。
被袭的第三夜，山海关的船已经丢了四艘。
良穆在天明之前回到了主船，林以谦披着外袍，提灯出来迎他。
“如何，今晚他们有没有再来？”
良穆眸光沉在黑夜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今晚丢的，是南礁处的船。”
“又丢了……”林以谦面上冷意涔涔：“一群贼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良穆蹙眉，接过林以谦手中的灯，边走边说：“我们的人手不够，如果再继续泊船过去的话，恐怕还会被袭，从明晚开始别安排船过去了。”
林以谦哀叹一声：“可那些卡口得有人守，没船，我们怎么守。”
“守在山脚下吧。”良穆说，“明晚我带些人过去。”
林以谦实在想不明白，说：“那他们将船偷去了何处，海就这大，怎么也不能凭空消失了吧。”
良穆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思考了下说：“丢的都不是大船，灵山山况复杂，或许有我们不知道暗口也不一定。”
林以谦气得笑了：“我不信他们还能将船开上山。”
良穆不知如何回答，便说：“明日我让云木去查查，炼尸人袭击船只是想去湘山，他们还没出来，应该暂时不会将船驶离灵山。”
“我在乎的岂是那几艘船。”
林以谦叹着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坚守是如此没有意义，他说：“我们现在进退两难，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消耗咱们吗？”
“若再不想办法，照这样发展下去，炼尸人入溟海是迟早的事。”
“鬼都还没回信吗？”良穆皱着眉头问。
林以谦无力地摇摇头，没有说话。
良穆说：“按炼尸人目前的行事来看，我猜他们应该是想在不跟阴界动武的情况下去湘山，若是鬼都援兵再迟迟不来的话，那我们恐怕只有暂时从灵山撤下了。”
林以谦明白他的意思，说：“只要不给他们船，那灵山他们便去不了！”
“嗯。”良穆点点头。
林以谦：“可有一事，我还是不明白。”
良穆抬眸，他说：“炼尸人的目的不是阴界吗，为什么突然要去南池湘山。”
凌东南嫉恶如仇，在黑暗中蛰伏了近千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光明正大的站两界之前，眼下时机已经成熟，应该没有理由突然放弃。
良穆一时也还弄不清楚炼尸人的意图，他们想要的行尸已经炼成，两块鬼石也早已到手，按理说确实没必要再拖延时间的。
莫非那南池湘山有什么特别之处……
良穆对那个地方了解不是很多，只从父亲口中听过一些片言只语，并不知晓具体情况。他思了少顷，抬眸问林以谦道：“你可听说过百年前南池湘山封印一事？”
“封印……”
林以谦凝眉，脑海里搜寻着关于那个地方的记忆，片刻后点头说：“以前好像有听府上的老前辈讲过，他们说那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战，好像还死了不少人……”
他话语顿了顿，有些疑惑：“不过，貌似在那场战争之后，南池湘山就被设了什么结界阵法，导致外面的人再也进不去了。”
良穆接话道：“准确来说，那道结界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林以谦若有所思，问：“是什么东西，竟需要用结界去封印？”
“妖物。”良穆目光透过船窗，看向海的最西边：“据说这世间所有的妖都被封在那里，由于力量过于强大，无人能镇守，所以才对那里下了封印。”
“原来如此。”林以谦恍然，点了点头道：“难怪以前关里有船只往那个方向出海的时候，老前辈都会叮嘱我们不要靠近山脉。那里妖气太重，若是没有结界的话，恐怕临山的整片海域都会不得安宁。”
良穆收回视线，笑了笑。
林以谦兀自思考了几秒，又突然抬起头来道：“可既然那南池湘山如此危险，为何炼尸人还要急着往那里去。”
良穆说：“也许，里面有利于他们的东西。”
林以谦垂眸道：“里面封有妖物，莫非他们是想破了结界放妖出海，可这样做，对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好处。”
“有没有好处不知道，但对于我们来讲肯定有坏处。”良穆皱着眉说，“湘山结界一破，阴界大乱。”
他转身想了想，说：“况且我不认为他们去湘山只是为了那些妖。”
当年鬼使听晚领兵入湘山后回来时曾说，那里灵根圣气深厚，乃是个万年难遇的修行之地。
若修行之人去此地，必得起助长，功力大增。炼尸人意在长生与异世，如果能去到那里，那么不管是里面的妖，还是里面的灵气与力量，于他们而言都是百利无一害。
凌东南近几日如此迫切的来偷船，想来是已经知晓了其中秘密。
良穆有些忧心，冥若尘自从在月良关被抓走后就再无音讯，若是炼尸人要去湘山的话，那他呢，他心口的鬼石对炼尸人来说是否就已经不再重要？
不论如何，他都只想他能活着……
晨时到来，今日的灵山没有朝阳。
晚冬的霜雾弥漫了整片海岸，林以谦驾船穿过那白雾，把泊船之地隐藏在了茫茫海中。
不多时，有一叶小舟靠近。
听言用自己的外袍兜着一包鼓鼓囊囊的吃食上船来，脚下走的悠闲飘逸，看起来心情不错。
“阿穆，起床啦！”脚步停在门前，外面的人故作礼貌，先敲了敲门。
林以谦无奈地摇摇头，起身去开门。
“门开得这么快呀。”听言伸进来半颗脑袋，将船内两人打量了一遍，说：“穿戴这么整齐，你们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听言公子起得也挺早！”林以谦笑着打开门迎他进来。
听言边往里走，边开玩笑道：“这天太冷了，睡长了我怕自己醒不来。”
船里生了暖炉，几人围着案桌坐下来，听言抱着怀里的包裹，装起神秘，说：“你们猜我带了什么来？”
良穆不说话，林以谦笑了笑，先道：“我猜，是吃的。”
“还有。”听言又卖关子：“还有比吃的更厉害的东西。”
良穆与林以谦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是什么？”
听言撇撇嘴：“叫你们猜呢，怎么这么无趣。”
说着，他打开用衣袍包裹着东西，里面除了吃的东西之外，还有一只黑色的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着一枚金色徽印。
两人目中一动，看着他将盒子揭开放在桌上，林以谦率先反应过来，说：“阴界的信匣，是鬼都那边回信了吗？”
听言一面给良穆递吃食，一面道：“应该是的，今早才送到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林以谦神色凝重起来，拿起匣子打开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笺。
“信里面说什么了？”
听言鼓着腮帮子，猜道：“是不是要派援兵来灵山了。”
林以谦盯着信纸，眉眼间放松了几秒，然后又变得沉重。见他半晌没有作声，良穆不免疑惑道：“怎么了？”
“援兵已经出发了，可……”林以谦欲言又止，抬眸看着良穆的神情，犹豫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他将信递过来道：“是与冥王有关的，你还是亲自看看。”
良穆皱了皱眉，将信笺接了过来。
“这么神秘吗？”听言也将脑袋凑近来。
“若冥王愿意返回阴界，并将鬼石如数奉还……”听言一字一句将信的内容念出来，开心地说道：“这不是好事吗，阎君不仅不治他的罪，甚至连他的官位都还继续保留着。”
良穆没说话，继续往下看。
“前冥王行事不端，为一己私欲，勾结外敌…”听言越念越大声：“多次携鬼石出逃，陷阴界于生死为难之中，今特下此诏……”
“这是要二选一啊！”听言被嘴里的吃食卡住喉咙，直咳嗽：“这这，这是阎君的意思吗？”
良穆神色冷凝，看向信尾，只见那落款处印着八城阴司的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