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缨！”

“林缨！！”

“你还在睡吗！”

敲门声传来，林缨尚未从睡梦中清醒，直到鞭炮声传来，她才从床上起来。

今天是除夕，Cali花了大价钱买来了鞭炮，这东西就算在国内林缨也好久没有亲眼见到过了。

她穿了棉袄出去的时候，门口铺了满满的红色残渣，Cali正贴着对联，旁边还站着一个女生。

女生叫宋因，美籍华人，是林缨的同班同学，在班上林缨跟她熟悉得最快。

“林缨！快来帮忙贴！”Cali说，“我只买到了鞭炮，对联还是宋因送过来的。”

林缨跟宋因对上眼神，她笑了下，拿起了地上的碗。

“你居然还会做浆糊。”林缨惊讶道，她只是小时候在家里，邻居会做了一大碗，一层楼来回用。

“宋因教我的啦。”Cali拿着刷子沾了些往对联背后涂。

林缨看了眼时间，“但是对联一般都是在除夕早上贴的。”

“按照国内的时间嘛，现在虽然中午了，但是那边可是早上。”Cali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完美的解释，她本来想偷偷贴好给林缨一个惊喜，但没想到自己睡过了。

她把横批挂在门的最上方，“看看贴正了没？”

“可以。”林缨回答，余光注意到独自贴福字的宋因。

她走过去，把浆糊递给她，“我记得你家里离这边挺远的。”

“开车过来的，很快。”宋因对着她笑了笑，手里的福字她刻意摆正，问林缨，“是这样贴吗？”

林缨告诉她，“福字要倒过来贴。”

“倒过来？”宋因佯装不知，把福字的背部反过来，字都被盖住，“这样吗？”

林缨被她逗笑，亲自帮她摆好，“字反过来就好。”

指尖不经意碰到，两个人都若无其事地继续贴福字。

“多涂一点吧，墙上的灰是不是没有擦？”林缨问她，看到她点头，“那是要多涂一点浆糊，不然很容易掉的。”

冬季的雪终于下了，大到车辆难以出行，很多人都在拿着铲子清理道路，为了晚上的出行，三个人只好在家等待雪停，还各自拿了工具扫雪来开辟一条能够让车辆行驶的路。

鞭炮残渣也被一同清理，红色融化在雪堆中，浸透之后染了些许暗红。

忙累了，Cali便把手里的铲子扔了，她蹲在地上，口中吐着白雾，搓了个圆圆的雪球朝着林缨扔过去。

拿着扫帚的林缨猝不及防被雪球砸了个满怀，雪球在胸口碎开，些许沾到她编好的马尾辫上。

她晃了晃脑袋，双颊上红彤彤的，模样稚嫩可爱。

玩心大起，林缨选择回击。

她也搓了个雪球朝着Cali扔过去，但没有扔中。

下一秒，Cali就尖叫一声，雪球正中她的脑袋，“喂！二打一不公平吧？”

“这算有来有往。”宋因笑着朝林缨走过来，将她头发上没能被甩掉的雪花抚去，“这里还有，我帮你弄掉。”

林缨站着不动，任由她动作，安静的同时冷意涌起，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很冷吧？你这个棉袄太薄了。”宋因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掉，“要不要穿我的？”

“不用。”林缨摆手拒绝。

“你里面只穿了件长袖吗？你会生病的。”宋因固执地给她交换了外套，“我没关系的，我里面还穿了毛衣。”

林缨推脱不掉，“谢谢……”

三个人痛痛快快地玩了场打雪仗。

末了，她们在雪地上并排躺着，林缨躺在最中间。

她仰头望着天空，嘴里穿着浓重的粗气，白雾徐徐升入空中，很快消失不见。

“啊——”Cali放肆地大喊，心中畅快无比，“好久没有这么快乐地玩过了！”

林缨被她的气氛感染，上扬的嘴角也迟迟没有收敛。

宋因侧头望她，等林缨意识到的时候，她便把视线落在了同一方向的Cali身上。

几秒钟之后，宋因才跟她对上目光，随后浅淡地笑了笑。

晚上的时候，雪幸运地没有再下，路面湿滑，宋因的车子开得也就很慢。

林缨被Cali推着坐上了副驾驶，她还接过了宋因递过来的一对棕色的毛绒手套。

她把手套戴上，还能感受到里面尚未散去的温度。

唐人街内新年气氛直达巅峰，红色灯笼挂在城门正中央，街道边商铺琳琅满目。

车子在一家中餐馆停下。

Cali盯着菜单，上面的图片简直让她挑花了眼睛。

“上一次吃中餐还是我奶奶带我过来的……”她愣了下，问林缨，“妈妈的妈妈，是奶奶吗？”

“外婆。”林缨纠正她。

“对，外婆。”Cali改口，挑了几道菜之后安静等待。

为了适应当地人的喜好，彻底融入环境，菜单上多是一些改良中餐，酸甜咕咾鸡，西兰花牛柳，左宗棠鸡……

林缨见Cali点得差不多，便只点了主食炒饭。

宋因再次把菜单打开，“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很喜欢你妈妈做的糖醋里脊，怎么不点？虽然这里的味道可能不比国内正宗，但味道也很不错。”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的。”林缨委婉拒绝。

“我们可以打包。”宋因加上了这道菜。

酒水也是白酒，宋因要开车，便只剩下Cali。

林缨见Cali要给自己倒酒，连忙摆手拒绝。

她喝酒的次数很少，但每次的记忆都清晰无比。

一次是跟着景连欢喝的，一次是生日夜的晚上，她跟景涟漪一起喝的。

那时，她尚未知晓景涟漪的真实面目，只觉得醉酒后的滋味格外曼妙，女人的手能够轻而易举点燃她身上每一寸领土，带她一次次去往极乐世界。

“一会儿到家的时候，我可以陪你喝。”宋因低声告诉她。

林缨的反应很平淡，宋因似乎搞错了自己不喝酒的原因，以为自己在外面喝醉的话会觉得不好意思。

“你们晚上要聚会吗？”林缨问Cali。

“当然了！庆祝春节！”Cali兴奋回答，酒精显然拔高了她身上的兴致。

“你不一起吗？”宋因看出了林缨的不感兴趣。

林缨盯着吃了多半的炒饭，“明天周一，要上课的。”

“你忘了，明天早上有个讲座，课往后调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晚一点，偷偷坐在角落里。”宋因纠正她的话。

在学校的日子里，林缨从来没有吃到过，哪怕景涟漪对她那般态度也不会让她做出背叛学习的事情。

“可以准时参加吗？”

“你说晚上的party吗？”

“讲座。”

林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对于聚会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哪怕当下的气氛多么热烈，她心里总会格外失落。

放在以前，她会跟刘玉娟坐在一起，两个人独自吃着丰盛的年夜饭，然后接连一周吃掉除夕夜的剩饭。

她记得当时过年的自己很快乐的，但现在她却没有任何充盈的感觉。

氛围越强烈，她就越空虚。

她想早点休息，早点结束掉这个荒唐的新年。

车子开回了家，聚会是在Cali家开的，还来了几个好友。

林缨不熟悉，就更没有参加的意思。

她洗漱好，躺在了床上，想要给刘玉娟打个视频，但想到时差，还是把手机关掉了。

房子里隔音太差，客厅的喧闹声此起彼伏，林缨根本睡不着。

但休息的只有她一个人，她总不能因为自己去扰了别人的兴致。

唐人街的那顿饭让她在深夜里口渴得不行，她摇了摇床边的水壶，里面空荡荡的见了底。

她端着水杯走出客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眼疾手快的Cali拽过去。

“大家庆祝新年，你怎么能不在！”Cali把酒杯递给林缨。

一瞬间，一群人的杯子朝着她碰过来，无奈之下，林缨只好抿了一小口。

是刚才餐厅里带回来的白酒，辛辣味道让她忍不住皱眉。

“我帮你喝掉吧。”宋因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

林缨呆滞了一下，一瞬间居然不知道是先该考虑到白酒一口喝光的后果还是先为宋因给自己解围而感到尴尬。

她似乎懂得宋因的意思，但又不敢确认。

对她而言，宋因很好，她出生于很幸福的家庭里，又是独生女受尽宠爱。

林缨入学没多久，很受宋因的照顾。

但她没有任何要发展的意思，她只想在这里平安度过交换生的日子，然后顺利回家，想办法摆脱掉景涟漪的掌控，拥有自由的未来。

林缨敏感又内向，哪怕不礼貌，她也不愿意去接受贴面礼这种礼节。

只有宋因懂她，她替她解围，给她聊学校各种留学生的趣事，甚至是八卦。

堪称完美好友，甚至是完美恋人。

新年祝愿开始写下，宋因把自己写好的祝福交到林缨手上，她顺势念出口，“林缨，我希望你成为一个自信又乐观的人，不受拘束，自由且奔放。”

林缨格外感动，但她也同样念出自己的祝福，“宋因，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话一出，宋因便懂，这是独属于中国人的含蓄，所有话语只点不透。

宋因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林缨时，她的目光里染上了坦然，“明天讲座，你可以帮我占一个位子吗？酒喝得太多，明天我可能要赖床了。”

“当然可以。”林缨欣然应允。

宋因思索须臾，还想要对林缨说些什么。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把一杯可乐递给林缨，跟她碰杯之后说道，“林缨，祝你新年快乐。”

-

周一早上，讲座。

林缨遵循了一贯的准时原则，但她深知学校讲座这种东西，国内国外都是一样的又臭又长。

她选择了前排的过道位置，大厅出入口不一样，结束的时候，人群一定会拥堵，她这里是可以最快离开的地方。

林缨把位置发给宋因，那边回得很快，说她刚刚起床，到了学校至少也得一个小时之后。

昨晚聚会开到很晚，她的睡眠受了影响，讲座开始得很快，她睡着得也很快。

宋因来的时候她才因为动静醒过来。

“吵到你了？”宋因在最外面的位置坐下来，“这个位置不错啊，你来得肯定很早。”

“还好，没有早很久。”林缨坐直了身体，打了个哈欠，视线终于落在前面的台子上。

“还有多久结束？”宋因问。

“快了吧，后面有个企业家代表发言。”林缨揉了揉眼睛，整个人依旧沉浸在昏昏欲睡中。

“企业家代表？”宋因想起来什么，“好像是个中国女人，我看过照片，很有魅力。”

林缨盲目点头，她只想着一会儿回去补觉。

周一就只有早上的课，既然调到之后了那她也不用学校无聊地待上一天。

林缨靠在椅子上，试图找回刚回熟睡的感觉。

很有魅力的企业家代表。

如果她不了解景涟漪，一定会觉得这个词语用来形容她最为合适。

但林缨转念一想，就算没有景涟漪没有自己对她的看法，那她也配得上很有魅力这个形容。

随着主持人的串词，讲座成功进入最后一个环节。

伴随着掌声雷鸣，林缨的瞌睡瞬间消失，她的身体僵直，彻底失去支配躯体的能力。

她望着那个熟悉的女人走上了台中央。

女人穿着黑色的西服，黑发红唇，她轻轻拉高话筒，垂头靠近它。

她先是用英文介绍了一遍自己，随后流畅的中文脱口而出，“各位早安，很荣幸能够作为企业家代表发言，介绍一下自己，我的名字是景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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