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舔了舔嘴巴，唇舌之间都是酒的回甘，后劲并不大，却要命。

绕过来的乔老板站在窗前，伸手轻轻扣响车窗，催促她，“跟过来。”

明溪跟着她走到那铁皮搭成的仓库前，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的味道，跟血有点像。

乔凉竹在一处勉强能看得出来是门的地方站定，抱臂，“踢开它。”

正在东张西望四处打量的明溪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

明溪还想挣扎一下，犹豫地指着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我？”

她不明白，乔老板从哪里看出来自己能打架的？而且看样子还笃信不疑。

乔凉竹侧过头，看着外表小小一只的少女，一脸肯定，“不敢？”

明溪没吱声，她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捏好的人设好像早就已经被她拆穿得七零八落了。

“那我们现在就掉头回去，你继续在小酒馆当伙计。这债总是要还的，就看你想用什么方式。”乔凉竹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破得不成样子的仓库，皱了皱眉，第一次开始怀疑花眠的眼光。

会不会她看错了啊，这个女孩不会打架？

下一瞬，乔凉竹耳边猛地传来巨响，她回过神来。

漫天灰尘里，锈迹斑斑的铁门轰然倒地，少女刚好收回自己的长腿，干净利落，同时说道：“那我选择打架。”

乔凉竹一边淡定地摸出黑色口罩，用一只手戴上，一边递过去另外一只，“戴上。”

明溪学着她，将口罩包住了自己的鼻子和嘴巴，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她总觉得这样的装束好像是来打家劫舍的蒙面大盗。

等灰尘停歇后，仓库里面的景象就清晰了起来。

中央一片空旷，四周堆满了杂物，也是陈旧不堪的样子，水泥地上到处都是生活用品，看样子倒是半新不旧，在一个木头搭成的简陋桌子上，还摆着几个不锈钢碗盆，里面剩着吃完了的方便面汤水，浮着一层令人发腻的油花。

环顾一圈，没看到人影。

明溪刚要踏进去，手腕一紧，乔凉竹拉住了她，她的手指跟她的声线一样，冰冰凉凉的。

“小心，他们听到动静，躲起来了。”

明溪站定，“那你还让我踢？”

“先试试你的身手，你这一脚要是踢不开，我就撤了。”乔凉竹用“我又不傻”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在地上找了找。

明溪看着她谨慎小心的样子，“里面的都是什么人？很厉害？”

乔凉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锈蚀得差点看不出原貌的铁棍，递给她，“反正是坏人没错。这个，你拿着。”

明溪接过来，犹豫，坏女人说的坏人，是不是就是好人啊？

这一点，明怀也没有教她。

乔凉竹忽然往后一退，站到明溪身后，眼神紧张起来，“他们要出来了。”

明溪也莫名跟着紧张起来，乔老板比她还高半个脑袋，放她站在前面多少有些违和，但偏偏乔老板做得出这种事，她还将手放在她的肩头，轻轻地捏了捏。

明溪不太自在地扭了扭，瞪了她一眼，声音降低，“干嘛。”

乔凉竹松开手，漂亮的眼睛里含着忧心忡忡，“这么单薄，跟纸片人似的，你真的可以吗？”

不是你带我来这的么，现在又自说自话，明溪顾不得如此矛盾的乔老板，手指一紧，握住满是锈斑的铁棍，与此同时乔凉竹在后面提醒她，“真的出来了，你……”

明溪深吸一口气，打断她，“看到了。从现在开始，别跟我说话。”

不然她不太确定手里的铁棍下一秒会不会朝她打去。

乔凉竹站在她身后，笑眯眯的，“脾气还不小。”

在明溪快要再度发作的时候，她又提醒她，“妹妹，别回头，看前面。”

一个沾满泥水的破箱子动了动，紧接着从里面钻出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

他体魄强健，一看就是练家子，大腿蛮横，露出来的手臂上布满刺青，花花绿绿的，十分惹眼，但更惹眼的是他那一身因为处于愤怒而紧绷的肌肉。

明溪的手指紧紧地握着铁棍，乔老板是个狠的，第一次来就给她找了个这么重量级别的对手？

结果还没完，仓库角落那堆废纸箱里又窸窸窣窣地动了起来。

这下子一口气从里面钻出了两个大汉来，跟复制黏贴一样，加上前面先出来的一个，这仨一模一样！

明溪愣在原地，三胞胎？！

“他们手里犯了不少人命，逃亡在外很多年，在通缉榜上悬赏很久了，民间诨号三头兽。”乔凉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往后退了几步，说话的时候人已经站在门外，手里扯着一根杂草，慢条斯理地介绍道。

明溪额头上凝出一滴冷汗，“什……什么通缉榜？”

这一听就不是好惹的狠角色啊。

“咦，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会知道？”明溪奇怪地反问道，原本凝重的气氛忽然就这样被冲散了。

乔凉竹的声音变得无奈，“妹妹，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

当然不是！

看着呼啸而来的铁拳，明溪觉得自己被乔老板坑惨了，内心骂骂咧咧的她提棍而上。

双马尾的少女，纤弱，单薄，细瘦，站在体格巨大的三个壮汉面前，宛如小学生，一掌就能拍死。

一开始这仨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一眼就看到了乔老板，看到她带着这身量未足一样的少女进来，这才敢出来的。

铁门被踢的动静实在太大，他们还以为是什么硬茬，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然后暗中观察。

结果，就这？

他们钻了出来，所谓人狠话不多，打了个照面，连眼神交流都欠奉，直接便动手了。

在他们眼里，完全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想法，乔老板带来的人，就是天仙，也不能手下留情！

而明溪此时只有一种想法：好大的三只猎物啊！不知道咬回去，能不能得到明怀一句表扬？

男人的拳头堪称铁拳，砸在铁架子上梆梆作响，都被明溪灵巧地躲过去了。

血族擅长敏捷灵活，闪避技能堪称max。

乔凉竹站在远处旁观，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纸笔，正在上面写写画画，时而点点下巴，斟酌着什么。

明溪灵动利落的身法衬托得三个壮汉的动作粗狂笨拙无比，他们的拳头武得虎虎生风，凛冽凌厉，却拳拳都砸在铁架子上，使得原本空旷的中央地面到处倒是砸落的杂物，粗喘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宛如濒临暴怒的野兽一般。

明溪趁着他们因为打不到人而焦躁不耐烦的时候，找准了方向，手执铁棍，借着铁架子的高度，从天而降，呼啸而至。

明溪不出手还好，一出手，命中率便是极准的。

铁棍狠狠地砸在壮汉的后背上，咯嘣一声脆响，明溪稳稳落定，空气有瞬间的凝重寂静。

虎口处传来被震得发麻的感觉，明溪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铁棍，又看看那个被自己击中的壮汉后背。

铁棍赫然断成了两截，而对方的后背只是多了一道血痕，连骨头都没有断一根。

好硬！

明溪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掉头，朝后方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乔老板直直地跑去。

乔老板收好纸笔，还有心情询问，“怎么了？”

跑得火急火燎的少女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打不过。快跑。”

身后三个壮汉已经拔腿追来，其中后背被打得火辣辣疼痛的那个追得尤其面目狰狞，几个呼吸间就蹿到了明溪的脚后跟后面，沉重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掌风还没有张开，面前的背影就换了一个，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化解掉那份暴躁怒火。

下一瞬，旁边传来惊呼声，“大哥！”

后面追来的两个壮汉扶住忽然半跪在地的大哥，“怎么了？”

被称为大哥的低下头，目光落在膝盖上，什么没有，但刚才分明感觉到有什么刺入，让他腿部一麻，这才不受控制地跪在了地上。

他咬牙切齿，“竟然敢耍阴招！”

再抬头，停在远处风骚无比的粉色跑车已经启动，引擎声在空旷的郊外响彻天穹，留下一股烟气，很快就看不到了车影。

“可恶，让她们跑了！回去查查那个双马尾的是什么来头。”

车厢里，微醺的葡萄酒味道弥漫，明溪姿势狼狈地靠在位置上，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那一棍，几乎用了她九分的力气，留一分是为了随时逃命用的。

旁边的乔老板车速不减，飞驰电掣地在大道上狂奔，车窗开了一条缝，因为车速卷来的风潜入车厢里，几乎就在耳边猛刮，外面的天空有一轮即将破云而出的朝阳，火红的颜色已初露端倪，空气中却还残留着从夜晚过渡而来的清凉。

此时此景，她们两个仿佛正在亡命天涯。

明溪打起精神来，盯着挡风玻璃前面不断纵深往前的路面，下定决心般一字一顿地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要帮你打架了！”

那一棍砸下去，明溪才反应过来，这可是人类的世界，有自己的法则的，她本来就是擅闯者，要是惹下大祸，引来狼人或者巫女，她这条小命就要交代了。

这个乔老板！她怎么敢就这样直接让自己去对付这么凶残的对手？

这可是要命的事情，不是游戏。

乔凉竹不置可否，而是腾出一只手，递给正在气愤的明溪一枚小小的青花瓷瓶，颜色清淡冷调，一如她的外表呈现出来的气质。

“先用这个擦一下外伤。”

明溪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指腹因为太过用力紧握铁棍有些发红，混了铁锈的颜色显得可怖之外，其它并没有怎么样。

“你这样能瞧出什么伤来，用这个看。”

乔凉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枚小镜子，又递过去。

明溪把圆圆的小镜子握在手心里，铝制的边缘没有什么温度，甚至有些咯人。

举起，照了照自己的脸。

顶着晕车的难受，明溪找了好久，才在额角看到一道浅浅的划痕。

应该是打架过程中被飞溅的小木屑之类的东西不小心划到的，伤口之清浅，是再不快点到医院都要痊愈的程度。

“……”明溪放下镜子，不管它了。

却也没有把镜子和青花瓷小瓶还给乔凉竹，而是放在了裤兜里，跟那堆亮闪闪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