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很大，面前是海浪波涌，身侧是海风习习。

最前面跪着几个人，正是带青梧下去的那一波，而身后的人不明所以满脸不耐。

铁笼子里关着十来个女人，正目光呆滞的缩在一团，已经没有了身旁人的活力，仿若提线木偶一般。

“你们几个到底在搞什么东西？把这么多人叫过来做甚？一会儿若是船出了问题谁来负责？”说话的人算是这艘船的老大，名唤周杰，是村子里的人。

周杰说着就要往回走，刚好对上走过来的青梧和云桑。

他有些不可置信，随后便是暴怒：“谁让这东西出来的，没人管吗？”

青梧听着。冷冷的撇向他，眉心一动，直接将他捆了起来到最角落。

“聒噪。”她评价，走向最前方，在空气之中坐下，椅子出现，还配了壶茶。

身旁是拘谨的云桑，他太久没有上过岸，不对，是没有用双腿走过路，有些难。

看着前面这些或匍匐着或站立着或逃窜的人，已经恢复了神志。

“你，你是什么人？”有人慌张的问。

还没等青梧说话，前面跪着的人猛然转身打了问话人的脑子暗骂了一句“蠢货！这是女神仙！”

听到这话的人醍醐灌顶，想着周杰的下场，闭了嘴，等待发话。

躁动好一会儿才停止，规规矩矩地跪在下面，等待发话。

青梧润了口茶，看着下面的人，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转向云桑：“你先来说说你知道的吧。”

她也不知道为何人会是如此，仿佛天生恶性，经历了那么多件事，起因全都是因为人性本恶，这一次，好似也没什么改变。

“我名唤云桑，自南海深处鲛人一族而来，十年前禀天意现身为报落珠村福泽，岂料这些人竟将我打落在地，囚禁于此，日夜鞭打我的身体只为让我落泪，好为他们产下珍珠。忽而有日他们将我手臂上的肉割下，生食之，发现有延缓衰老的能力，此后时常来割我的肉...”

云桑说着，将十年前的景象慢慢讲述。

鲛人一族与落珠村有些渊源，但那都是族上的事了，到了后世便没了多少来往。

有不少鲛人喜欢出海露面，之前露面时被落珠村的祖辈见到，本以为会被抓走上报，岂料他们什么都没说，那之后时常有鲛人来与他们交善，成了朋友。

了解到这里的贫瘠之后还将珍珠赠与他们，双方和谐而友好，他们也时常在落珠村上岸。

大海的妙我们与你们手舞足蹈，岸上的你们为我们欢呼雀跃。

曾有前朝士兵官员听闻鲛人传说前来寻找，但迟迟无果。

终于有一日前来汇报说是在落珠村一带有鲛人的踪迹，遂然派人前去寻找。

但落珠村的村民心善，便隐瞒了他们的踪迹，那以后的关系便更加密切了。

鲛人寿命很长，但人的寿命很短，所以等他们再次上岸的时候，那些曾经一起欢笑的朋友已经老去，而现在的是他们的子孙。

这些人遵守老一辈的话语，虽对鲛人有好奇但也不至于伤害他们，况且鲛人时常来送珍珠，让整个村子的生活都好过了不少。

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鲛人族长公主被人类哄骗失身失心还被虐杀一事，不光轰动了南海，连天界都有过介入，因为此时，鲛人百年未曾再上岸。

等这趟风波过去，鲛人对人的信任一降再降。

虽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但总归是害怕下一个是自己，所以再也没有鲛人出现在人的眼前。

十年前，云桑受鲛人族首领的命令前往天界，顺便再降些珍珠与落珠村的人，将这段缘给断了。

而云桑曾与百年前与落珠村的先祖有过交往。

他现身赐福，却没想到人心叵测，居然将他囚禁来获利。

最开始是祈求，多少个人跪在他的面前说着官府压榨，国君根本不管他们这偏远地区的子民，没有钱去生活，更没有钱去缴税。

无奈之下他们才做出这种事情。

云桑可怜他们，便答应再原有的基础上再多泣些珠给他们，可得快些，他还要赶去天界，汇报南海异常。

那些人表面答应，实则敷衍，他泣了一次又一次却还是不够，终于他不愿意了可是那群人不放他离开。

他尝试联系族人，可离得太远太远，根本传不到哪里去。

一开始他会哭，掉落的眼泪会被人捡走也不用挨打，可后来他们嫌弃云桑泣的珠太少，不断折磨他让他哭。

将他架在火上烤，火焰的味道是焦躁的；用鞭子抽打他，那感觉是痛苦的。泣的珍珠越来越少，他们已经不满足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鲛人肉有长生不老的功效，便开始了割他的肉。

割了肉，往伤口上撒上草药，也不会包扎，就任由云桑在水中泡着，直到腐烂他们怪的也还是云桑。

这样的日子过三年还是五年他记不清了。

起初他还会幻想着族人发现不对劲前来寻找他，可他忘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是以没有人发现异常。

渐渐地他不在幻想了，也许有一日时间久了就有人发现了，总之不要抱着希望。

后面的几年他们不满足于只有云桑一只鲛人，他们想要更多，可鲛人不出海他们怎么能得到呢？

于是就想到了找女子前来与云桑交|合，他们把这叫作恩赐，是给云桑的恩赐。

原先只是跟人买，第一个女子叫兰铃。

云桑没有碰她，而是将自己的过往讲述给她听，还帮助她给她线索帮忙逃出去，可是没想到兰铃不仅没有逃还告密，云桑再一次遭到毒打。

理由仅仅是，她已经被买过来了。

她已经被买过来了，所以她是这个村子的人，她不会去帮一个怪物而让自己成为叛徒。

多可笑的理由，云桑对人的信任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买卖来的女子不划算，正巧此时有人在他们村子落脚，是诱骗女子与孩童的买卖人家。

双方一拍即合，诱骗来的女子孩童正愁没有地方落脚，而村子够大可以容纳。

落珠村负责看管这些人，是个中间点，不过牺牲点地方，不仅有钱拿还能在里面挑人去给鲛人□□，再生鲛人。

来钱快，还容易，整个村子差不多都参与进去了。

也是因为没了地方，所以将云桑转移到了海里，距离鲛人一族能够接收到传音的地方，仅百米。

之后来的女子几乎都是拐卖得来的，也许是知道云桑不愿意，他们会给云桑用药。

但鲛人与人的体质不同，这药效自然也不同，可惜的事那群人不知道。

当抬出尸体时，大家都以为是太过激励导致的没人想到是云桑因为药物而狂躁的原因。

有人觉得承受不住的原因是因为女子不够貌美，可貌美的女子对于常年待在船上的男子犹如饥渴的鱼遇上了海水，怎么还会留给云桑呢？

于是顶顶美的都入了他们的铁笼，而不算太美的都给了云桑。

换来的都是尸体。

这一次将青梧推过去，不过是因为上面好似发现了什么，不能让上面的人发现。

可没想到临进去时又反悔了，见了那般多美人没有一个能顶上青梧的百倍，于是就发生了下面的事情。

云桑说着，将事实全部托盘而出。

他平静的看着他们，再转头看向平静的海面，不远处便是他的家。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他遭受了这般多的事情，明明再往前些就能得救，可他只能看见希望，却摸不到希望。

快了，快了，他就要回家了。

跪着的人瑟瑟发抖，这罪孽，神仙肯定不会饶过他们的啊，可他们还有那般多的钱财，怎么可以拱手让人啊！

青梧听完，感受到了悲哀和心疼。

这是第一次。

原来这就是句芒的意义吗？切身体会这些悲痛，了解苍生的苦难才会明白，可，她看到了也无措了。

苍生里有人，而这桩桩件件都是人为一己私欲而创造出来的，没有人就没有苦难。

她想不明白，难道是句芒不知道人的本性吗？可知道为何还要守护他们。

茶杯在手中把玩，她一直没说话。

“你想回家吗？”青梧问。

云桑看向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对这些人做惩罚反而来问他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想，他当然想，他日思夜想的都是回家，可难道这些人就这么算了吗？

“青梧战神，这是何意？”云桑反问。

空气之中是海的味道，大抵是青梧的威压太大，鲛人族觉察到了动静。

船下不停有鱼儿游过来，亮色的鱼尾摇摆，拍打在海面，惹人惊叹的壮观。

对面船只上的人惊呼着：“快看，有，有鲛人！”

话毕，云桑猛的起身到边上查看，是真的，是真的族人。

眼睛里是湿润的，温热的，有泪落下，滑落到嘴角。

他激动着，也不在计较青梧刚才的话。

青梧一直没说话，说到底她只是想不明白，她也不知道如今该如何做，她需要些时间去思考。

不能因为她的愤怒而直接让那群人受到伤害，如果她的情绪与世人一般，那她就不是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