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什么是恶什么是善？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

青梧靠坐在一旁的软榻之上，沉吟着。

月白色的垂织金丝纱，在昏暗的烛光下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和。

段清风微微抬头，停下手中整理写出的罪状，认真听着。

“青梧战神是在为这件事情所烦恼？”闻言，他问道。

她没有看向他，只是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

“是，但也不是。如重黎所言，人有好有坏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坏放弃更多人的善，但这世间究竟是好人居多还是恶人居多呢？在神灵庇佑下的他们如此残忍的对待，人，兽，妖。普度众生，可众生悔过的缘由是因为害怕自己受到伤害。”

青梧今夜说了许多话，也许是夜色醉人；也许是知道了他与雪空不是同一人，失落与庆幸交融，不自觉的醉了人。

他想了想，视线投向青梧。

远处夜明珠朦胧的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碎光莹润，隐隐动人。

心不自觉露了一拍，晦暗的眼底是不明的情绪，但很快反应过来。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到泛白，随后放开，眼神飘忽不定。

“那青梧上神觉得，这世上是好人多还是恶人多？”段清风反问她。

青梧沉默着，也不回答。但段清风大抵看出来了，只是不说罢了。

“人性本无，有善有恶。在我的眼里大抵是恶人居多的，人都是有欲望的，青梧战神。如果你有了欲望大概能明白些，但你没有欲望。神没有欲望能看透很多事，但当神还不是神的时候他的欲望也会强烈，经历了欲望再放下欲望去看待这些事情，便会简单的多。”

段清风斟酌着将这些话讲给青梧听。

对于人性，他还是有些理解的，毕竟活了二十年，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

青梧脑子很乱，大抵是需要一些事情再给她刺激。

她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段清风的话。

“旭日升起的时候，便准备出发吧。”

将话题生硬的转过去，也是在让段清风回去的意思。

他了然地点点头，推门离开。

等人一走，青梧像是泄了气一般，手中的茶杯被放下，静静的不知道像在想什么。

她的注意力好似被带偏了。不论人性善恶，都是苍生。

如段清风所言，人有欲望，有欲望便会生恶念同时也会有七情六欲。

但如果所有人都没有了欲望，那还如何能快乐呢？

守护不便是守护苍生不再苦难，让天下的所有都能是快乐的，自由的，可以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吗？

他们或许犯过错，或许不能悔改。

可未来总有一日会将犯过的错理解，也许会有不可理喻的人，但那总是少数的。

她差一点，便将自己绕进去了。

还好，还好有重黎解惑与段清风答疑。让她能够明白过来。

不错，既然段清风不是雪空，那收个徒弟也无妨，他身上的秘密便好办了。

这样想着，青梧也算是不再纠结，起身拿起茶杯，朝着床榻走去。

海底幽深，看不清黑夜白昼，到处都是黑黢黢的。

有鲛人游至水面勘察日夜，很快便回来撞钟唤醒海底生灵。

这是鲛人族的传统，千百年来未曾变幻，这也是为什么深居简陋的他们会被人发现踪迹的缘由。

钟声空灵，在悠悠海底传递。

唤醒了一个又一家的生灵，许多形状各异，都是未曾见过的。

“青梧战神，早啊。”段清风温和的笑着，朝刚打开门的青梧打招呼。

“青梧战神，早！”乌泱泱的人头涌动，站在青梧的门前跟着段清风一起打招呼。

他们都是知道了青梧今日要离开过来送行的子民。

对于青梧战神这种尊贵而又遥远的神，此刻见过也算不留遗憾了。

青梧还算和谐的表情一凝，僵持在脸上很快龟裂。

“砰--”门被一阵雾带着关上，只留下前面的人面面相觑。

“段公子，青梧战神这是？”有人斗胆上前游了游，问着段清风。

青梧战神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还是这门出了问题？海底哪里来的雾？

总之肯定不是青梧战神故意关的门。

“这门是该修修了，这都吓到青梧战神了。”

“是啊，这也不知道给青梧战神配上个好点的屋子，这外面的年久失修定然是不合格的，怎么能配的上青梧战神！”

后面的人对视着点点头，忿忿不平地吐槽着。

段清风也不好回答说是青梧战神自己要求说是要最远处的屋子歇息。

还能回忆起昨日的理由。

青梧一脸正经的站在鲛人王面前，平静地说道：“不必为我安排了，来时见过最边上的那间蓝色屋子便不错，不过一晚罢了，用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云浪清佩服地看着青梧，若不是因为辈分问题，这表情看起来真的像是欣慰。

青梧战神真真是个好心的人，知晓他鲛人族这些年人力不足与天界交往甚少，还如此贴心的提出出去住。

如此神性真不愧为混沌天神。

想当初，雪空上神也是住在那间屋子的，不追求华贵与虚荣，朴素简真。

他还须得向两位天神学习啊！

“既然如此，那青梧战神便在那处好生歇息，若是有何不妥还请战神直接提出，不必有所顾虑。”

他点点头，随后看向段清风：“那段公子便留在这宫中吧，好生歇息。”

段清风忽然被点到，还有些微微愣神，听见这话连忙摆摆手：“不必了，我随青梧战神一同住在外面便是了。”

元浪清点点头，赞许地看了一眼他：“段公子能有如此心性，也是极为好的，青梧战神身边的人都是好品质啊。”

段清风想到这里，忍不住笑笑。

海底哪里来的雾，这青雾是青梧战神的专属啊。

还没等他再出声，隔壁的门便又被打开了。

青梧面无表情的打开门站了出来，还在思考怎么从人堆里走出去。

不想办法怎么办，难道留在这里不走吗？

但若是直接离开，这里的子民会不会觉得难过？自己这么一走了之。

事实上青梧想多了，她要真这么干，那些子民也只会说她好飒，青梧战神好帅之类的话。

总之无脑吹，不过青梧干什么都是对的。

“早。”她回应着段清风刚刚的招呼，声音有些不自然。

段清风忍着笑点点头。

三方形成诡异的站位不动，便这般僵持着。

“你.....你们.....”青梧尝试着开口沟通，但她一开口下面的人便亮晶晶地看着她。

算了，站一会儿再走吧。

眼见着青梧战神没有动静，周围人仿佛也意识到了不妥。

青梧战神不似他们有尾巴，可以直接游到上面离开，这样想着便有人出声了。

“大家往旁边挪挪，不要挡着青梧战神离开！”

说话的是个腼腆的小伙子，身下尾巴是很普通的褐色，一摆一摆的，朝着青梧羞涩的笑。

很好，真的很尴尬。

青梧想着，面上没有表情继续朝着前面走着。

两旁全部都是人，而且全部都在看着她。

段清风跟在身后也猜到了青梧战神定然是不自在了。

她不习惯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与人交流。

“青梧战神，您来了。”云浪清带着一大批人站在村落入口处，恭敬地低下头。

很好，真的很棒，整个鲛人族全都来给她送行了。

青梧手不自在的垂在身侧，深呼吸一口，平复着心情。

“不必如此，盛行。”她面无表情的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云浪清总觉得她带了咬牙切齿。

“青梧战神说笑了，这才配得上战神。”

云浪清笑笑，还欲继续说些什么便被青梧提前料到，抬手制止，再次开口。

“如此便不麻烦了，此番回去定会为云桑讨回公道，时间也不早了，那便道别吧。”

说完，青梧看向段清风，等他道别完以后便离开。

她看的出来，那鲛人王想跟段清风说些什么，但一直没说。

应该是碍于她在场。

青梧想着，贴心地往前走了一大段路，回头看去，全都是人，注视着她。

一个个眼神仿佛黏在她的身上。

也许是发现曾经供奉的神便站在身前不远处很是激动，而那位神虽然有些冷，但还没那么不与人亲近。

想着日后保护他们的神再也见不到了，有伤感，更多的事是想将这一眼牢牢记住吧。

日后说出去，我曾见过青梧战神，不知道会惹出多少嫉妒。

“段公子这些年想来过的很苦吧？”云浪清没有再看青梧，转而与段清风说话。

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要与他说话。

点点头，说了些敷衍的话。

“段公子不必自卑也无需觉得自己没有用，能与青梧战神同路，是上天定的缘分。还望段公子好好珍惜，有些事情不必太过于纠结，有些话也不必太过在意。”他说完，观察这段清风的反应。

是个好孩子啊，心性纯良又聪慧，只是对青梧战神，产生了些不该有的想法。

不过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如此，不仅是因为那个人的交代也是因为他对他的欣赏才出言提醒。

段清风微微怔愣，随后郑重的点了点头。

临走之时，回头看了一眼，好似看见那刚刚叮嘱他的鲛人王眼里有不明的情绪，有些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

朝着青梧走去了。

高大宽厚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一阵青雾过后，二人身影都消失不见。

只余留鲛人王的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