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辞来的时候并没看见左逐。
他周围都找遍了也没看到人影,转了半圈只好作罢,把带来的饭菜小心的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他最近看见左逐的次数越来越少,昨天左逐让自己在这儿等他,结果今天来也没看见人影。
他刚放下,一阵风刮过吹起他的衣角,风大有越刮越大的趋势,他抱住了旁边的竹子才不被刮走。
眼看着竹子被风吹得就要连根拔起时,风突然停了下来,转而吹起了他的发丝。
陈亦辞闻见一阵熟悉的清香,惊喜的一下子放了手。
然而在他刚放手的瞬间,风把他整个人裹住带了起来,强大的风力把他带到了空中。
陈亦辞下意识就想要去抓竹子,抓到了一片虚空,心内正不安时,几片叶子落到他手中。
还没来得及抓紧,他就落到了一大片冰面上。
周围的竹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雪。
他正站在这片冰雪之上,周围一片苍茫。
他展开自己手里的叶子,发现上面画着几个舞蹈基本动作。
下腰、劈叉、横叉、单腿直立……
都是图解,看上去通俗易懂。
陈亦辞这段时间倒是一直在练这些动作,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场地特别了点。
陈亦辞好奇问:
“为什么来冰面上练舞啊?”
风声没答话,只听见风声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接着是幻化出实体的左逐踩着水面走过来,往下压他的身体。
陈亦辞冷汗从头上冒出来,只觉得疼痛难忍。
他的身体特别僵硬,练舞得循序渐进,这才练了几天,劈叉还不能完全劈下去,可能会拉伤。
左逐把人直接往下压,身下的人冷汗一直冒,他手上动作反而变本加厉。
陈亦辞忍得倒吸一口冷气,唇都咬破了,只觉得自己下半身好像撕裂了。
两条腿直直的绷成一字,脚背绷得笔直。
陈亦辞趴在冰面上,明明是冷得冒气的冰面,汗水却从头顶上淌了下来。
左逐淡淡看了眼身下的人,接着放开手:
“别动。”
仿佛骨头撕裂一般的疼痛传来,陈亦辞在蚀骨般的疼痛间隙迷迷糊糊的乖乖点了点头,软软糯糯的小声说了句好。
左逐垂眸,望了眼冰上的人后,起身离开了。
感受到那阵清香从自己身边消失后,陈亦辞松了口气。
他倒是不觉得有多冷,虽然冰块冒着寒气但丝毫没有被冻到的感觉。
就是疼。
他疼得不行,偷偷的想起个身,撑着冰面酸痛的手甩了甩,刚想撑着冰面慢慢收回腿,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响起了一阵冰块碎裂的声音。
然后在两秒之内,周围的冰面全部碎裂,漂浮四散开来。
除了他趴着的那块冰。
周围的冰块越飘越远,很快陈亦辞趴着那块冰仿佛成了海洋中的孤岛。
……
他终于知道这个冰面的作用是什么了。
冰化得很巧妙,刚好贴着他腿的轮廓,严密合缝。
陈亦辞一动也不敢动,像只小北极熊一样无助又可怜。
就在他怀疑自己的腿今天回去可能会断掉的时候,前额的头发被风轻轻吹拂。
风带来些微的凉意,携裹着一阵清香,拂过他全身。
陈亦辞感觉自己的双腿轻巧了些,疼痛减轻了不少。
陈亦辞盯着被风吹起的衣角,意识也像是被暖风吹过一般,迷迷糊糊想睡觉。
他睡着时意识朦胧,但能感觉到有轻轻柔柔的风一直在他耳畔。
陈亦辞高兴的叫了一声:
“左逐,是你吗?”
空气在流动,但没有回应。
陈亦辞不屈不挠:
“我还以为你走了,我给你带的饭你吃了吗?”
隔了好久,空气里才淡淡传出一声嗯。
陈亦辞保持着痛苦的压腿动作,脸上笑容却傻呵呵乐滋滋的。
他感受着穿梭在指尖的风,觉得有些痒,下意识想动,被呵斥道:
“别动,会掉下去。”
陈亦辞看着自己身下岌岌可危的冰块,心有余悸的乖乖哦了一声。
叶子上画的都是基本动作。
劈完叉后,又连着练了下腰、单脚独立、后卷腰等等动作。
练单脚独立时,他一只脚踩在冰面上,周围水深不见底,宽不见边,冷汗冒下来,他却不敢有丝毫分神。
一天过去,他终于从冰面上下来回归陆地时,激动的尽情拥抱草地,喜极而泣:
“啊,泥土的芬芳。”
尽情呼吸了一把芬芳后,他颤颤巍巍扶着身子,像是年迈的八十岁老人,还为自己贴心的找了根拐杖杵着。
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都是这么过来的,从开始的剧痛难忍,到后来身体慢慢适应。
只是很奇怪的是,这一两周他都没看见过左逐。
准确的说是没看到过左逐的实体。
最开始还能感觉到一阵风在自己身边穿绕,后来干脆就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今天也一样。
一位穿着白衣的老者从竹林后走出来。
陈亦辞见过这位老人,一直陪伴在左逐身边。
老人脸上带笑:“大人让我告诉你,明天不用再过来了。”
2个星期堪比魔鬼训练的冰上训练终于结束了,他本该感到轻松,却有一丝难舍和忧虑。
他担忧道:“我能见左逐一面吗?”
他连着几天连左逐一面都没见到。
老者面色不变,委婉道:
“大人已经休息了。”
这几天陈亦辞每天来的时候都给左逐做好饭送来,但保温食盒总是被原封不动拿回去。
陈亦辞提着根本没动过的食盒,固执道:
“我就看他一眼。”
老者还是笑意不变:
“请回吧。”
陈亦辞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临走前望了冰面一眼。
陈亦辞走后。
老者把保温盒放在门外,敲了敲门,望着门里的一团雾气,忧虑皱紧眉头,看了半晌后,退了出去。
屋内。
左逐整个人呈半透明状,吹起的泛黄叶子打着旋,穿过他的身体。
靠近他的叶子慢慢被凝结出冰霜,在两三秒之间就被冻成了一大滩冰叶子。
穿过他身体的无数砂砾被冻成了冰粒。
左逐伸出手想去抓住叶子,手心却径直穿过叶子,捕捉到了一片空气。
他闭着眼,试图把力量都集中在手心。
看着半透明的指尖逐渐凝聚出实体,他小心伸手,却也完全无法捕捉到叶片。
叶片无碍的从他手中穿过,他如同空气般透明,也如同空气溶于空气中,捕捉不到存在感。
一阵大风刮过,卷起地上数以千计的枯黄叶片。
风往左逐的方向刮,叶片也伴着砂石、黄土朝左逐涌过来,一片片一颗颗穿透左逐的身体。
左逐漠然坐在原地,承载着狂风骤雨般的袭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周围的寒气却逐渐凝结,整个屋里的温度急速下降。
铺天盖地的雪花纷纷扬扬降下来,无碍的穿过左逐的身体,连带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
偌大的雨滴砸到湖里,也砸在左逐的身上。
他迷茫的看着满天大雨,怀里抱着陈亦辞送来的饭菜。
他小心翼翼用手去遮挡食盒,想盖住食盒,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雨水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没被淋湿,怀里的食盒却被完全雨水冲刷浸泡。
左逐喜欢很喜欢吃土豆和小青菜,吃饭的时候连土豆沫都很小心的挑了吃干净。
陈亦辞偷偷记下他的小动作,也记下了每顿多做一个土豆或者清炒一个小青菜。
食盒里的小青菜已经被雨水浸泡过,皱巴巴的缩成一团,失去了原有的青色光泽,土豆也被泥沙冲刷成了黑色,原本散发着香甜味的糯米鸡看上去也变得毫无食欲。
雨水越浇越大。
左逐盖住食盒的动作越来越急切,然而雨水穿透他身体,不受半分影响淋湿稀烂的食物。
左逐忙想抓起周围的叶子想盖住食盒的盖子,手却落了空,穿过空气。
他顾不得其他,双手抱起食盒,手也径直食盒,整个身体弯下去抱食盒,食盒却如同有千斤重一般,纹丝不动。
左逐动作徒然停驻,弯着腰,垂着眼,就只盯着、望着食盒,手指愈加冰凉,看着自己根本触碰不到的食盒。
感应到他的情绪后,天空阴郁蔽天,雨水倾盆而下。
食盒被打翻在原地,里面的土豆和带着泥水的青菜全都滚了出来。
左逐盯着小青菜看了片刻,伸出手,缓缓伸朝小青菜。
就在此刻,一只洁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
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食盒,又捡起了筷子,把食盒盖子盖好。
接着端端正正放到了地上。
左逐抬眼望着他。
陈亦辞站在他面前,眸子里显露出担忧,低着头望着地上的人。
雨水哗啦啦在陈亦辞身边砸出雨坑,却丝毫没有淋湿他。
像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所有狂风暴雨都淋不到他身上。
此时此刻,他仿佛才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