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不违反基地法律。”特派员说，“这是最高常任监察让我给您的。”他递过来一个迷彩色的战术背包。

“谢谢。”安羽向特派员点点头，接过背包，将其单肩背在身上。

特派员又转向喻白：“喻监察，东南基地地上城的使命结束了。我谨代表所有地下城居民和监察员向您和您手下的监察员的付出表示感谢。如果各位选择进入地下城，地下城监察院和中心署都愿意为各位提供一个不错的职位，包括体制内和体制外。现在请各位摘下监察员徽章，放在这里。”特派监察员指了指手边的透明盒子，“喻监察，您的交给我。”

众监察员都从胸前摘下徽章。所有人都沉默着，有一些监察员的眼里含着泪，将徽章放在手心一遍遍摩挲着。

喻白摘下徽章后，庄重地在那朵玫瑰上印下一个吻，递给特派监察员。

特派监察员点清个数后，盖上盖子。

“那我就先告辞了。”特派员向众人点点头，捧着盒子，走出监察院大门，乘车前往地下城。

“那我也先告辞了。”安羽取出口罩戴上。

“你去哪里？”喻白冷声道，“不许自己一个人去野外。穿成这个样子出去是真的不怕死。”

“在野外，只有弱者才需要掩饰。”安羽冲他笑笑，“我去机场，在那个地下室等你们。”

“你也要跟我们一起去？”萧澄问道，“为什么要去机场？那边的飞机都报废了。”

之所以不让他们乘军用直升机过去，是因为这几日，飞行类的高阶异族一直在东南基地附近活动，几架飞出去的直升机都被它们袭击，坠毁。而越野车连东南基地周围的隔离带都开不出去，现在已经有人前去伐道了。

“我跟你去。”喻白提起身边一个战术包，“萧澄，在哪里集合？”

“在机场就行。”萧澄说，“机场地下室A区，那里空旷一点。”

“去机场干什么？”喻白和安羽开着监察院最小，原本不打算动用的小车前往机场。

“突然想起来一个事，去确认一下。”安羽握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小破车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颠簸，加速驶往机场。

太阳很烈。幸好那辆小破车虽然又小又破，但车壳外的防紫外线辐射薄膜不是吃素的。

不过车内的热量还是很快就累积起来，车内的制冷系统发出不堪重负的喘息声。在两人觉得空调快要报废时，安羽成功把车开入地下室。

两人戴上帽子，披上防辐衣，戴上护目镜和口罩，背上背包。安羽去机场的仓库翻出一个工具箱，点清工具。两人才一起走向停机坪。

停机坪上狂风阵阵，细沙不断往衣服里灌。

这个时候，安羽骨白色衣服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尽管两人都穿着防辐衣，但喻白明显更热一点。

安羽在数架飞机间转来转去，不时掀起厚布查看飞机的编号。喻白跟着他转来转去。

安羽最终在最旁边的一架飞机旁停下来。

喻白认出这架飞机就是从南岭基地运送最后一批难民的飞机，也就是安羽乘坐回来的那一架。

安羽拉过旁边的舷梯，拾级而上，走到机舱门前，打开工具箱，一手抓住机舱门把手，另一只手拿着工具操作，很快就打开了机舱门。

两人进入机舱。

机舱已经被收拾干净。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它在飞过那一趟以后不会再起飞，但乘组人员还是把它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它还会再次飞向蓝天。

安羽径直走向驾驶室。喻白靠在驾驶室门口，没有再走进去，就这么看他要干什么。

不想，安羽直接把整个仪表盘都拆下来，把厚厚的外壳一层层拆下。

喻白眉角一挑：这小子是想拆飞机？！

不过这架飞机也不会再被用到，喻白也就随他去了。

过了将近十几分钟，喻白听到安羽说了一句：“是了。”

喻白走上前去看。

只见安羽把外壳全部拆卸下来，露出飞机拉杆。飞机拉杆上有一块很明显的浅白色环形区域。

“那时候，感觉这根连杆断了，现在一看还真的是这样。”安羽对他说。

喻白：“......”要知道，这人当时也在飞机上。要连杆断了，整个飞机的人都得死。这人为什么总能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来讲自己和他人的性命？

“估计是一颗砂砾击穿了外甲壳。”安羽说道，“这种事故还是很常见的。”

“这是后来修好的？”喻白皱着眉道，“还是这连杆的材料本来就是可以进行一定自我修复的？”

安羽摇摇头：“都不是。”

“那这个......”喻白凑近一点。

“我不知道。”安羽从腰间的作训包里拿出一支试管和一把小刀，将浅白色的环形物质刮下一点，放到试管里。再将试管塞进作训包里。

“回去给萧主任看看。”安羽说道，将工具塞回去，提起工具箱，“走吧。”

喻白在路上找了个地方换上作训服。等他们走到地下室，萧澄也刚刚带人赶到。

地上城监察员中，除了在地下城有亲属的几位监察员前往地下城以外，其他监察员几乎都在，都穿上了作训服，大约有五十来个人。加上研究员大约有八十来个人。

他们是大兽化时代尾巴里的孩子。当时的很多人认为孩子免疫能力差，可能很难熬过大兽化时期。而实际上，大兽化时期里10岁以下的儿童出现兽化，并死亡的案例并不多。

那一批孩子是在大兽化的尾巴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是所有基地监察院的主力军。而他们其中的大多数都在还难以记清人的时候就失去了所有亲属。

“我们的目标是在那个疑似927基因工程原址的地址相会，并探索其内部，待会有价值的资料和标本。我们分成小队前进。一组五至十人，分成十组。中心署分配给我们的是六个月的通讯弦，需要有一个小队留在这里接应。”喻白站在所有监察员和研究员面前，分配任务，“先前有搭档过的优先组队，剩下的等待分配。”

零零星星的几对研究员和监察员站了出来，萧澄站到喻白身边。

喻白对照着灯塔的名单扫了一眼，说道：“报到名字的出列。”

身边的人都被叫到名字出列组队。安羽是那么多人中唯一一个不穿统一作训服的一个。

喻白的队伍里有随队研究员萧澄，黎苎，还有其他两名监察员，都是在监察院打过照面的人。孙渠是一个小队的队长，曾经和他搭档过的研究员站在他背后。

在喻白把名单读完，把队长，副队长的名字报了，将任务分配给留下的监察员和研究员以后，安羽还是站在那里，带着波澜不惊的笑容看着列队整齐的队伍。

——名单里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这是正常的，谁都不知道执行官在脱离监察系统后到底何去何从，有他的名字才叫不正常。

喻白用低沉的声音说：“各小队今天傍晚六时左右出发。各小队具体出发时间和地图会在今天傍晚五时下达和下发。你们还有7个小时的时间修整，熟悉你们的队友。队长副队长留下。其他人都以小队散开。各位，希望我们有缘再相见。”

众人沉默地散开。

他们都明白，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整整齐齐地站在这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在穿越重重的戈壁和树林后，能顺利到达指定地点。在完成任务后，又有多少人可以再穿越戈壁和树林回到这里，再次相见。

喻白根据物资单给各个小组的组长发放武器、装具和相关用品，将通信弦和备用通信弦交给各组副组长。

通信弦就是一个拇指大的白色小匣子，可以缝在衣领里，也可以放在战斗携行具里，携带非常方便。

抢先领好了物资的孙渠拎着大包小包跑到安羽面前。

“执行官先生，我能有幸邀请您和我一队吗？”孙渠微笑着，用温和的声音问道。

安羽看了一眼他手里的大包小包，顺手拿过几个，说道：“走吧。”

孙渠本来都做好了被无情拒绝的准备，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真的啊？”

“不然还假的？”安羽笑道，“你们队在哪里？”

地下室的大门被人关上，地下室里一下子就凉快了一半。机场地下室的备用灯源还可以用，昏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地下室。

每一个小组都分散在各个角落，相互低声交流着。

喻白分配好物资，转头却不见了安羽。

他抬眼一望，立刻发现了那个白得耀眼的身影，正在一个角落里和一个小队的人有说有笑。

喻白走过去，交谈声立刻停止了。安羽坐在墙边，盘着腿，白色的衣服已经黑了一大片。

坐在他旁边的孙渠低下头，避开喻白的目光。

喻白对安羽使了个眼色，示意跟他走。

“我都已经答应人家了。”安羽笑道，“我总不能违约吧。”

喻白灼灼的目光盯了安羽一会儿，说道：“我们谈谈。”

安羽和喻白站在A区另一边的角落。

安羽随意地掸了掸自己的衣服和长裤。灰尘簌簌掉落，衣服和长裤很快就变回了骨白色。

“你为什么要答应孙渠？”喻白锐利的目光上下扫视着他，“他那个队里只有他有可能请得动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不是属于你的，喻白。”安羽淡淡地说，“我们最近已经越线了。”

“你想和我保持距离所以才答应他的？”喻白的话音透着不解和愤怒，“你可以在我的队里。只要你说，我可以主动离你远一点。你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来躲我。”

“都已经成既定事实了。你现在来和我说有什么用。”安羽漫不经心地说。

喻白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面前的人：“我以为你会等我。”

“所以你才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叫到你的队里，是吗？”安羽接口道，惋惜地摇摇头，“你跟我说人心难测。我怎么知道你在那几秒里会不会改变你的主意。你没有来叫我，我自然就以为你变心了。”

“可是我没有。”喻白竭力保持语调里的平静，“你怎么会这么想？”

“另外，我们两个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个关系。”安羽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把喻白的心剜得千疮百孔，“昨天晚上的动作都是我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做出的，并不能代表我对你的真实情感。你也是一样。月圆之日里，激素对你的影响非常大。你所谓的对我的情感也只是激素的作用罢了。”

“不要想这么多。”安羽微微低头，不去看他的眼睛，“我们两个只是在重重偶然里靠近的路人而已。巧合过后，我们也要各走各的了。”说完，他转身欲走。

“嘭”，喻白一拳重重轰在墙上。

巨响吸引了地下室里所有人的目光，原本的窃窃私语都在瞬间消失。

喻白的拳头被坚硬的石块划出数道伤痕，一滴滴地向下滴血。他的声音里已经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伤痛：“安羽......算我求你。你能不能诚实地回答我一句，你对我......真的没有一点不一样的情感？”

安羽没有转身，没有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很抱歉。我不知道是我的什么举动让你产生了这样的错觉。”他依旧没有回头，“我很抱歉......真的没有。”说完，安羽就向另一边走去。

喻白放下手，鲜红的血液一滴滴地滴到地面，扬起一片小小的灰尘，就像他不久前炙热过的心，现在又落回原位，陷入一种更无解的寒凉。

喻白转向他离开的方向，说道：“安羽。”

安羽的脚步顿住了。

“不管你怎么看我。”喻白的声音里带着如同死灰般的平静，“我是真的爱你，安羽。不是你说的那个激素的原因。谢谢你能告诉我实话......”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希望你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