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他第一次招的两人中的赵清平,接了秦少卿那一单后,他就将那几十本书分给众位书生,每人来领取一本,抄写完毕后送来,再领取下一本,其余人都是按抄写数量领钱,而赵清平和另一人则不同,乃是按月领钱。
楚易了解他们家里困难,因此在聘请当日就给了银钱,让两人家中能松快一些。
这赵清平一手字迹清朗周正,一看就是下过苦工,每次抄书也是又快又好,楚易对他很是满意。
接过对方手中抄写的纸堆,楚易翻看一会儿,见果然干净利落,笑着夸了他一番。
赵清平只有16岁,虽然只比楚易小两岁,但两人心理年龄差距很大,楚易一直觉着对方就像个弟弟一样。
他脸上白净,只有双大眼睛引人注目,也不爱说话,听了楚易的夸赞,也只是抿抿嘴,耳朵泛红,却说不出客气的话来。
两人也算接触了几次,可赵清平不像其他书生,还会和楚易寒暄一下,每次他来都是交了抄本就走,也没想着和楚易搞好关系,拉拉家常什么的。
可比起其他人,楚易对他最有好感,只干实事,不扯其他,他就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要不是他这书肆还小,手上也没余钱,他都想聘请对方在他店里做事,省得他日日被拴在楼下,出个门还得关店谢客。
两人也就是简单交流几句,赵清平就离开书肆,楚易简单给书肆打扫了下卫生,除除尘,将书架上的书归拢到一起,也不在乎看起来太空。
若是和唐掌柜合作,以后他的书肆便不会缺书了,到时候摆满一整面墙不是梦。
说曹操,曹操到。
唐掌柜换了一身衣服,但仍然没有多余的装饰,他笑呵呵的进门,一看到楚易,就询问今日去没去看书船。
得知楚易刚从那里回来,还成功拉到几位客人,他露出惊喜的表情。
稍叙闲话,唐掌柜从怀中掏出契书交给楚易查看。
契书上写的都是昨日与他讨论过的内容,以后楚易负责每月提供对方要求的十本书籍,交由富春堂印刷售卖,除了楚易自己的书肆可以兼卖,不能再与三山街的其他书坊合作。
以上的内容两人都达成了共识,分歧主要是在于是分成还是现结。
唐掌柜的意思是每卖出一本,就给楚易一分利,也就是利润的1%,以一本古籍售价30两算,成本大概占5两,利润是25两,一本书楚易可以分到200文,一个月卖出去50本,那就是12.5两,一个月给唐掌柜10本书,那就是125两银子。
等下个月,就还有10本书,那就是250两,再下个月就是375两……这么持续下去,不到一年,他什么都不干,一个月就能入账上千两银子!
当然每月售卖数量有多有少,售价也不一,但大概金额是差不多的。
这个分成方式是越到后期,楚易分的钱就越多,可说是细水长流。
但楚易却想直接买断。
也就是一本书富春堂给他100两,一个月就是1000两,这笔钱就相当于将以后的利润提前付给他。
这两种方式总的来说,自然是分成法楚易最终得到的更多,也对富春堂有利,毕竟不用每个人月支出一大笔钱来买古籍。
可楚易目前最缺的就是银子,分成法虽好,可一开始每个月的入账数目也就是一二百两,看着多,但若是想要书肆扩张或者有其他打算,囊中羞涩就不好了。
而买断虽然没了以后的分红,但即使算上货币的时间价值,近一年来也稳稳的比分红来的钱多,而他和富春堂的合作又不知能不能持续下去,即便一年后继续,这古籍卖了一年,能不能继续大卖也不好说,毕竟不是话本这等通俗读物,能买得起古籍的本就不多,这古籍到后期,每个月能不能卖到20本,也说不准。
于是楚易就和唐掌柜就此事进行了激烈的讨论,最终还是在楚易身为供货商,又具有唯一性下,让唐掌柜同意了买断法。
唐掌柜唉声叹气地按手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了多大的亏。
楚易跟着按完手印,将其中一份契书收好,好笑地说:“唐掌柜怎么这副模样,这桩生意您还能做亏了不成?”
唐掌柜摇摇头,用手点了点他:“你啊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老谋深算,我富春堂每月的支出本就已经不堪重负,你还给我雪上加霜。”
楚易才不听他卖惨,“富春堂家大业大,还差这一千两银子?您只要将名声打出去,那些大儒一上门,这三山街不就独你一份了?到时候,您还能差钱?”
听他说完,唐掌柜忍不住笑起来,他图的可不就是个名声,要说挣钱,他刻印的那些话本戏曲更挣钱,可在南京,不是说你能挣钱就行的。
文人墨客就好个名,即使你买卖做得再大,要是听说你卖的是不入流的话本杂文,那也是不会上门的,而在这书院林立的南京,若是得不到文人阶层的青睐,生意那可是做不长的。
正事谈完,唐掌柜又掏出一本书,楚易一看,正是那本被拿去富春堂售卖的书。
之前唐掌柜说起这事,楚易就在物流模块看到那书并没有转手,应该还在那卖书的书生手中,现在再看,书已经转移到唐掌柜手中。
看来是唐掌柜知道楚易不好出手对付,就主动找到那个书生,将书拿了回来,再还给楚易当个人情。
楚易谢过唐掌柜的心意,两人沟通很是顺畅,也能感觉出对方不是会出尔反尔的人,唐掌柜约好下次拿书的时间,就心满意足地离开。
与此同时,存义堂。
陈掌柜自从那日从楚易书肆回来就心气不顺,谁能想到那小秀才是如何攀上国子监司业的,还会替他出头。
自回来后,他就差人去打听,到底那书肆和司业老爷是什么关系。
却只知道那日过后两人就再没交集,而那小楚秀才没过几日,就进了国子监,留了一日才出来。
按理说这件事应该报给他们少东家,毕竟他人也在国子监,对于此事肯定比他了解。
可陈掌柜怕对方以为自己办事不力,这点小事都要劳烦他亲自动手,因此也按耐不动,想着今日书船来到,只要能找到几个名人为精选集作序,使得精选集热销,少东家一高兴,那这点小事就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动动手就解决了。
正当他幻想时,被他派去河边的伙计回来了。
伙计一身臭汗,额头上的布巾都已经汗湿,一进门就扶着椅子喘气,一看就是跑回来的。
陈掌柜皱着眉头,先吩咐旁人给他递个帕子擦擦,这才开口问具体情况。
伙计喘了口气,终于缓过气来,将自己看见的事情全盘托出。
原来他也是一早就等在秦淮河边,就盯着人群猛瞧,看看哪个像是掌柜口中所说的大儒,掌柜的提前给他看过画像,只是上面都是些长胡子的老头,偶尔有个点痣的还好认,其余的看着都差不多,他也是很为难。
在他试探地接近几波儿后,只有一两个人会搭理他,其余人别说跟他说话了,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眼里就只有那艘破船里的书,让人怀疑那些书是不是他老婆变得。
然后没等多久,他就发现一条船边起了骚动,原来是有人发现船上的书是伪书,还当众戳穿,伙计本以为他们会打起来,但结果就是那书客自认倒霉,戳穿的那个人还堂而皇之地呆在那里,替那些眼高于顶的文人们鉴书。
看过热闹后,他本以为不干自己的事,但因为那人身边人太多,他被挤过去,才听到原来这人也是开书肆的,还就在三山街,那人跟旁人说的位置他也听到了,越想越觉着不对。
那位置不就是掌柜的想买下的铺子吗?
这人难道就是给掌柜气受的小秀才?
一时间他连正事都忘了,就藏在一边听他和人说话,越听越觉着这真的是掌柜嘴里装模作样,自命不凡的人么?
即使他听不太懂,也能从周围人反应中得知,这小秀才是有真本事的,要不怎么这么多文人对他一脸佩服,还约好之后要和他一起喝酒探讨。
再之后那小秀才走后,伙计又和几人搭上话,好不容易找到一人愿意作序,他这才急忙赶回来告诉掌柜的。
听到找到一人,陈掌柜本来难看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但听到那楚易大出风头,心里实在哽得慌,还没等他缓过来,又有一个伙计过来说富春堂的掌柜从那书肆里走出来,还满面春风,不知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勾当。
若说只有楚易的话,陈掌柜还没太当回事儿,可一涉及到万卷楼的劲敌富春堂,陈掌柜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高声质问道:“你说什么?他是何时去的?”
禀告的伙计哪里知道,这回也只是他出门去采购路过,才发现这么一桩事儿,只好诺诺应声,连道不知。
“不知道你就去给我打听!养你们是干什么用的,快去!”
那伙计只好又出了门。
陈掌柜脸色铁青,胸膛连带着肚子大幅度起伏,让人看着都担心他一不小心厥过去。
他平复了会儿心情,暗自觉着不对,那唐掌柜他了解,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那书肆能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亲自上门?
感觉自己一个人想不出什么办法,陈掌柜打算出门和别的分堂掌柜聊聊。
刚从河边回来的伙计小心躲开,心里暗自盘算:堂堂万卷楼,对付一个书肆都这么费劲,咱是不是该找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