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给自己开门的任道韫，梁祯贤感觉恍如隔世。

不算昨天那次乌龙，这是他与任道韫的第二次见面。

第一次和任道韫见面是他来接梁祯贤去认领他最后一个亲人的尸体。

任道韫的母亲刘绮和梁祯贤的父母梁德、秦韵同属‘铁狼’战队。

在一次名叫‘狩猎’行动里刘绮和梁德所在的小队中17人当场死亡，秦韵被刘绮护在身下而得以存生。

只是有时候，侥幸活下来的幸存者比经历死亡还要痛苦。

秦韵经过那次行动以后，精神上受到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她不断折磨着自己，没日没夜做着噩梦。

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留恋就是梁祯贤。

为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梁祯贤，秦韵咬牙坚持了一年，可惜她还是承受不了这样折磨，在七月七梁德忌日的那个清晨一跃而下。

得知秦韵死讯的时候，梁祯贤还在学校上晚自习。

那个时候的梁祯贤还不到15岁。

但是没有人在意，在父母全部离世的那一刻，他就被默认长大。

这个早上一年学的孩子，唯一一次的任性就是在得知自己母亲离世以后，翘了一节晚自习。

顺着梁祯贤的目光，系统也看见站在门口的任道韫。

“任道韫之前是不打算去神经外科的。”

“我知道。”

梁祯贤回神，“他想从父业，去骨科。”

任道韫从小就想像父辈一样治病救人，所以他在大学毅然决然地选择医科类大学。

“理想促人愿，人文济真相。”

这是任振年在任道韫决定学医时送给他的话。

他希望任道韫用自己的医学理想帮助其他人完成自己的生存需求，也要求他以人道为目的，用人文情怀来更好的获知专业上的真相和事实。

大二暑假，任振年问任道韫一个问题：在这几年的磨砺下，是否还如以前一样喜欢自己的专业。

任道韫点头。

任振年又问他，“日后是想从事和我一样的神经外科，还是和你爸一样去骨科？”

“骨科。”任道韫毫不犹豫。

但任振年的下一个问题，却困扰了任道韫很久。

“那你又想怎么实现？”

任道韫这才发现，他用热爱握住手术刀，却从未思考过如何握紧。

那天之后，任振年就给任道韫布置一道“无形”的任务。

大三一整年的时间里任道韫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越来越意识到空有一腔理想和赤诚无法支撑自己成为理想中的医生。

苦苦思索以后，他还是毫无头绪。

对于他的疑惑，任振年没有给予明确的答案，而是安排他在各个科室进行一段时间的见习。

在精神科实习的那三天，是任道韫人生中度过最痛苦的三天。

眼睁睁看着病人们受着精神上的折磨和痛苦，而他却在一旁无能为力。

看见上一秒还能和他聊天的叔叔阿姨，下一秒就又陷入可怖的回忆。还有些人，根本都分不清他是谁。

看见母亲的那些战友被精神创伤折磨得不成人样，而带他的老师进行情绪抚慰和开导后，任道韫才对爷爷当初说的那句“理想促人愿，人文济真相”恍然大悟。

而在他找到翘课的梁祯贤以后，把这句话送给了梁祯贤。

“叔叔阿姨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而自暴自弃，走不出来。”

拿着任道韫给他的纸巾，在那个夜晚梁祯贤确立自己的人生方向。

他想通过治疗挽救像自己妈妈一样的人，也希望可以帮助迷茫崩溃的人们，让他们走出自身的悲伤和困境。

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上一个世界他们唯一一次私下谈话。

这个世界的梁祯贤要比他幸运很多。

梁祯贤从系统那里得知这个世界帮助他的人不是李桃丽，而是任家。

任道韫成为他似好友又似哥哥的存在、任振年让他住进任家，又资助他上学。

也因此这个世界的梁祯贤比他拥有更多的爱，也比他有更伟大的志向。

他想让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感受到属于世人的温暖和爱。

自己和世界，小爱和大爱。

他和二世界的梁祯贤就像实验里的两个对照组，在各自的世界里努力释放着独属自己的一份光和热。

————

张敬源买过早饭的回来又去厨房煎了鸡蛋。

筷尾在桌上敲了一下，张敬源对已经在餐桌上等候的梁祯贤和任道韫说：“吃饭！”

这是张敬源独特的庆祝吃饭的方式。

不过小时候，张敬源经常会因为这个举动被家里人训。久而久之，也只有在和梁祯贤面前保留这个习惯了。

对于梁祯贤昨夜未归的事情，任道韫他们都没有多问。

倒是梁祯贤，对于一向大少爷作风的张敬源早起去便利店买饭还亲自下厨的事情感到震惊。

但让梁祯贤惊讶的事情还不至于此。

在一世界里，王乔大学的专业是编程而非医学。而现在，他竟然是和梁祯贤同时期进入医院的同事。

而对于他是王素华亲儿子这个事情，被王乔自己隐瞒起来，鲜为人知。

“大家早啊。”

梁祯贤正琢磨的主角王乔打着哈欠上场，他懒懒散散地从自己房里走出来。

张敬源喝着牛奶，招呼王乔：“洗漱完就快来吃饭，早餐都是你爱吃的。”

“不早了。八点报道你七点十五起，还好你不住在G市。”

刚好吃完饭的任道韫站起身，潇洒地端着餐盘走去厨房。

任道韫的言外之意是像王乔起得这么晚，住得再近上班也会迟到。

虽然之前和他是一个科室，但因为是两个方向，两人私底下居然也没再见过。

短短一个早上，梁祯贤发现任道韫并没有他记忆中那般温和。

“我有个问题。”

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

梁祯贤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和系统对话，“你说。”

“据我所知，你在那个世界中的好友和现在重叠的只有张敬源。对于现在一下子拥有三个志同道合的好友，你有什么看法？”

“意想不到的惊喜。”

梁祯贤沉默一会才回答道。

他们每一个人的人生都像蝴蝶效应一样。

一个选择不同，故事线就截然不同。

“那，你经过昨天的接触对于二世界的廖涛怎么看？”

梁祯贤又想起一世界自己最后一次见廖涛时的情景。

他冷笑道：“他没有以后会装。”

“那，我有一个能帮助你完成任务的办法，你要不要听？”其实系统绕这么一大圈，真实目的还是只有完成虞梦任务这一个。

想必系统又是给他想出一套损招。

梁祯贤吃起早餐，没有搭理他。

“不是我昨天出的昏招，我仔细为你规划了。”系统给梁祯贤详细解释道，“想要纠正虞梦的错误轨迹，必要的任务就是阻止她和廖涛恋爱。你刚才也说现在的廖涛还不成气候，那我们就一点点瓦解他们的感情。我已经帮你规划好细节任务帮助你破坏他们感情。”

梁祯贤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答应过虞梦，如果这个世界的她还是喜欢廖涛，我会帮她好好看管廖涛。”

“糊涂！”系统反驳他。

“只要按照既定路线继续前行，无论是哪个世界的虞梦都逃脱不了那个既定结局。”

“可是……”

“没有可是啊！”

系统急得团团转：“让虞梦和廖涛导致那样结局的原因是廖涛为人花心又自负，但这是他的成长轨迹造成的。你作为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外力因素是不可能驱使他改变。”

“能改变廖涛的只有虞梦。”

梁祯贤接上他的话。

“对啊！所以我们要从虞梦这里下手。”系统见他终于开窍，语气也变得温和些。

吃完手里的面包，梁祯贤将餐桌上的废物倒进垃圾桶。

“可是我不愿意。”

系统一愣。

梁祯贤没有管他，继续说下去：“我不愿意因为我的私人原因就强行更改别人的意愿。要是这个世界的虞梦依然喜欢廖涛，我没有办法阻止。”

“如果我完成这个任务的方法，就是不顾虞梦自身意愿而拆散他们。”

“我想，那不如就算了吧。”

“什么叫‘就算了吧’？”这句话让系统淡定不下去，“你不想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梁祯贤语气认真，“我很想。”

“那你可知道，要是回不去之前的世界，任务失败以后你很有可能会死！”系统是真的着急了，他语速变得很快。

“就这么随意地让她决定你的生死？”

“不是她决定我的生死。”梁祯贤一字一句地反驳。

早在昨天系统提出“会给他申请”这句话之前，他就已经做好自己在一世界死亡的心理准备了。何况昨天使用过“眼神抑制”之后，他更是明白自己没有任何道理能凌驾于他人之上。

他唯一可以做决定的只有他自己的去留。

“我想过要满足自己的私心，但事实就是，我没有任何资格来决定或阻止他们可否在一起。”

“感情和生死不能混为一谈。在我答应虞梦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了我的生死。”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