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能处决我们……”

颤抖的声音尚未说完便断绝在一片红色血泊之中。

“我们完成目标了，你凭什么算我们未完成任务！”

男人手中正握着一颗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物体，此刻的他却也只能紧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无力地发出辩驳。

“只是超时了一分钟而已……”

手起刀落，球状的物体跌落在地，随即滚落到最后一名玩家身前。

“你别过来！”他哆嗦着发出警告，妄想无视同伴的尸首给自己壮胆，同时他的手中开始凝聚出某种特殊的能量体，在黑夜中散发出引人沉迷的光芒，“我有绝杀的道具，你死定了！”

然而他面前最大的威胁——那不断朝他走来的黑影，完全无视了他最后的挣扎，一步一步地踏在被染得鲜红的地面，时刻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

最终，黑影停在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嘿嘿嘿，怕了吧。”玩家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面部的表情因为过于紧张而扭曲在一起。

他手中的能量体已经快要蓄满，好像只要这最后一击他便可以彻底翻身，无视规则，反抗boss的完全统治。

似乎就差了那么一点。

黑影扭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

……

不论是垂死挣扎的玩家，还是妄想翻盘的道具，都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化为虚无。

[副本结束……]

[副本结果统计：

玩家总数：13

通关人数：0]

[副本重置中……]

毫无感情的文字凭空显现在谢落的面前，机械地总结了十三名玩家的命运。

他身畔的场景开始重置回最初的模样，倒在地上未能成功通关的玩家渐渐化作白色的雾气向上漂浮不知去处。

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谢落又坐到了房顶的边沿上，努力地把自己蜷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用略带红血丝的眼睛疲惫地俯瞰着眼前的整个副本。

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副本已经不知道吞噬了多少或自以为是或无能为力的玩家。

而他作为管理这个副本的NPC，却又不得不遵守副本的规则，在规则的强行控制之下处决这些无法完成副本目标的玩家。

这些身不由己的事情都需要他去做。

用力地甩了甩头，谢落试图遗忘掉那些玩家临死前挣扎的模样，还有疯狂的嘶吼声。

明明这些都应该是NPC在工作中最常见的事情，他却耿耿于怀，无法和自己的同事一样淡然面对。

片刻后他好不容易缓过来少许，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自己作为NPC的直属领导的训话声。

严肃的会议室内，领导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毫不顾及颜面地痛骂他。

“只需要通关五次就可以完成的副本任务，你居然开启了一百多次还没有完成？”

“完成率只有百分之三，在低级副本的业绩中排行不仅是倒数第一，更是有史以来最低的！”

“下一次副本开启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要是还完成不了，就去当低级NPC吧！”

……

是的，作为一个在玩家眼里无所不能的NPC兼boss，如果没有完成业绩的话还会受到惩罚。

比如说副本的通关率过低会被降职为低级NPC，而所谓的低级NPC根本就是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只会按照副本固定程序行动。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死。

这是所有NPC都在畏惧的事情。

不过谢落并不怕这些。

亲眼见证过无数的死亡早就让他对生命麻木了，包括他自己的。

比起死亡，他更畏惧那种被当成人群中心焦点时万人瞩目的感觉，那一道道不怀好意打量过来的眼神只会让他更加焦虑。这些感觉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尤其是当他觉得身边应该会出现一个帮他挡住这些目光的人的时候。

当然，在领导的威压下，谢落也不是没有像其他NPC那样尝试通过作弊提醒玩家来强行完成业绩目标。

但是他的副本偏偏非常具有迷惑性，而进来副本的又大多都是一些没有经验的新手玩家。这些玩家通常过了一两个低级副本之后就觉得区区的低级难度不足畏惧，结果往往就是被现实狠狠地教育了。

但是下一个副本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他必须要放点水了……

哪怕会被系统判定为作弊，需要接受惩罚。

谢落打了一个哈欠，也不管眼角溢出的泪水便用手轻触了一下耳朵上的暗灰色耳钉。

略微模糊的视线中，又出现了那道光屏。

[已满足副本开启条件，是否选择开启副本？]

黑夜中的亮光将谢落的一侧面庞照得亮堂堂的，却显得身体的另一半更加隐秘而孤独。

他不知道下一批进入副本的玩家会是什么样的人。是会很给他面子地通关这个几乎不可能通关的副本，还是和之前的普通玩家一样失败被自己亲手处决呢？

不过他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权，一股脑地同意了玩家进入副本的申请之后便开启了最后一次的副本。

——

空旷的木质小屋内，叶沉舟将最后一只洗净的碗摆放回沥水台上。满意地对着光滑得反光的水池欣赏了一会自己的打扫成果后，他的眼前恰好弹出了一道光屏。

[检测到副本申请通过，您将于十分钟后进入副本，请做好准备。]

为了这个副本早已准备良久的叶沉舟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装备和道具，慢慢地等待到时间显示为十分钟之后。

数字指针刚一跳过刹那间，原先精心布置的房间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封闭的山洞。

叶沉舟就像以往进入副本的流程那样在黑暗中沿着唯一的光点步行，而当光点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一扇可以将一人吞没的传送门时，他便会穿过这扇门，正式来到副本之中。

然而这一次的前进道路似乎没有那么畅通无阻。

“咯吱。”

就在叶沉舟盘算这次副本的特殊性时，他不偏不倚地踩到了一个不明物体。

似乎是一个脆性的棍状物。

远处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机械音，可是当他想要蹲下再仔细检查脚下的特殊情况时，光圈却自动变大，主动将他笼罩住了。

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的变化，叶沉舟已然身处这次的副本空间。

没空再去顾及门口的怪异现象，叶沉舟把注意力放在了眼前的新副本中。

这里的光线特殊，恰好处在一种偏偏能看清周身几米外的景象却看不见更远场景的状态中。

也就是说，副本限定了视野范围，远处对玩家有益的线索或者有害的危险都将变成一个不定数。

叶沉舟没有急着继续向前走，而是略微把戴着的淡黄色护目镜向上抬了抬。

没有护目镜的阻挡，他恢复了本身的视力水平，越过副本环境的阻挡，清晰地看清了前方正在交流的几位玩家。

直观地从外貌上判断，先到来的玩家除了一个人身穿比较正式适合过副本的战术服外，其余的几人似乎只是穿着能够遮蔽身体的简单衣物。

衣服都是需要通过不断赚钱来购买的，从这些装备上可以简单地判断其他玩家的实力。不过也不乏喜欢隐藏实力的玩家，就比如说叶沉舟自己。外表上他只是简单的披了一件可以遮盖身体的风衣，但是风衣之下的层层暗袋中却是许多用以防身的冷兵器以及食物。

所以他并没有再去细细研究，而是往人群走去。

“你好，在下蒋成志，我们是五个人组队通关的。”那个穿着最好的人见到叶沉舟过来，热情地上前打起招呼，“请问你是……”

“叶沉舟。”叶沉舟简单地报上自己的名字后便越过蒋成志走到另一边去。

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这什么人，就这样打招呼的？”

蒋成志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制止了自己队友的行为，做出继续闲聊的样子：“人还没彻底到齐呢，我们先等等。”

每次进副本正式开启之前都需要玩家之间互相作自我介绍，否则副本将永远停留在开启之前的默认模式，而玩家除了耗尽体力没有任何办法。因此所有人都不得不遵守这一奇怪的规则。

像蒋成志这样领头的玩家也许会主动自报家门，自然地接受这种规则，但是也有不善交流的玩家仅仅报出名字就算是介绍完毕了。

这样的规则利弊也非常明显。

如果是需要玩家之间相互合作通关的副本，那么副本开启之前自我介绍的环节倒是很有必要。相反，倘若副本的最终通过条件是仅存几名玩家或者需要玩家之间相互斗争的话，那么过多的介绍自己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实际上这一点几乎所有玩家都清楚，但是在一些玩家心里，必要的客套还是不会省掉的。如果能因此合作交个朋友，甚至可以在未来的副本中组队的话那自然也会更好。

因此蒋成志也没有过多地去计较叶沉舟的无礼，继续耐心地等待其他玩家。

叶沉舟站到一边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以确保自己可以在观察这几个人的言行的同时也不会过多的引起这些人注意。

低级副本最多允许五名玩家同时组队。看似五人一起过副本可以合作会更加简单，要是队伍中有玩家的能力可以给全队增幅的话，通关反而会更加简单。但是有得也有失，在副本结算的时候如果队长没有获得MVP的话，这些人应得的所有额外奖励都会被取消，只留下最基础的通关奖励，剩下的玩家平分奖池。

几乎可以算是白来一趟，为他人做嫁衣了。

因此，另外四个明显是新手的玩家都围绕着蒋成志这一事实很显然表明了这人有一定的能力。对于叶沉舟来说，此人可能是一个定时炸弹，也可能是一个通关的助手。

当然，在叶沉舟观察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观察自己，不过叶沉舟忽然没空在意这些细节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一直和他一样呆在边缘而且没有发话的人。

本来鲜红的一头卷发在黑暗的环境下略显深红，蹲在地上的个头却丝毫不见小。好像察觉到叶沉舟的视线似的，此人突然打了个喷嚏，边揉着鼻子边缓慢站起来。

和普通人相比异常突兀的身高和健壮的体型让叶沉舟彻底确认了这个熟人的身份，而这人也心有灵犀般地转头注意到了叶沉舟。

对方显然吓了一跳，又用手揉了揉眼睛，眨巴着眼睛惊讶地看着叶沉舟。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沉舟第一反应是自己偷偷过危险副本的计划暴露了，回去肯定要被那伙人批判，第二反应是还好眼前这人的直脑子不会想太多。

“单纯的又缺钱了而已。”他轻易地略过了对方提出的第一个问题，反问道，“你又怎么了，吵架玩离家出走？”

季之韵也很自然地忽略了他们能够相遇的巧合问题，抓挠着自己满头卷发一股子向外倒苦水：“我就是想说瑶瑶她新买的裙子不太适合在副本里穿，然后她就生气了。”

“就这样？”

季之韵朝着草坪地叹了口气又支支吾吾道：“之前有人又来找我们麻烦了，我就稍微出手教训了下，然后也就是差点被猎犬发现了……”

“所以你们又恰好因为不愉快的话题吵起来了，你就赌气进副本了？”叶沉舟也知道这对欢喜冤家在一些事情上总是会有些矛盾，但是碰见猎犬确实很危险，另一方生气也不无道理。

他看着满脸委屈的季之韵，有些无奈地安慰道：“你至少知道不是单纯的裙子问题。她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才生气的，但是你赌气进副本确实不太好，回去多给人家补偿点什么道个歉吧。”

季之韵仔细琢磨了一下，发现叶沉舟说的确实有道理，顿时又积极了起来，兴奋地站到叶沉舟身边说道：“对，我这次副本要好好表现，给瑶瑶一个惊喜！”

“喂！我们这里十三个人都齐了，那边两个小哥能不能快点过来？”

两人的谈话被迫打断，而远处的玩家似乎正好到齐了。其中一个穿着穿着白色背心的中年人正朝叶沉舟这里大喊着，看样子有点着急。

低级副本要求的固定人数已经达到，确实可以开启副本了。

“哎哎，我们来了！”

季之韵倒是完全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想开了之后心里便只想着赶紧通关副本，拽着叶沉舟就朝聚集地那走去。

……

“我叫袁真怡。”

在最后一名玩家报完名字的那一瞬间，“啪”的一声忽然响彻在空旷的四周，与此同时几个圆形的巨大光源纷纷打在玩家的所在地。

而几位玩家尚未完全适应突如其来的亮光，光源却不断地闪烁起来。这些光源晃得人眼无法睁开的同时，又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电流音，最终维持不住，彻彻底底地断电。

视野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所以此刻忽然出现在视野范围边缘的黑影格外突兀。

随着黑影的靠近，它轮廓外围若有似无地舞动着的丝状物体愈发明显，隐隐约约地呈现出一个类似于倒立人的模样。

所有人不禁屏住呼吸，防备地朝后退了半步。

只听黑影中传来阵阵嘶哑的低吼声，仿佛年久不用的劣质录音带一般，一字一句地吐出这次副本的规则。

“欢迎各位修理工来到本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