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倒灌进胃里的水流在不断翻涌，叶沉舟好不容易才趴着从半米深的观赏河里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把呛进鼻腔的河水咳出，结果又被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脚敲回水里。
再次挣扎着坐在河底，叶沉舟一脸狼狈地顺手把还在不停扑腾的可怜孩子捞起来，又让他靠在自己腿上。叶沉舟一脸冷漠地看着这人扒在自己的腿上朝前喷水壶似的吐水，等人吐得差不多时，他又无情地把人撂在一边。
寂静无人的夜晚里多了两个在水中沾满了淤泥和水草面面相觑的水怪。
湿哒哒的衣服全部黏在叶沉舟的身上，水里又腥又丑的味道本来就已经让他快要疯了，那按理说本来应该被吓跑的锦鲤居然还在按照原来游动的轨迹往他的身上撞。
连条没有脑子的鱼都可以欺负他了？！
叶沉舟一气之下抓着锦鲤就想把他丢得远远的，却没想到他的手一滑，锦鲤钻过他两腿撑起的缝隙溜了。
“噗。”
叶沉舟皱着眉头寻声望去，却见着谢落眼底流露出不经意的笑容。
谢落本来圆圆的眼睛略微弯起，给整个人添了不少生气。憋笑时身体的微微颤动带动着翘起眼睫毛上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刚才剧烈咳嗽喷出的鼻涕还明晃晃地挂在鼻子下，天生就有些上扬的嘴角边挂了几丝水藻。
看起来是又可怜又好笑。
心里好像被突然触动了一下。
“我这样很好笑？”叶沉舟本来想语气温和地说出这一句，但他殊不知自己此刻满脸水藻泥巴的样子看起来恐怖极了。
谢落被摔得迷糊，还没来得及辩解就朝叶沉舟打了一个喷嚏。
叶沉舟抹了把脸，感受着泥沙在脸上摩擦的颗粒感，把嘴里的沙子吐了大半后带着水流站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解释，他直接抄着谢落的膝盖给人从水里抱了出来。突然升高的视角让谢落不自觉地搂着叶沉舟的脖子，酒醉后的他硬是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你放心我对你没有兴趣。”叶沉舟毫不费力地迈步上岸，感受着两人紧贴的皮肤间传来的温度和心跳，“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乖乖跟我回去我可以不伤害你。”
俨然把谢落完全放在了一个弱势地位。
不过谢落还是乖乖地窝在叶沉舟怀里，脑子嗡嗡的根本没有从体力透支中恢复过来。
意识模糊间，他因落水失温的身体极力汲取叶沉舟灼热的体温，人却支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
谢落是被一阵香味熏醒的。他挣扎着半睁开眼，赫然发现脏兮兮的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一张木质座椅上动弹不得，而早就把自己洗得干净得都可以下锅了的叶沉舟却坐在自己面前吃东西。
酒精的后劲基本消失，从出副本到现在几乎没有进食过的胃不争气地吼了起来。
“都快天亮了你终于醒了？”叶沉舟完全无视了谢落瞪着自己要吃人的眼神，端着自己花大钱买来的肉馅水饺蹲到谢落面前，还顺便塞了一整个进嘴里，悠闲散漫地说道，“问你几个问题，你实话实说我就给你放了。”
之前呛水时早就把胃里的酒吐得一滴都不剩的谢落又睡了很久，现在思维倒是格外清晰。他努力把眼神从那盘香气四溢的饺子上挪开，直视叶沉舟冷静地说道：“你就不怕我先把你杀了？”
叶沉舟轻笑一声回视过去，肯定道：：“你舍不得。”
要是现在把他杀了的话，这小NPC在副本里对他的帮助不就白费了。
叶沉舟的身上还有沐浴露的清香，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卧蚕更加明显，把原本就明亮的眼睛点缀得更加闪耀，整个人看起来都顺眼不少。
室内甚至还开了暖气，吹来的热风铺洒在他的发丝间，让原本被遮住的红色左眼若隐若现。
这暖气不止吹在叶沉舟本人身上，更让谢落不至于那么冷。
如果忽略自己身上的绳子的话，叶沉舟还是挺……照顾人的？
“这样吧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满意了就给你吃只饺子怎么样？”叶沉舟夹起一只还冒着热气的水饺摆在谢落眼前，又十分欠揍地来回晃荡了半天。
谢落努力把自己的视线从食物上移开，不屑地“呵”了一声。
“啧啧啧，真是太香了。”叶沉舟把水饺又绕着谢落的脸转了一圈，注意到对方吞咽口水时滚动的喉结，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完事他还反复咀嚼品味了半天，边感叹边夹起下一只水饺。
“咕。”
“哟，肚子叫了啊？”叶沉舟乘胜追击，“都没剩多少了，多可惜……”
“你问吧！”谢落用尽力气喊出声，但是在叶沉舟眼里看来就跟小猫叫似的。
“你真的是NPC，是那种在副本里面的，不是桃花源里站岗的那些NPC？”再开口时，叶沉舟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轻佻，正色问道。
换作平时，谢落可能连续几天不吃碳水食物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饥饿感，但是今天这碗水饺却变得极具吸引力了起来。
没办法无奈屈服于生理本能的他开口说道：“……”
“什么？”叶沉舟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现问题了，不然为什么他明明看见对方长嘴但是自己却什么都听不见？
“你别耍我。”他低声警告道。
于是谢落嘴巴一开一合，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叶沉舟再一次质问前，谢落终于说出了他可以听见的话。
“你知道规则吗？”
叶沉舟愣了一下，这个规则指的是遍布桃花源的规则类文字吗？
“桃花源内不得使用道具，不能损坏公物，不能泄露天机，不能使用除了指定货币以外的任何货币进行交易，除必要副本外不能打架斗殴。”叶沉舟低头回忆，“请真实地生活。”
“你指的就是这些？”
“嗯。”
叶沉舟一阵无语，皱着眉问道：“所以呢？”
谢落没回答他，用下巴点了点那碗水饺。
很好，开始讨价还价了。
叶沉舟无法，不到最后他还不想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毕竟自己才搬进新家，要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不好清洗就难办了。
他夹起一只水饺吹凉了确保可以直接入口后，一把将它塞进了谢落的嘴里。
“说好了，一个问题给一个。”
谢落却完全不理会他的讨价还价，鼓着腮帮子就开始大口咀嚼起来。
汤汁鲜香，油而不腻，咸淡适宜，竟然完全不像是桃花源里现成的速冻饺子那种干瘪无味的味道。
“这可全都是我自己买原料擀成面皮做的，我劝你别不识好歹。”叶沉舟眼神暗了暗，眼前这人只顾着自己吃得开心，根本没有在意过自己被潮湿衣物紧紧勾勒出来的身体，一脸无辜的样子让他莫名的窝火。
他怎么没让人先洗干净再来问话呢。
“规则，不能，违背。”谢落倒是一心在食物上面，他边吃边慢慢吐出几个词语，完事了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水饺。
叶沉舟继续塞了一只饺子进去，问道：“所以你刚才不能说话是因为规则？”
谢落嚼着食物“嗯嗯”了两声。
违背规则这一点让叶沉舟很自然地想到了猎犬对玩家的管理方式，但是玩家都是可以违规的。而对于眼前的这只NPC，难道违规的行为本身就无法做到，才会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那这一规则又由谁来制定？
“玩家和NPC之间的规则不同？”叶沉舟边思考边十分自然地把饺子又喂进谢落的嘴里，全然忘记了吃水饺的前置条件。
“对。”谢落就这喂到嘴边的食物吃进去，胃暖起来之后也不想计较太多东西了，“规则都不一样，不过我也不太懂。”
“那你在副本最后是违规了？”
“对啊。”想到这个谢落就莫名地生气，但是没办法，嘴里的东西实在是太香了。
所以这些NPC即使有自我意识，但是也不能像他和谷阳平之前猜测的那样可以为所欲为地控制玩家的生死。
“所以有的违规行为可以做到，有的直接不被允许出现。”叶沉舟紧接着问道，“那这些行为有什么分类吗？”
“没有吧。”谢落自己也不太清楚。
和程骋相处的时候，程骋经常会告诉他一些NPC们自己总结出来的具体规则，很多都是他们生活任务中摸索出来的。比如说第一句请努力工作就很明显是让NPC好好管理副本，第二句的光明正大应该是让他们不要在副本里作弊，第三句的自然融入就是他们可以假装成玩家在桃花源里活动。
但是NPC是无法向玩家透露任何有关于他们的信息的，这不仅限于副本通过的方法，副本选择的机制，甚至还包括了桃花源和蜂巢的一切，
“好像是看心情？”他斟酌着说道。表达能力天生不好的他实在是很难具体说出规则的具体划分。
不过叶沉舟从话里行间已经推断出了很多信息。
“那你说一说你能说的吧。”
“大概就是……不能被玩家认出来？”实际上谢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被玩家认出来之后没有遭受什么惩罚，总不能是都叠加在一起了吧？
“还有什么？”眼看着碗里的筹码已经没有了，叶沉舟干脆试着诈一下对方。
“我不知道……阿嚏！”谢落话还没有说完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叶沉舟感觉自己的心跳更快了，不过这次他是因为太过生气了。一想到空气中四处漂浮着的细菌还有椅子上沾染的淤泥，他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但是谢落本人毫无察觉叶沉舟的愤怒，他只知道美味已经给自己吃完了。一双小狗似的眼睛静静地低垂着，带着未干涸的水迹在脸上，简直就是在哭诉叶沉舟把一个浑身湿透还感冒的人绑在椅子上的罪恶行径。
怎么搞得好像是他在虐待人一样……
而谢落出门时正好穿着的短裤让他的下半身几乎是和河水来了一个亲密接触，上面还留有不少水草碎石划伤的红痕，看起来确实很可怜。
权衡再三，罪恶感莫名增加的叶沉舟一拍大腿，把视线从某人的腿上移开，干脆起身上楼拿了一件自己不穿了的卫衣和长裤。下楼时，他又顺手把衣物丢在两层楼之间的浴室。
完成了这一切后，他又跪在谢落面前，忍着水藻的腥臭味把本来就系得不紧实的绳子解开，还嫌弃地说道：“你先去洗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