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阳平原本只顾着自己躲避那些攻击，完全没有在意叶沉舟的情况。因为他知道以叶沉舟的实战水平，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是他从未想过叶沉舟居然会优先选择去救那些新手，最后留给他的画面只有落入沸水溅出的一丝水花。
来不及再去顾及拦路的鬼怪，他慌忙冲到河边。
要说在他穿越后最不希望死掉的人，那绝对只有叶沉舟一个人。相对于组织里大多数不可信的玩家，他倒是更愿意把性命托付给对方。
或者说，他更欣赏叶沉舟习惯性地和每一个人都保持距离的相处方式。在他原来的世界中，充满了不公与歧视，即使他来到这里也会因为自己神神叨叨的行事方式被各种人疏远，倒是叶沉舟不仅没有因此歧视他，反而还愿意和他插科打诨。
而此时印象中那个刚刚还在和他耍嘴皮讨论副本的人已然沉入水中，不知所踪。
谷阳平蹲到水面，试图寻找一丝叶沉舟的身影，但是水面只冒出了几颗泡泡，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用功。
这一刻他甚至有了一种想要跳下去一起死了的冲动。
然而一只手顺着刚炸裂开的一颗水泡直奔他而来。
“噗通！！！”
谷阳平就这样被这只手猝不及防地拉入水中。
……
“你没事吧？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叶沉舟憋着笑看向谷阳平。
“啊？”谷阳平倒在原地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
“啧，我不会抓错人了吧？”叶沉舟绕着对方走了一圈，故作夸张地说道。
谷阳平看了一圈周围还在流动的河水，其中甚至夹杂了一些时不时撞击在自己身上的尸骨，但是他们两人却可以如鱼得水般好好地站在这里，正常地呼吸着空气。
“我们这是？”他有些难以置信。
叶沉舟盘腿坐下，按了按自己用力过猛的手臂解释道：“这大概就是天意弄人吧。我们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个安全屋。门口对联上写明的善恶关系八成就是由那个判官裁定的，所以还剩下一个生死的判定是我们不知道的。”
谷阳平这才接受了他们都没有事的事实，缓了缓自己刚才差点崩溃的情绪，用抱怨的语气说道：“那不就是活人死人的区别呗？”
“是这样没错，我最开始的猜想就是玩家是活人，鬼怪是死人。但是问题来了，为什么死者入的地方我们还可以进来呢？”
“好像确实是这样……”谷阳平想了想忽然一惊，“那难不成我们都变成死人了？！”
“其实与其说我们变成死人了，倒不如是说入的地方不是这个阴界罢了。”
“那不就是这条河？”
“没错。”叶沉舟肯定道，“一开始我们走过那扇鬼火门，还有看到的鬼落入河水被灼烧的样子都是提示。死掉的鬼魂会进入火焰之中，受到烧伤，而活着的玩家可以从火焰中出来，不受到任何伤害。”
“所以我们现在躲到这里还可以完美地避开鬼魂的攻击是吗？”谷阳平抬头看见不少试图挤进河水中来捉他们的鬼魂，不由得感慨道，“不愧是你啊，这都想到了。”
“别吹了，要不是我手滑也不会弄拙成巧了。”叶沉舟给气笑了，“副本不可能会让玩家没有任何退路的，所以我们刚才稍微动动脑子也是可以想到这一点的。”
望着一群群前赴后继但是数量不断减少的鬼魂，谷阳平此刻不仅没有感受到任何灼烧感，反而还觉得有些暖和，“所以我们就等那些鬼魂消停了应该就好了。”
叶沉舟休息得差不多又站起身观察外面的情况，嘴上却问道：“你现在可以使用能力吗？”
“不行。”谷阳平当即否定道，“这个副本和以往的都不太一样。孙文石那家伙原本可以直接让boss失去行动和攻击能力的，熊彭越也有一个防护的能力，这俩人一起本来就有点无敌，所以这才敢带我这个累赘进副本的。不过这次的副本居然禁用了能力，这俩人估计都要傻了。”
“你的意思就是说以前从来没有副本是禁用能力的？”叶沉舟问道。
他即使过了无数次低级副本，也不会有副本存在禁用能力的情况。
一方面低级副本中多的是低级玩家，很多人的能力都没有觉醒，另一方面就是低级副本的难度根本没有必要使用能力，就像他在学校中即使有能力也没有针对性的解法。但是相对于他从来没有了解过的中级副本，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谷阳平摇了摇头否认：“以前确实有过需要纯靠智力解谜，强制禁用能力暴力破解的关卡不过这次没有NPC宣布规则才是最离奇的。我们现在都是一群无头苍蝇，而且我看这一次孙文石大概是指望不上了。”
叶沉舟眼看着鬼怪渐渐消失，向河边走去准备上岸，“之前我算是摆明了不和他合作了，之后你要多加小心点。”
谷阳平也跟上叶沉舟，看起来毫不在意：“算了吧，我现在只希望我可以平安出去。你这大腿可以抱吗？”
叶沉舟头都没回，撂下一句“一般人我可不让抱的”就走上岸了。
此时的鬼怪确实都恢复了平静，重新排队接受审判，那两个惹了事的新人还紧紧地抱着树干，不敢挪动分毫。此时他们见两个落水的人活生生地走出来，硬是被吓得又把头缩到树后开始自欺欺人。
叶沉舟叹了口气，挨个爬上树把人捞了回来。
他这都救了些什么人啊？
“哎哎哎，好了好了都别谢了啊。”谷阳平看着这两个不停对叶沉舟道歉又道谢的人，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直接出面替叶沉舟拒绝了，“我说你们到底怎么过来的啊？这么不怕死的？”
夏婧摸了摸眼角的眼泪，哽咽道：“我们就是看孙文石好像不行了，就想着自己来调查下。正好又看到了那个门自己打开了……”
谷阳平两眼一白，大概知道前因后果了。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那个……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叶沉舟原本还在研究判官评判善恶的标准，闻言朝说话的钟潜看去。
那人被他这么一看先是抖和了一下，又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听那个门后……好像真的有什么声音。”
四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屏息聆听环境的声音。
果然，念念有词的经文下，有一阵阵铜锣敲打的声音。由远及近，似乎越来越响亮了。
几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铜锣声之上，等到声音已经清晰可闻时，抬头才发现原先端坐在高台上的判官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这，这是什么东西？”谷阳平一时间看愣住。那些小鬼们甚至还排着队一个个被蔓延而来的黑暗吞噬，与地面上漏出的血水融合在一起。
“不知道，跑就完事了！”叶沉舟一把带过谷阳平，就往最初的鬼市跑去。
背后的敲打声越来越响，甚至还有吹唢呐的声音。与背后的热闹相比，此刻的鬼市却冷清异常，摊铺上的商品都被收回，一副已经打烊的样子。
因此原来大门上那个门闩似的手臂就格外明显起来。
它还在随着音乐不停地摆动，看上去十分开心地把门慢慢闭合回去。
“门要关了，快走！”谷阳平突然叫喊着推搡叶沉舟的后背就要让他赶紧过去。
叶沉舟疑惑地回头，在一瞬间捕捉到谷阳平眼神中的含义。
那片黑色之下可能隐藏着他们难以对付的东西。
顾不上再去检查一遍空空如也的鬼市，叶沉舟卡着门最后关闭的一刹那离开了这里。
然而他在回头间隙还是捕捉到了最深处一个明显是人形生物的身影。
唯一一个留下来的NPC绝对是最关键的那一个。
总算是不虚此行。
……
离开阴森可怖的阴界的几人没有料到迎接自己的是一名坐在轮椅之上失去了双脚的中年男子。
男子的裤腿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支撑物，身上衣服也都是非常简朴的布料，与他身处充满科技感的轮椅完全不相符。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都给我滚开！”
众人一时没从这电子音合成似的骂声中反应过来，这人就驱动着轮椅朝人堆冲来。
刚从一堆鬼怪的手中艰难逃生，现在又碰上了新的追杀者，叶沉舟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而且他身边的谷阳平根本不让他再和这NPC过多纠缠，直接拽着他就跑去餐厅，两名新手也亦步亦趋地跟过来。
所幸几人进入餐厅后那个NPC也不再追赶他们，只是操控着轮椅在交界处徘徊，看上去比那判官还要凶狠几分。
反观餐厅内部，这里又恢复了他们刚来时的模样。那些令人作呕的残渣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整洁有序的桌椅。
一脸严肃的孙文石此刻和熊彭越并排坐在一起，好像还在讨论什么。见到叶沉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孙文石完全没有掩藏眼神中的得意之情。
叶沉舟估摸着这人也不会出事，只是他没有想到那个恨不得把内脏都吐出来的黄龙亮，此刻居然还好端端地坐在餐桌前，见到几个玩家过来了还打起了招呼。
叶沉舟朝谷阳平使了个眼色。谷阳平心领神会，主动走到孙文石身边坐下，而叶沉舟则趁他们交换情报的间隙，朝泳池走去。
这里的一切都经过了一次刷新，从环境光线，再到室温，就好像经历了一整天的轮换。
叶沉舟怕又被不知名的力量直接撞进水中，只敢远远地看过去。而正是这么一眼，他又看到隔壁房门上趴着的人脸。
获得了眼球的老头似乎再也不害怕他的到来，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脸印在玻璃门之上，离开时在上面留下来的各种粘稠液体勾勒出一幅扭曲的面部。
这是名目张胆的挑衅。
叶沉舟走到门边，等待玻璃门自动向两侧打开，却没有直接走进房间，而是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只没有被填充的眼眶。
“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老头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咬着牙问道。
“嗯？”叶沉舟朝他歪了歪头，没有吭声。
老头朝后退了一步，忽然想起了什么放声大笑起来。
“你不会觉得你故意不理我就可以把我逼急了吧？我是不会交待任何东西的！”
叶沉舟扯了扯嘴角。
眼前的这个NPC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格外神经质，且有极强的自我意识。他只不过是没有回答问话而已，感觉没有受到关注的NPC倒是先开始着急了。
倒是可以从这一点入手。
“这样啊，其实我不用问你自己就可以调查出来的。”他故意踏入门半步，又在老头快要笑出来的瞬间退了出来，“但你好像忍不住了。”
老头确实被逼急了，张着嘴似乎连出气都在用力，直把眼眶中的血水挤出，顺着凹陷的鼻子一路留进残缺不堪的牙床上。
然而这现象只是持续了一会，老头忽然咧开嘴又笑了起来。
叶沉舟被那只眼睛盯着，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呢？”老头低声说道，“原来你和我是一类人啊……”
叶沉舟预感不妙，就要冲过去打断他的话。
然而，行动总是没有直接说话来得快。
“你在现世害了那么多人，你活该和我一起下地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