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簌簌迎面扑来，一名身影高大的男人站在城市边缘，兜帽盖住了上半张脸，胸前装满食物的牛皮纸袋盖住了下半张脸，呼出的吐息接触冷空气后变成细小的白烟，瞬间将仅存的皮肤都笼罩进去。
织田作之助抱着一大个纸袋子，里面装满了洋葱、土豆、番茄和从未见过的香辛料。
然后他长腿一迈，脚步一转，从郊外的菜市场转头走向市中心的竞技场。
【我还没见过有人会在打架之前先去郊区采购一番的。】系统吐槽。
想象的画面过于辣眼睛，但主角显然没这么觉得，织田作之助在短暂思考后回答：“因为去完竞技场之后再去买菜就太晚了。”
【……这里你可以装傻，不用这么认真。】
“哦，这样啊，原来如此。”织田作之助正色，“不管旗帜还是咖喱，我都会赢的。”
【现在改说辞就太晚了！】
至冬中心城坐落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之中，灰白和青黑构成触目可见的主色调，织田作之助从营地里走出来径直去了城外，那张覆盖了半面的标志性面容在愚人众内部好像并不是那么通用，大部分底层士兵都不认识他，少部分认识他的人又战战兢兢不敢当着他的面说话，任由织田作之助大摇大摆地离开。
但织田作之助勉强还是用斗篷给自己做了一个拙劣的伪装。
大块积雪压在松针上，万物寂静无声，织田作之助抱着纸袋往前走了几步，这时耳畔突然一声破空——咻！
【契约者，你要去哪啊？】
系统的声音刚说了没两个字，织田作之助就已经朝着一个方向冲出去，手里还不忘将纸袋子好好放在另一端。
他的听力灵敏得可怕，反应神经同样超出一个正常人的极限，一个利落的滑铲后已经跑到了郊外松林的边缘，系统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声音徒然冷冽：【前方一点钟方向出现大量狼群，同时还有三个巨型冰霜史莱姆，一个水深渊法师，两个丘丘人暴徒，两个丘丘人弓箭手，数名丘丘人。】
雪落后，眼前豁然开朗。
在理论上强大安稳的至冬中心城外，无数怪物围拢一个橙色头发的少年，密密麻麻的身影中只能透过缝隙窥见他的声影，在织田作之助赶到的时候，怪物们的动作齐齐停滞下来，下一秒，几十只眼睛嗖地一下，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
这个世界和横滨完全不同。
神明统治国家，黑暗中有步步紧逼的危险，野外有游荡的怪物，这些织田作之助都能从身体残存的记忆中得到，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对他怀有巨大敌意的非人类，史莱姆像一个硕大的圆球，丘丘人和深渊法师都是类人形生物，在新的敌人逼近的刹那间，史莱姆的冰霜吐息，深渊法师身前的水球，丘丘人骨质长毛头套底下两只空洞洞的眼睛，箭尖冰冷凝成的雷光都对准了他。
为什么会有怪物？
他都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天衣无缝就已经自动运转了起来，眼前自动播放起五六秒之后未来的画面，织田作之助接下来的行为仿佛一道闪电。
俯冲向前，躲过所有攻击的轨迹，冲到那个被围攻的少年身边，单手抱起他就疾速后撤。
纸袋中的面粉也被顺手带出来，于撤退途中仰天一挥，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笼罩住四方天地。
织田作之助唯一空闲的手掏出一盒旧式打火机，按下旋钮后往天上一抛，同时从斗篷下的衣兜里拿出一把刚买回来的折叠水果刀，同时瞄准打火机、面粉堆和怪物，三点成线。
手腕甩动，刀锋唰地飞出去。
轰——
火焰点燃面粉，引发了爆炸，将一群怪物都压制在了避无可避的高温余烬里，织田作之助感觉到大地都在震颤，整片树林的积雪大块大块地往下砸，爆炸在山腹内连番共振的声音好像悲戚的哀鸣。
他捂住少年的耳朵就地一滚，过了好一会，才告诉他：“没事了，怪物已经离开了。”
没用元素力，也没依靠强悍的身体素质，单凭天赋和经验完成的干净利落的一击。
怀里的少年被放在地上，正常人怎么想在被怪物围攻之后都会有类似后怕恐惧的心情吧，但织田作之助定睛一看，少年脸色红润，眼里都是星星一样的碎光，明显是兴奋过头。
“你……”
“哇，好强！”
少年的橘色头发都乱成一团张牙舞爪地晃着：“面粉精准地没有漏掉任何一个怪物，无论是投掷飞刀还是控制火势都需要极其精准的判断力，同时还要保证我和自身的安全撤离，先生你——真是我目前见到过武技最强的人了！”
“我……”
“要是用上神之眼或许更强……不，强者不需要用神之眼来界定。”
“不是……”
“抱歉，我是不是还没有介绍过我自己，非常感谢您救了我的命，我叫阿贾克斯，来自至冬国的一个小镇，”少年咳嗽了一声，鞠躬行礼，“可以有幸得知您的姓名吗？”
“……”
首先可以得知，少年一定非常聒噪。
眼神纯净，充满信任，热情开朗，说明家庭很幸福。
他崇拜武力，估计是从家里偷跑出来，才会孤身一人陷入怪物的包围圈。
顶尖杀手只要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许多信息，织田作之助没有告诉他姓名，而是摸摸他的头：“离家出走是不对的，快回家吧，父母会担心的。”
阿贾克斯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织田作之助的答案很沧桑：“有经验了。”
因为我也曾养大过和你同龄的孩子。
甚至不是养过的孩子，光是在横滨，织田作之助就蹭在无数少年身上见过阿贾克斯的影子。他们带着这样饱含期待的目光进入黑暗的地下世界，而后强者如往昔，弱者被埋葬。
不过阿贾克斯依旧没能回家，因为——
“好心的先生，我没钱了。”阿贾克斯很无辜，“就在刚才，我的钱袋都被史莱姆叼走了。”
小小的少年抓着织田作之助斗篷的一角，又警惕又信任，警惕的是怕织田作之助丢下他不管，信任的是织田作之助本人。
织田作之助望着阿贾克斯。
阿贾克斯望着织田作之助。
对视很久，才听见织田作之助艰难开口：“可我……”
也没钱。
织田作之助，工资是0，资产是负两百吨黄金，这次出门的目的还是去竞技场打工。
打工还没开始，就先捡回来一个小孩。
——捡不捡对织田作之助根本不是问题。
【不仅没赚钱，还多了一个嗷嗷待哺的嘴，】系统很心累，【不愧是你，契约者，我早该看清你的……】
织田作之助目光游移，态度端正：“嗯，对不起。”
话是这么说，但牵着阿贾克斯的手却紧紧抓住不曾放开。
一个没有钱的小孩是绝对不能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都城游荡，织田作之助已经计划好了，他不会长久养着阿贾克斯，就像养着横滨死去的五个孩子。
织田作之助：“我暂时将他寄放在愚人众里，等在角斗场赚到钱了，就把他送回去，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你知道你的行为可能会倒扣反派值，导致你死掉吗？】
“没关系，我会赚回来的。”
织田作之助很坚定：“只要够狠，够绝，够无情，放心，没人能战胜我，我会在角斗场里努力到最后的。”
契约者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样呢？
系统嘀嘀咕咕地念叨了一大堆也没见织田作之助听进去，他就知道这个契约者表面温和，实际轴得要死，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尤其对未成年人有着极其旺盛的保护欲，根本别想扭转他的主意。
【……行吧】
再信任你一回。
至冬城内大路开阔，暗巷弯弯绕绕，朱红和灰色是这座城市的主色调，在万千洁白的冰雪深处坐落这样一座热烈绽放的城市，就如同在皑皑冰雪上，滴了一滴血。
织田作之助不是本地人，要不是系统指路，他早晚迷失在至冬城的小巷里，但困难可远远不止这些。
城中央，竞技场门外。
隔着高耸的围墙都能听见场内的欢呼声，报名处却气氛难掩凝滞，负责报名的壮汉有些不耐烦，催促：“带小孩的那个，你到底报不报名？”
名还是要报的。
被点名的织田作之助只是有些纠结。
报名表第一项，姓名。
堂堂愚人众第二席执行官是绝不可能下场亲自比赛的，那太奇怪了，要不还是写本名吧。
他沉吟许久，准备把“织田作之助”五个大字写上去。
【不能这么做，契约者，不能暴露你的真实姓名。】
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混乱的，有针对名字的魔法，也许能从中窥探到一点真相，再说织田作之助伪装得不能说完美——跟完美就毫不沾边，他就是简单地带了面具披上斗篷而已。
用真名的话，万一被人惦记上了，找到织田作之助和博士的关系就麻烦了。
【假名很难通过魔法鉴定，】系统说，【你可以使用一个真名，但是又无法追踪到名字的主人。】
无法追踪，真实的名字，还有可能被魔法和咒语察觉。
那果然还是——
两个小时后，竞技场内爆发一阵新的欢呼，主持人高举扩音器，让声音传遍整座会场。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个特殊又疯狂的日子。”
“今天，有人挑战我们至冬竞技场连续二十三场的擂主，他究竟是一匹黑马，还是一个毫无自知之明的蠢蛋呢？”
“让我们欢迎今天的新面孔，连胜十场的新人，和我一起叫出他的名字——”
“森·鸥·外！”
作者有话要说：私设时间线
散加入愚人众后，先篡改刀谱，再升职执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