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苍云堡后燕辞第一件事就找到李炎将今日所见交代清楚后就不省人事了。其他暗卫除了折损在山里的也都被军医拉去医治。

李炎压下心中担忧，看着正在和几位军医讨论众人病情的曲长歌，笑着退出去了。

第二日上午，燕辞醒来发现身边守着他的只有一位军士，不知为何有些不爽。他压下这股奇怪的烦躁，喝下军士递给他的药，下了床直奔议事厅与诸位将领商议军事。

出了议事厅之后已是下午了，燕辞不知不觉走到演武场，看到了熟悉身影。

曲长歌如往常一般站在广场边缘静静地看着着演武场上正在进行武功演练的苍云将士们，那全神贯注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在意。燕辞向着曲长歌走了几步，又马上退了回来，握紧了拳头。

此刻曲长歌转过身来，余光冷淡地扫过燕辞，径直穿过演武场消失在燕辞眼前。

而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的李炎再一次摇头叹息起来，这又是何必呢。

接下来的几天燕辞偶尔会遇见曲长歌，但对方总是冷淡地看他一眼，什么都不说话，径自走了。这份冷漠疏离不止燕辞看出来了，苍云堡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燕辞除了脸色越来越冷之外，也没有其他反应，直到这天路过伤兵营看见正在为士兵诊治的曲长歌后，第一次变了脸色。

当时，一位约十几岁的小兵被曲长歌拿出的三寸银针吓得眼眶含泪。曲长歌低头一笑，神色温和的说道：“这个不疼的，男儿有泪不轻弹，”说着朝小兵胳膊上扎去，就看见小兵瘪着嘴，拼命瞪着眼睛，努力含住泪水，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曲长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小兵当场呆住，脸色一红，傻傻地盯着曲长歌，跟着笑了起来。

燕辞沉着脸转身离开。

当晚，曲长歌刚踏进自己住的小院子，就见到站在庭院中一脸阴沉的燕辞。燕辞就站在他回房的必经之路上，即使他想绕开也不行，曲长歌撇过头，向前走去。

正要路过燕辞时，燕辞突然伸手拦住他，“我的凤君本事可真不小啊。那日救了我不说，还对我的暗卫们关怀备至，这几日更是菩萨心肠，对那些士兵体贴入微……这些日子凤君你可真是操劳。”

“说够了么？让开。”曲长歌冷淡地抛下这句，自始至终都没看燕辞。

燕辞身影一晃，双手牢牢钳制住曲长歌的肩膀，逼迫他面向自己，凝视曲长歌一会儿后，忽然冷笑道：“你这般深明大义，处处为我着想的做派，倒让我成了小人了。我的凤君这收揽人心的本事让本候自叹不如……你究竟想干什么？”

曲长歌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被燕辞的话语动摇，但此刻他还是感觉到了心悸，然后便是愤怒：“我有什么目的？保家卫国、戍卫边关不止是军人的事，每一个忠君爱国之人都愿为此尽一份心力。曲某为这些受伤的军士尽心治疗，不应该吗？侯爷，你在小看谁？是我还是你？”

“我累了，侯爷请自便。”

说完，曲长歌无视燕辞震惊的表情，用力甩开燕辞已经松开的双手，径自走向内庭，迅速从燕辞眼前消失。

燕辞捂住胸口，说不出是高兴该是失望，只是此刻胸膛里充斥着一股强烈的酸涩之情，混杂着如雷的心跳声让他猝不及防地红了眼眶。

我到底是怎么了？

燕辞在曲长歌的院子站了很久，很久。

而被燕辞念叨的曲长歌一回到房间，一股强烈的心悸感让他几乎站立不住。他抵着墙，捂住越来越疼的左眼，那里像是什么东西在撕咬一样，强烈的疼痛混合着灼烧感，令他呕吐不止。体内补天诀也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疯狂乱窜，一边缓解了疼痛，一边加剧了心悸。

慢慢地，他支撑不住滑倒在地上，天旋地转之间，意识模糊了起来，似乎又看见那只金色巨龙紧紧缠绕着自己，在近乎窒息的眩晕中，那双血红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仿佛垂涎很久……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清醒过来，疼痛感和呕吐感也消失了，只是那股心悸感仍然一阵一阵的，想到那只金龙，他苦笑一声，终究还是他自作自受。

第二日，战争爆发了，南诏余孽伙同藏北古羌十二部落结成数万人的南凉联军突然进犯雁门关。

燕辞亲率所有苍云军与敌军在雁门关外的数十里处进行了两天的激战。因为此前就一直在做准备，加之上次无意中发现了幽冥山中潜藏的古羌人军队，苍云军在准备充足的情况下迎战，最终歼灭敌军数千人，俘虏数百人，剩余敌军退守幽冥山。

激战结束的当日，来自京城的圣旨就到了，圣上封燕辞为征西大将军统领苍云军迎战南凉联军。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苍云军与南凉联军先后雁门关外先后进行了数次大大小小的战役，总体败多胜少，苍云军伤亡两千人，而南凉联军却死伤过半，至少折损了一万多人。南凉联军一改先前嚣张的气势，缩回幽冥山里不再出来，但时不时派出小股力量劫掠周边村庄。

苍云军加强了周边的巡逻，但仍有死伤。这段时间雁门关恢复了少有的宁静，只是广武城中除了随处可见的大雪就是那些面容悲戚穿着丧服之人，即使半夜似乎也能听见那些人悲痛的哭声。

苍云堡内，曲长歌也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战士们的灵柩。前几天还在与他说话之人今日就变成了一具尸体，然后变成了李牧祠上的一块墓碑。那个害怕扎针、见了他的银针吓得直哭的小兵也死在了昨日城外的敌袭上，今早也是他亲眼送走的。

如今才二月底，他却觉得战争前的日子好像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这日曲长歌看完又一批伤员后，刚走出营帐就咳血不止，身子摇摇欲坠，若非路过的一位军医赶紧过来扶了一把，曲长歌险些站不住。

望着额头上都是虚汗、面色惨败的曲长歌，军医急忙问道：“曲公子，你是不是旧疾复发？你的药呢？需要在下做什么？”

曲长歌摇摇头，慢慢从怀中掏出裴沅为他留下的药瓶，取出五颗药服下。调息片刻后，见这位军医还在一边等着，他微笑道：“确实是旧疾复发，不过不碍事，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又忘了吃药，才会这样。”

那位军医见他面色确实红润了些，气息也足了些，才松开紧皱的眉头，好生嘱咐一番才走。

曲长歌握紧药瓶慢慢走回了院子。手里的药瓶已经空了，柜子里还剩最后一瓶药了。他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原本以为那日在幽冥山里吞噬了那条黑色巨蛇和那么多的蛊虫，可以好好缓解金蚕蛊的饥饿，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吞噬完黑色巨蛇的那一晚，相比躁动兴奋的金蚕蛊，他却因为虚不受补而咳血不止，练了一整夜的补天诀才得以缓解，但也只是缓解。从那之后，心悸感越来越强烈，时不时的侵袭他，虚弱感如影随形。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夜疲惫之极的他一进入梦乡，又见到那条金龙了。近在咫尺的血红色竖瞳，带着兽类特有的冷酷和残忍死死盯着他，它冰冷而坚硬的身躯滑过他的身体然后紧紧缠绕，近乎窒息的眩晕中，血色从他身体里漫出，而金龙血红色眼睛亮地刺眼……

半夜醒来，外面黑沉沉的天空飘满无数雪花，忽然想起临别时裴沅的话，他轻轻叹了口气——

雁门关的风雪何时才能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