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再次整装待发。
“做事谨慎些,别留把柄,早去早回。”降魔吩咐。
“请放心,大人。”带队魂师恭敬答道。
看着一众人整饬行头,不知怎么,降魔总觉得心中不太安定。
怪事。
玉元震一行已走得远了,至于刚刚白头发那小子,交锋时他也暗试过,只有四十多级魂力,连自己手下实力最差的也比不上。不说威胁,连做个绊脚石子也不够格的。
可莫名的,他就是觉着……不踏实。
“得了,我与你们同去。”他还是做出了决定。
众人均是怔了怔。带队魂师忙道:“没必要吧,大人?”
“就这么定了,”降魔指指他,“你留下看家,把东西给我守好了,其他人跟我走。”
……
众人远去了。
夜很深,天空弦月并不如何明亮,照明全仗着地上两丛篝火,里面许久没添柴了,橙光渐渐弱了下去,微弱火苗一舞一舞,将四处的枯草干枝投出颤动的鬼影。
留守那魂师坐在一旁,全心警惕着,一双眼睛四处飘荡。
盛放积火草的袋子就放在脚边。他想起降魔临走前的命令,要尽快将灵草挪进魂导器,以免节外生枝。但魂导器无法盛放活物,要先将它们处死。
他想了想,拿过袋子,唤出了武魂,暗紫长钉握在手中,尖端闪耀着泥泞的微光。
他将袋口松了些,伸手进去抓。
“噗。”
身后突然一声轻响,光线一下子暗了。
他停住动作,警觉地回头看。
原来是左边的篝火不知怎么灭了。
周围本就不明亮的光线顿时更加黯淡,黑暗从四面八方压迫过来,深沉夜色中,连五指都显得模糊。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放下手中咕叽作响的布袋,起身去搜罗柴草。
远处,银光很隐蔽地一闪。
光翎收弓伏到土丘之后,轻轻吹了吹手中寒气萦绕的箭头:“傻瓜。”
“你搞什么名堂?”身旁黑袍的男人满是无奈。
他到底来迟了一步,光翎抢在他之前用出了第一魂技,而他没来得及阻止。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嘘,”光翎竖起食指,轻声道,“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拎起了手边早就准备好的、与前方地面上那个几乎如出一辙的布袋。
白色的身影速度很快,从藏身之处到前方篝火旁只用了短短一瞬,避音诀的加持使他的动作安静得像一阵细风。
将布袋替换好后回到矮丘,抬头再看,那留守魂师正抱了满怀的干草回来,开始往火堆里填柴。
“完活儿,走。”光翎扯了扯乌鸦的衣服,朝他使了个眼色。
几乎同一时间。
如墨天幕下,黄土延绵中,十几人的小队将白袍少年团团围在中央。
“武魂殿如此也算得大门派?!言而无信,以强凌弱,干出这样不入流的勾当!”光翎弓腰喘息着,头颅却直直昂起,两眼着火一般狠盯着前方红衣男人。
“这可怨不得我,”降魔耸耸肩,“我可是信守诺言,依约给了你一半,可惜你没有本事守住,与我何干?”他见光翎仍是忿然,又忍着笑,假意宽慰,“照你这两下三脚猫的功夫,身上又带着宝物,今日招不来我,明日也得招来别人,干脆顺水推舟送个人情,起码我拿了灵草,还能念你一份好。”
言罢颠了颠手中布袋,春风得意地转身,“我们走!”
身后光翎喝问:“如此行事,你就不怕有朝一日遭人报复?”
“等你这小毛头有朝一日成了封号斗罗,再跟我谈报复也不迟!”
大笑声渐渐消逝在天边。
光翎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双目盯着他的背影。
良久,一声哂笑。
……
“大人回来了!”远远便看到金甲闪耀,留守那魂师喜不自胜,连忙上去迎接。
降魔满面春风落了地,扬臂将布袋飞丢给他,吩咐道:“拿好了。”
“大人出手,果然马到成功!”魂师拎着袋子恭维。
“行了,行了,”降魔摆摆手,“余下那一半呢,装到魂导器里了?”
“还没有,您回来得太快了,属下还没来得及……”
“现在就去办,”降魔皱眉,又随手指了两个人,“你们一起,手脚麻利点。”
“是。”
三人忙不迭拿起叽咕拱动的袋子,往火堆旁一坐,祭出武魂,准备将积火草挨个处死。
先前那魂师率先解开袋口,脸上挂着笑,手掌伸进去摸索,试图随便拎出来一棵。
然而。
手掌伸进去,触摸到内容物的瞬间,他的笑容凝固了。
“大人。”他下意识地抬起头,脸色微微发白。
“怎么了?”降魔已经在一旁打坐小憩,闻言睁开双眼,见他表情难看,心中一沉。
“这草……”
降魔起身:“草怎么了?”
他朝那边走去。
双脚迈开,踩地,脚下却是一软。
“小心!”
“大人小心!”
长年累月沉浸在修行中的身体立刻发觉了异样,脸前骤然一凉,他眼见寒光突刺,猛地侧身扭头,手掌瞬息之间自发握了上去,那枚“暗器”便落入了他的手里。
两名魂师立刻朝那暗器来的方向去了,回来将一物呈上,居然是支弹弓。
“大人,是预先设下的,人早已走了。”
降魔摆手,转头去看掌中物件,冰凉,修长,锋利,是一只蓝色短箭。
这箭倒是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既无暗括,亦无淬毒,用来对付一个封号斗罗属实小儿科了些。唯一特别的,是尾部箭翎穿带了一张纸条。
他纸条取下来,展开。上有四字:
“看看袋子。”
心道不好,他一把扔开那箭,抬头喝道:“打开……”
“袋子”二字还没来得及出口。
只见对面,处理积火草的魂师颤巍巍将手抽了出来,而他的指尖之上,正挂了一只——
田鼠。
一只毛茸茸的,长尾巴的,叽叽叫的田鼠,用它的两颗大板牙咬着那魂师,挂在他的手指上。
降魔:“……”
两个袋子最终都被打开了。什么积火草,没有,半片草叶都没有见到。
他们只收获了两袋全身是毛、开袋即逃的田鼠。
……以及其中一个袋子底部一张神奇的,没有被咬烂踩烂的纸条。
降魔将那纸条取了来,只见正反两面均是空白,他瞪大了眼睛去看,方才勉勉强强在纸条边边上,看到了一点芝麻般的笔迹,上书三字,简洁有力:
“你是猪。”
夜总算过去了,地平线上迎来了令人欢喜的曙光,还有刚刚冒出个脑袋顶的太阳。
“臭——!小——!!!子——————!!!!!!”
狂暴怒吼响彻天地。
天边,曦光一淡,是太阳受到惊吓,往下缩了缩它的脑袋。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向北行进,草植逐渐青绿,稀疏树林之间回荡着愉快的笑声。
“真想看看他那张脸……”光翎拎着两布袋积火草,乐得前仰后合,“一定比跑马灯还花绿,比唱戏的更缤纷……哈哈哈……”
冰雪般的少年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乌鸦望望他快活得泛红的脸庞,无奈开口:“好了,歇歇吧,嗓子要坏了。”
“好,好,”光翎勉强将笑声收住,想说点什么,刚张开嘴,又是“扑哧”一声,咯咯乐道,“那个大傻子……顾头不顾屁股……哈哈哈哈……”
乌鸦叹口气,摇头。
“哎呀,好久没这么畅快了,还是托这家伙的福,”光翎揉了揉笑得发紧的脸,转头看到乌鸦,“怎么啦,你不会是在为他抱不平吧。”
“没有,”乌鸦道,“我在想,他还是太自负了。”
“岂止自负,简直是傲慢,”光翎撇嘴,“他从头到尾就没看起过我,还以为我就是个四十级的小魂师呢。”
“不过嘛,也亏了这傲慢,不然我可没这么宽敞的空子钻。”说着说着,他不禁又假想起对方发现真相后精彩纷呈的表情,嘴角又大大地咧开了。
“太冒险了,”乌鸦并不怎么赞同他,“如果提前知道,我一定会出手打断。”
光翎做个鬼脸:“所以我抢先实施了,你敢跑到那帮人面前管我么。”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激怒了对方,你与他实力相差这么大,他对你起了杀意,你如何能保全自己?”
“这不是有寒冰镜界呢么,能托底不说,还可以声东击西,”光翎伸出两手,食指中指岔开,一前一后作小人走路状,“一个引走主力,一个留守当地,两边一起偷天换日,”他将双掌啪地一合,“根本没有破绽嘛!”
“他万一对你动手呢,即使有寒冰境界……”
“不可能,”光翎打断他,摇摇手指,“首先,这不过是寻宝而已,且不是寻的什么话本传说里世间仅此一株,得到了就可称霸天下的至宝,本身就没有到非要你死我活的程度。”
“其次,就像你说的,他太自负。看他的等级,年纪,还有随从出行的架势,这人在武魂殿中势必是极其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的,但强者总有强者的骄傲,在他看来我只不过是个年纪又小等级又低的小魂师罢了,兴师动众杀我,以他的傲慢恐怕不屑于做这种事。”
“再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丢弃底线对我动了手,”光翎笑道,“他又没有寒冰镜界,不能同时伤我两边,我只需要多几日恢复元气罢了。积火草到了手,狠狠摆了他一道,虽然算不得什么正儿八经的复仇,但也算暂时给你出了口气吧。”
他分析得有情有理,言谈间竟是颇有运筹谋算。
乌鸦深深望着他,良久方才浅叹:“你长大了。”
不只是年龄和魂力,还有心性。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有所体会,这个在自己身边长了五年,时而不可一世,时而冲动任性的孩子,竟也在阳光雨露中渐渐脱去了一身稚气,翠竹一般抽枝生叶,节节拔高。
光翎脸颊微热。“你才知道啊,”他轻哼,“还当我是处处要人管着的小孩儿呢。”
乌鸦微笑。
光翎别别扭扭撇过脸,突然又想起什么,抬头道:“说到你们之间的仇,当初你把我从武魂殿带出来,又在我身边费劲巴拉地折腾这么长时间,不会就是想拉我入伙,帮你跟武魂殿作对吧?”
他也不等乌鸦回应,自顾自说:“看来你那破组织实在不怎么样,估计连个能镇场子的封号斗罗也没有,跑来费这么大周章花这么多心思拘着我,就为了培养一个不一定十分情愿入伙的合伙人,想来也是看中了我天赋异禀,将来有成为封号斗罗的实力吧?眼光倒是挺独到,不过搞这么半天,万一我最后不愿意投身卖命呢,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啧,实在太欠考虑。”他流水似的推理出一大串。
乌鸦顿时哭笑不得。不得不说,这孩子想象力确实丰富,倒是替他省了现编理由的功夫。
他本想岔开这个话题,但不知怎么又神使鬼差问了句:“既如此,你情愿替我……我们复仇么。”
“这个嘛,”光翎扬起头,手指摩挲着下巴,眼神快速瞟过他,“看你表现。”
…………
太阳峰,供奉殿。
“降魔冕下回来了。”
半路碰遇到了五供奉殿侍者,恭恭敬敬朝他作揖。
降魔连说免礼的功夫都没有,风风火火将魂导器扔给他,转身便朝三供奉殿方向而去,原地只留下一句话:
“跟我哥说,待会我去找他。”
“是。”侍者手忙脚乱接过扔来的物件,鞠躬。
【etc.】
【作者的话】
其实最近两章可以合并,别名:《草草的忐忑草生》
降魔:嘿嘿,截胡了
玉元震:嘿嘿,截胡了
光翎:嘿嘿,截胡了。
世界是一个闭环~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