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了缓神的齐寒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转头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彼云端大弟子，仿佛看到他因无法将自己捉拿而遗憾的神情。
齐寒挑衅地看了一眼月浊。
月浊别开头去，懒得搭理齐寒。
站在九九问心阶上，齐寒耳畔响起一道话语。
这话语来得突兀，却好像只有他一人能够听见。
“……嘿，我就说尽染那小子看上的家伙不会差。”
然后又有另外一道声音：“尽染为何会将苦寒露给他？”
第三道不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别说了，他清醒过来了。”
齐寒搞不明白，但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能够及时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多亏了那位身份不明的恩公喂他吃的那枚丹药，想必是掺了些东西。
尽染……
难道那就是恩公的名字吗？
不过那都不是最要紧的，当务之急是登上更多层的问心阶。
齐寒抬脚，发现后面几层的阻力极小。他开始一步一步向上走。
“对对！就是这样！往上走，去让尚月那家伙瞧瞧！”最先听见的奇怪声音又这么说了一句。
齐寒懒得管这些，他看见自己前面已经站了许多修士，都是来参加彼云端招生大会的年轻弟子。
彼云端九九问心阶，其实只在招生大典时开启，放在平时便只是彼云端山门外平平无奇的台阶，从山下通往彼云端英灵殿。
台阶越往上越难登，跨到第十几层的时候，齐寒便看见已经有修士被拦住了。
他直接越过去，接着往上走。
“听说能登到第五十层的都是绝世天才，不知道今年彼云端能否招到……”
“可别再来一个月浊那样的了！”
“就是，那简直不给别的宗门活路！”
“听说芍坞的小公子也来了，他不在芍坞待着怎么来彼云端了？你们看见他了吗？”
“最前面那个小黑点儿就是！”
下面围观的众多修士看热闹，对每个参加招生的年轻修士品头论足。
齐寒走到了第二十一层，开始觉得有几分阻力。
就在这时，旁边一双手抓住了他的衣衫下摆。
“帮……帮帮我……”
一个小胖子身穿上好的锦衣袍，满头大汗，趴在台阶上。
齐寒还没听说过，这爬问心阶还带找人帮忙的。
他懵了一瞬，随后一根一根掰开小胖子攥着他的手指，触碰到的时候却发现这小胖子竟毫无灵力。
“凡人？！”
小胖子已经快要虚脱了，他大口喘着气，回道：“拉我一把，兄弟，我快不行了。”
齐寒看眼前人一副马上要背过气去的样子，顺手拉了一把。小胖子整个人被拽起来，但因为没有力气，又倒在了齐寒身上。
“诶！诶诶！”齐寒差点儿摔下去。
小胖子又说：“我家里有钱，回头让我爹拿给你！”
他又问齐寒叫什么名字，然后说：“我，我家是云幻城本地的，我叫邹小通。”
原来这邹小通真是凡人，只因家里有钱，于是花了大价钱让自家熊孩子来体验一番修仙世界的乐趣，遂报名，然后就成了一团趴在问心阶上，上不去下不来的肉团子。
齐寒心中讶异，一个凡人能登到二十层，真是奇迹。
随后告别邹小通，继续往上走。
走到大概三十五层的时候，问心阶的阻力更大了，此时未到黄初境中期的修士已经无法再攀登了，只一位黄初境初期的姑娘……齐寒看见人家坐在第三十八层啃饺子。
攀爬开始吃力起来。
齐寒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儿倒下，想要洗清嫌疑已经足够了，但想要获得彼云端的庇护，三十五层远远不够。
他必须，攀到五十层往上。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已经双手可以数清。
渐渐有同境界的修士被幻境所迷，挑战失败。
可不知是不是一开始就破过一次幻境的缘故，齐寒迟迟没有进入幻境。
四十八层，举步维艰。
“那齐寒竟然已经到四十八层了！”
“所以他真的不是叛徒？”
“肯定不是啊！你快闭嘴吧，四十八层的天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可别把人得罪了！”
带齐寒来的执事也是眼前一亮，激动地想把这好苗子留在彼云端，转头又看见月浊竟面不改色，心中暗叹不愧是登上九十九层问心阶，亲自站在英灵殿前问焚天长老要不要收徒的绝世天才。
四十八层距离这位天之骄子当年的成绩，也不过是将将一半而已，更何况越往后难度越大呢？
齐寒不甘心就停在四十八层，运转全身灵力想要冲击这股阻力，一旁因齐寒驻足而显现的半柱虚相之香刚开始燃烧。
耗尽全身灵力，齐寒终于踏上了第四十九层问心阶。
突然，幻境袭来——
山深有仙门，九九问心阶。
阶上有老叟，问我来何方。
自云仙界客，渡我赴仙途。
仙途乃未已，足下苔痕轻。
面对这仙风道骨的白发老者，齐寒躬身行礼，婉言谢绝，说道：
“弟子只愿做好当下，这等仙界机缘，还请前辈另寻他人！”
说罢，幻境破除。
第五十层。
传闻九九问心阶会检测登阶之人的资质，当跨到此人一生资质的倒数第七阶时，将会使修士进入幻境。
齐寒转头，看见一位手持折扇的公子，正同他一道跨入第五十层。
那公子也看见了齐寒，显然认得齐寒，却并未对齐寒的身世作过多计较，反而见齐寒一路逃亡而来，衣衫褴褛，如此登阶……想着便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件外衫来，递给齐寒，道：
“齐公子，久仰。”
齐寒很难拒绝这等善意，接过衣衫披上，道谢后问道：“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
那公子莞尔一笑，回道：“小生花言罔。”
竟是一等一的修仙门派芍坞的小公子。
“久仰。”齐寒也回了一句。
两人没再说什么，默契十足地为下一阶而奋斗。
台阶下众人的注意力也都被这两人所吸引，好奇这两人能登到哪一层。
第五十五层，齐寒被强大的威压压倒在台阶上，他身后花言罔还在第五十四层的幻境中挣扎，显然情绪很是激动。
和前几次幻境考验心性不同，这次出现在齐寒面前的是一位少年。
齐寒看见此人，瞳孔一震。
若是彼云端的弟子，想必再熟悉不过，这正是他们那位大师兄——月浊。
而此月浊显然不是真正的月浊，要比之前齐寒交手的那位看起来更稚嫩，齐寒心想，大概是当年爬问心阶的月浊。
“击败我。”“月浊”道。少年声音依旧清冷，毫无感情。
“不公平！”齐寒还在奋力抵抗威压，浑身灵力干涸，完全无法战斗。
“月浊”混似未觉，又重复了一遍：“击败我。”说着，就要朝齐寒动手。
虽然齐寒知道已经进入幻境，但周围的环境仍旧在问心阶上，所以他不敢赌，如果自己被击退会不会真的掉下五十五层去。
他拼尽全身力气朝侧面躲闪，将将躲开这一道攻击。
他觉得在此月浊面前，自己就仿佛是最弱小不过的蝼蚁。
是问心阶幻境幻化出的月浊太过强大，还是说，当年攀登问心阶时，那位首席就已经拥有此等实力？
不太可能。齐寒跟月浊交过手，当时的威压并没有如此明显。
那就是问心阶幻化的原因了。
齐寒不甘心就此放弃，狼狈地躲过几次攻击后，想要寻找破关的方法。
如此高强度的压力之下，齐寒突然觉得丹田开始发寒，属于冰灵根的灵力不断冲击……
冲击那层桎梏！
问心阶下，月浊遥望着五十五层的齐寒，发现在齐寒身上显出破境的征兆时微眯了眯眼睛，喃喃道：“破境了？”
也不难料到，毕竟遭逢如此大的变故，若能挺过去，必定会获益匪浅，挺不过去的话，估计一生修为也就那样了。
众人也发现了齐寒在破境，无不惊叹：
“什么什么？这家伙竟然在问心阶上突破？！”
“别人喝凉水都能破境，我都在中期卡了几十年了！”
“我好酸啊！”
“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吗？”
“你们快看！芍坞那小公子是不是登阶失败了？！”
就在齐寒因高压破境之时，花言罔离开幻境却猛地吐出一口血，趴倒在了问心阶五十四层上。
这位小公子再也没有先前那般姿态从容，整个人微微抽搐着，还想接着往上爬。
月浊皱了皱眉。
他轻点地面，腾跃而起，直接落在了第四十五层问心阶上，随后仿佛没有一点儿阻力一般，快走几步，走到花言罔身前：
“还要继续吗？”他问。
花言罔却在看见月浊后更加激动，大口喘着粗气，颤抖地看见月浊落脚在第五十六层问心阶上。
他开始往前爬：“继，继续……”目光始终盯着月浊下身的衣摆和足靴。
一边爬他一边说：
“小，小生，花言罔……见过彼云端首席月师兄！”
“师，师兄，我，我就是为了，为了你来的！”
“我从记事起就听说了你的故事！”越说越顺畅。
“你一直是我修行的动力！我来彼云端就是想做你师弟，跟你一起修炼！”
“月师兄当年登顶问心阶，真的很厉害！我就不行，我爬到五十四层就爬不动了……”
“师兄，师兄你别走，你就站在那里好不好……”
月浊听着花言罔这般告白，整个人僵住了，冷淡的面容上显露出几分不自然，却也听话地没再动。
顺手扶了一下差点儿因刚破境不稳而摔倒的齐寒。
不过齐寒还在幻境里奋斗着，根本不知道。
“强行攀登会有损根基。”月浊劝道。
可花言罔哪里听劝。此时他心里全是要离偶像近一点儿的念头，生怕爬得慢了人就化成青烟飞走了。
月浊观此，心中暗叹一声，思索着要不要把人打晕带下去，毕竟芍坞的公子若在他们彼云端出事，到时候自家师父又会和人干起来。
最后，月浊还是选择了尊重花言罔，半柱香燃尽，花言罔整个人晕倒在问心阶上，半个身子已经爬上了第五十五层问心阶。
另一边的齐寒也因突破境界而耗尽了时间，止步五十五层。
“喂，小子，”齐寒睁眼，却见一位月白衣衫、面容青俊的前辈站在自己身前，“你体内的苦寒露是尽染给你的？”
齐寒想问他谁是尽染，可是竟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罢了罢了，既然尽染选了你，那么这广寒谱便交予你罢！”前辈也没等齐寒回话，一指点在了齐寒的眉心。
齐寒只觉一篇功法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卷头三个大字：广寒谱。
广寒谱？
传说中彼云端尚月仙尊所创的剑谱？！
“尽染选的人，我自然放心。你日后定不可用此危害世间……”
齐寒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懵了，正要道谢，却发现眼前人不见了。
再一睁眼，便看见那位首席冷着的一张脸。
好不败兴。
……
“黄初境，初期三十六层及以上，中期四十五层及以上，后期五十二层及以上，未修行者十五层及以上，随我入彼云端。”
问心阶关闭，变成了最普通不过的山阶。
月浊带着通过第一关考核的众多修士进入彼云端。
尚有许多看热闹的修士想跟进去，但因不是考核弟子无法获得免费入场券而痛失文银三十两。
但招生大典时期的彼云端相较平时多开放一个琉月台，能入琉月台一观，看一眼当年人族妖族交战的主战场，或是上古魔族遗祸的古老留存，那可是十足十的赚到了。
跨过山深兽鸣的渺渺峰，观览遍水碧鱼肥的云轻湖，齐寒等人来到了琉月台，站在琉月台最北端，面前便是传说中的十里魔刀海。
无数仙舟如万千叶片，引渡来者，徂往悠悠。
但这一仙家景象，却也遮掩不住茫茫魔刀海，幽深晦暗，煞气冲天。
谁能想到修真界第一宗门境内，有这样一片如同妖魔之地的湖海呢？
作者有话要说：【彼云端·魔刀海】
位于琉月台北方，将琉月台与各个长老所在山峰隔开的一片巨大的湖泊，因为曾经是降魔的古战场而蕴含诸多怨气，十分凶险。彼云端弟子通常通过叶子舟来往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