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井里的噪声不绝于耳，整个档案馆的地面不断地上下震动，那些名贵的画作在透明的保护框内瑟瑟发抖。

墙上的挂钟左右摇摆。每根指针上有数不清的重影。

“地震了吗？”绫摇摇晃晃地对耳机内问道。

可是，绫的耳机里并没有传来琉璃的答复。绫所听见的是一个沙哑到难以分辨的声音。

两侧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最终点亮整个回廊，地面的震动逐渐停止，墙上的画框也不再无规律地来回摆动。

前台上的那瓶水依旧奇迹般地站立在那里。尽管历经如此颠簸，那瓶水的位置却没有挪动一厘米。墙上的挂钟也是如此，并没有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摔落到地上。

耳机里的声音再度变得清晰。

琉璃重申了自己得到的反馈。她再次对现场的琳说：“这边显示，目前没有检测到任何震动，你还在档案馆大厅。”

“绫，档案馆外的摄像头正在接二连三地断开了连接，你那里的现场状况如何？”琉璃再次对话筒说。

“听到请回答。”琉璃接着说道。

“我这边……”绫有些茫然地反馈说，“钟不走了。”

她面前的那几根时钟指针完全处于静止的状态。

绫后退至大厅中央。

此时，白色的墙壁被灯光染成枯黄，两旁的窗户被内外两侧的百叶窗盖得严严实实。她头顶的排气扇已经停转，骤然安静的档案馆让绫莫名地感到心慌。

但是在琉璃能看到的画面里，什么都没有发生，她眼前的还是那个整洁的档案馆。

琉璃屏幕中，那些百叶窗尚未关闭，排风扇还在工作，地上的瓷砖完好如初，一切正如平常即将闭馆时的那样。

“绫，你先保证自身安全，然后再向我汇报真实情况。”琉璃冷静地向绫下达指示道。

绫后退到不存在视野盲区的前台，随后简洁明了地报告起现场的情况。

得到来自现场的报告后，情报室里的琉璃更加相信自己此前的判断了。

“这果然是实时生成的画面。”琉璃说，“但我刚刚扫描过这边的接收端，没有发现类似自动修改画面的病毒。”

“既然如此，问题出在我这边的摄像头里。”绫迅速推理说。

“这个可能性是成立的。”琉璃一边操作电脑一边对绫说。

“我准备让情报室的其他人帮忙排除其他类似扫描软件出错的可能性。”琉璃发送完请求后说，“你先专注于现场。一旦情报室里有什么发现，我立刻告诉你。”

“好，我明白了。”绫说，“我马上用异能连接头顶的这个摄像头。”

“你不要接入太深，留一点视野给现场。我现在没法保证其他摄像头内的情况是否属实。”琉璃在绫动手前特意提醒道。

“我会注意的。”绫说完便伸手召唤出几个紫色三角形的投影。

绫打开前台电脑，带着护腕的右手贴在显示器上。她手上的线条借用这台电脑进入到连接档案馆设备的网络。

按照琉璃的提示，绫没有闭上眼睛，她在启用异能的同时依旧保留了现实当中的视野。

在这种情况下，绫的视觉同时能同时看见两种不同来源的信息。一种是现实中的光与影，另一种是从档案馆网络中提取出的各类设备的连接数据。

参照着之前在广场上的操作，绫用自己的异能连接上此时还在工作的那几个摄像头。

哪怕她面前的屏幕上仍是带有档案馆标记的桌面壁纸，那一幅幅实时的监控画面已经穿过绫的护腕，完好地抵达至她的视觉系统里面。

与之前调用普通的摄像头相比，这次绫所面对的是更加复杂档案馆网络，一个展馆内就有至少三十个摄像头时刻处于工作模式。

绫的异能将这庞大的数据量瞬间导入她脑中。

可即便这些画面已经全方位无死角地监视着档案馆内的每一件藏品，但绫最终还是没能找到一点异常的动静。

所有的展览品，不管是古物还是现代艺术品，它们全都安然无恙地呆在自己的展柜里面。安静的展厅内一个人影也没有。深色的地毯上也没有任何疑似有人踩踏过的印记。

“外侧展馆没有发现问题。”绫向远在情报室的琉璃报告说，“我把未经处理的画面给你接过去，你先帮我看着，我等下就去内侧的档案馆查看那边的情况。”

绫边说边用异能帮情报室的琉璃接通了另一条直连的数据传输线路。实时的档案馆现场终于未经修饰地出现在琉璃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琉璃是无异能者，她无法像绫一样仅凭个人异能就实时把握住每一个摄像头里的画面。不过，情报室里有好几套人物识别算法，这些算法可以很好地帮助琉璃精确地识别出可能出现在监控画面里的可疑人物。

琉璃接上绫在现场搭建好的接口，然后将识别算法应用到所有的这些监控画面里面。

初步的检测结果和绫从现场发挥来的报告完全一致。所有的这些展馆中均无疑似人影的出现。

琉璃带上耳机，开始用自己的耳朵聆听那些现场传回来的声音。她很快就听见排气扇的声响里存在着一些杂音。

换做以往，这很有可能只是一些小石子或者贴在防护罩上的树叶，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是几只无惧死亡的老鼠。

但是，琉璃越是顺着这些声音去调出画面，她就越发感觉不对劲。

那些声音越来越有规律。就好像是快要靠墙的倒车雷达一样，这些声音出现的频率正在不停地上升。

琉璃把这些声响录入到情报室的声音分析软件里。

不到半秒的时间，琉璃的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疑似脚步声”的分析报告。

“绫，你用异能检测下各个展厅内的声响，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再往你那边过去？我们这边目前没法核查声音数据的创建时间。”琉璃分析完声音的方向后说。

“这边收到。”绫在重新接入声音数据的同时回答道。

绫再次闭上眼睛。她用异能从海量数据中专门挑选出了与当前画面相匹配的音源。

绫可以感受到，声音数据远不如监控画面那样眼花缭乱。循序渐进的声响仿佛构成了另一个独立于视觉之外的世界。

绫观察这些数据时的感觉就像是踏入了一座阴森森的树林那样。

不同程度的声响分别对应着不同程度的光亮。

那远处缥缈的光晕像是沉沦于深海里的鱼饵，静静地等待着谁的到来。

绫仔细倾听，远处偶有类似树叶的声音。在相对的画面里，这应该是风扇工作的响声。因为无法读取具体的设备编号，所以绫也说不好说这是来自哪一个风扇的声响。

绫用右手上的紫色光芒介入到持续运转的档案馆网络之中。

错杂的半透明线条出现在绫的眼前。每当有声音响起，接收到声响的那一条线路便会持续闪烁，直到那奇怪的声音完全消失为止。

不出所料的是，绫面前的好几条线路都在忽快忽慢地闪烁。

绫背靠档案馆的墙壁，继续朝无形的本地网络里施加自己的异能。她很快就理清了这些线路之间的关系。

在自身异能加持下，绫顺藤摸瓜般地寻找起异响的源头。她的视线跟随着那些半透明线条的指引，一步步地切换至对应的展馆与走廊。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有些摄像头的信号很差。断断续续的画面和异常响亮的杂音会时不时地干扰绫的视听。但绫并没有因此而放慢排查速度。

跟着跳跃的摄像头画面，绫在心里一个展厅一个展厅地确认到：“十二号展厅无事，十四号展厅无事，十五号展厅无事……”

“这里是那个声音最早出现的地方。”绫看着半透明指示图里的最后一个节点对琉璃说道。

可奇怪的是，绫从未在已登录的设备里看到过这个摄像机，但是这个时候，用于读取摄像机画面的连接却又完整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绫带着怀疑导入了链接。

那是一条通往档案馆仓库的走廊。半明半暗的灯光里隐约藏着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实时画面里，那个影子正面朝着紧锁的仓库大门。

至此，绫断开自身与本地网络的连接，接着她向琉璃说道：“确实有人。我找到了。”

“好，你从大厅出发，从右手第二个转角口进去，如果那人逃跑，他只可能走外侧回廊，你反向跑，理论上能在那人到侧门前堵住。”琉璃迅速帮绫规划好了路线。

“收到。”绫说完就静悄悄地往仓库的方向摸了过去。为防止惊动那个人影，她还尽量压低了脚步声音。

几分钟过去，绫还没有用异能更新最新的现场情况。

琉璃不解地看着绫的定位，终于忍不住问道：“绫，你还在大厅里？”

大厅？已经步入回廊的绫不明白琉璃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绫有感觉到，网络信号开始波动。回廊的另一头传来门栓落地的声响。

绫的反应也非常迅速。她侧身躲回转角口，然后警觉地观察起四周的动静。

她原本打算先从那个摄像头来观察情况，可她没想到有人率先用什么手段切断了那个摄像头和本地网络的连接。

那人的脚步声向绫所在的方向走来。绫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就等着一个先发制人的机会。

然而当绫真的和那人面对面时，外侧墙壁的百叶窗齐刷刷地向上翻开，刺眼的广告灯光随即穿过双层玻璃，迫不及待地投射在档案馆地砖上面。

“怎么是你？”大厅里的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时的反光异常强烈，绫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影究竟是谁。而那个人影也像是直到刚刚才认出了绫的样子。

刺眼的灯光下，那人的右手上的机械关节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