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竟思瞥向远处的高楼，原本夺目的焰火表演只残留余韵，仿若不曾亲历。

他实在等得太久，现在的喻黎其实能满足他从前所有的期待，连眼眸似乎都只容得下他一个人。

如果没有所谓替身的纠葛，或许他真的会因此感动，从此满心满眼只装得下对方。

但可能就是有些太迟了，让林竟思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

他看着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突然问：“喻黎，你爱我吗？”

林竟思没有忽视她一闪而过的错愕，随即像是欲盖弥彰似的，笑道：“你什么时候喜欢问这种问题了？”

见他紧紧盯着自己，喻黎才继续。

“如果我不喜欢你，会千里迢迢去H市找你，会费尽心思为你挑选礼物，还会想要给你补过生日吗？”男人依然沉默，喻黎索性伸出手去，把他垂在身侧的手握在掌心，“林竟思，我以为我喜欢你这件事，已经做得很明显了。”

言语绝对算得上直白。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话，规劝林竟思答应她吧，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这的确是从前的他想要的，但如今的林竟思却不再满足于此，因而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抽出了自己的手。

喻黎的神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林竟思睫羽翕动，不再看她。

“算了吧。”他轻声说，努力克制间，话语泄露些许颤抖。大概是意识到失态，林竟思匆匆撇过头，努力让自己的嗓音更加平稳些，“我还是……害怕。”

言语冰冷得甚至有些刻意了。

喻黎嘴角的笑意微僵，不过转瞬即逝。

“没事。”她重新露出一抹笑容，安慰对方，又像在说服自己，“没关系的。”

……

他哥林冠清最近工作忙，这阵子又是满世界飞，鲜少回家。因而学校放假后，林竟思没有直接返回家中，而是去了校外的房子短住。

这学期建院期末考试时间早，林竟思待在校内处理了一些事，当然也包括喻黎的，才耽搁到现在。

他走进自己的房间，将背包收拾好。

途中手指碰到钱包，林竟思突然想起校医院内的小插曲。

他在喻黎的钱包内，发现过他们两人的合照，只是当时时间匆忙，或许还夹杂了几分逃避的情绪，并未来得及拍下来。

现在想起，莫名有种刻意的感觉。

就仿佛，它是被主人一早安排好，就在那个恰好的时间点，被他刚好看见。

林竟思明白，自己没必要恶意揣测，但自从得知他是孟炫之的替身后，他变得患得患失，总是忍不住怀疑喻黎的一切。

也因如此，就连对方安排好的礼物和电子烟火，都半点不觉得浪漫了。

高楼之下，他问喻黎爱他吗？

她闭口不答，反而将话题扯在喜欢上，来回反复，企图证明自己。

可喻黎的喜欢太廉价，林竟思没有自信他能一直被对方喜欢着。

既然爱是假的，他也只是一个小丑，其他的又何必当真。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继续了。

夜已深，对面的楼栋零星亮着几盏灯，林竟思的脸庞映在干净的玻璃窗。

他的眼中并无情绪，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周而复始，不曾更迭。

-

挎包被随手丢在沙发，喻黎在一旁坐下来，随意滑动手机屏幕。

琢磨片刻，敲敲打打，她给林竟思发去自己到家的消息。

发完后，喻黎也没有放下手机，而是停留在聊天页面等待，目不转睛地盯着。不出多时，对面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字。

她看着那个单调的、不含其他任何含义的字，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随后立即熄灭手机屏幕。

柠檬水从玻璃杯中滑入喉咙，喻黎的面上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只静静地想。

什么嘛。

居然这样都挽回不了吗？

她思索片刻，拨通电话。铃声过后，对面响起男音。

“喂。”周越的声音从话筒响起，不过环境音嘈杂，能听出他现在在外面。

喻黎直言：“你是怎么追孙瑶瑶的？”

周越接通电话时大概没有看清备注，闻言吓得连忙捂紧话筒，惹得身旁的孙瑶瑶看他一眼。

周越小声跟她说了什么，孙瑶瑶点点头，任由他走到角落。

“姑奶奶，她现在就在我旁边呢，我好不容易哄出来的，你能不这么吓人吗？”

喻黎反倒是有些意外了：“她竟然肯跟你出去，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

周越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待会儿回去跟你细说吧，现在不太方便。”

“行。”喻黎补充道，“别带她去酒吧，听见没？”

“知道知道。”

周越挂断了电话。

喻黎有些无所事事，订外卖后，随意挑了本书看起来。

直到饭后，周越才回拨了电话。

“你现在什么情况，林竟思拒绝复合？”听完喻黎的简单叙述，连周越都觉得惊讶，“他居然也会拒绝你？”

看来林竟思的恋爱脑也不是无可救药啊。

“是我送的礼物他不喜欢吗？”喻黎几乎有些疑惑了。

尽管林竟思再三否认，说自己不需要任何东西，但喻黎总觉得，是她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使得对方根本不动摇。

连孙瑶瑶的态度都松动些许，没道理林竟思如此难磨。

毕竟，他以前这么喜欢她。

周越那头停顿一二，忽然问道：“我想问你，你究竟是真的喜欢他，还是觉得原本属于自己的猎物逃走了很不爽？”

又是喜欢。

怎么一个二个都问她这种问题？

喻黎抿紧唇瓣，随后仿若听见了笑话一般，连话音都带上笑意：“我当然喜欢他啊，就跟你喜欢孙瑶瑶一样。”

“不，不对。”周越敏锐地听出她嗓音的颤抖，近乎冷酷地戳破她的幻想，“喻黎，你跟我不一样，我能喜欢上孙瑶瑶，但你爱不了别人。”

爱？

爱是什么？

“我不需要他的爱。”喻黎的笑意微僵，矢口否认，“我只需要他待在我身边，一辈子。”

周越叹了口气，低喃一句怪不得。

喻黎的手指无意识地扣沙发，还在期待周越能为自己指点迷津，殊不知，内心早已在对方几句话之下，接连溃退。

周越只能说：“可这是林竟思想要的，你给不了，他自然不愿意继续。”

两人话不投机，喻黎最终几乎是郁闷地挂断电话。

孟炫之出国之前，她只把他们之间当作包养关系，分享金钱和偶尔的时间。

认清现实后，她学会迁就，学会付出，自己的闲暇时间都由林竟思填满。

她到底还有哪里做得不对？

黑掉的屏幕在不久后重新亮起，备注是爸爸。

除却期末，父母着实很少给她来电，大概是这次放假她耽搁了太多时间，对面终于忍耐不住，开始催促起来。

喻黎接通了电话。

“黎黎啊，学校放假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家啊，爸让陈叔来接你。”

对林竟思的攻势陷入迟滞，喻黎思虑片刻，决定暂时放缓进度，于是语气温柔了些：“就这几天吧，到时候我告诉您。”

父女俩又寒暄了几句，生疏的语气，仿佛互相客气的生意人。

喻父：“是这样的，我跟你妈妈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你。”

“你妈妈怀孕了。”

喻黎放在玻璃杯壁的手指微动，在其上轻轻一敲，发出声清脆的响动。

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滞几秒，而后才像是突然苏醒了似的，也不管对面是否能看到，笑弯了眼睛：“那很好啊，恭喜。”

她的“恭喜”二字直接让喻父听得愣住，甚至有些尴尬地附和了两声笑，才清了清喉咙，继续道：“你也知道，你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我考虑了下，还是决定慢慢从上面退下来，多照顾照顾她。”

喻黎安静地听着，没有接话。

“黎黎，你长大了，爸爸知道你学习成绩好，脑瓜又聪明，对你很放心。下半年开学你就大……应该是大四了吧？我想安排你进喻氏实习一段时间，之后爸爸会慢慢放权给你，你觉得怎么样？”

听筒那头依旧沉默，喻父内心忐忑，不知道女儿会给自己怎样的答复，就在她以为喻黎会拒绝的时候，只听她轻笑道：“都听您的。”

喻父这才安心，再次夸赞了她几句，十分满意地挂断电话。

通话结束的刹那间，喻黎收敛起脸上堆积的笑容。不知何时，手指因为过分用力紧攥在玻璃杯，指腹早已泛白。

听见母亲怀孕的消息时，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从抽屉里取出药片，混水吞服。

在药物的作用下，头晕目眩短暂消退，喻黎下意识拿过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林竟思的号码。

手指即将触下去，却霎时停顿。

不久之前，林竟思才又一次拒绝了她的复合，现在再联系，难保不会被当成纠缠。

追人还需松弛有度的道理，喻黎不会不懂。

于是手指继续向上滑动，目光掠过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她停顿片刻，还是息屏，放下了手机。

恍惚间，喻黎才意识到，她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找过孟炫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