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弟！你是我学弟，韩…韩澈！”

苏栩像株迎着阳光的向日葵般热切，向对方确认道。

只默了两秒，一抹笑容便在深邃五官化开，韩澈颔首：“学姐。”

态度谦和不似外表那般桀骜。

面对高中兼大学的小学弟，苏栩还是会做姐姐样子的，她温和：“你好呀，好久不见。韩氏来的人就是你吗？”

“是我，学姐。”

苏栩忽然连上了某些信息：“韩氏，韩澈，你在这家公司工作还是…？”

“家中企业。”

苏栩惊喜：“我们本地规模最大的原料公司原来是你家的呀，怎么不早说…”

“苏总素来信任老友，屡屡婉拒镇上其他供应商，为这件事，我们颇为遗憾。”

“不管之前怎样，现在我在寻找新的供应商，那我们先进去聊聊吧？”

“好。”

两人步行入工坊，直接来到存泥库。

苏栩道：“可能你也知道，这些泥料全都来源于旗山那家，质量上倒是没有问题，但价格…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的高昂。”

韩澈默默点头，抬手摸向堆叠的真空包装泥料袋：“紫泥之首底槽青，看显色似乎不像来自龙山四号井的矿石。”

苏栩侧过脸，眼里闪过惊喜：“一眼就能看出？厉害。他家确实没有四号井的开采权，不过我知道你们韩氏具备。”

“韩氏的优势，不止在开采权限。”韩澈道，“还在于技术研发，品控体系。”

苏栩微笑：“贵司已是新三板上市公司，显然有别传统作坊。”

“那，学姐有意向合作吗？有的话我先带你参观工厂，可以吗？”

苏栩：“当然有意向，我昨天还跟人说最想合作的公司是韩氏和如壶。无论出于品相择选，还是考虑品类的增加，我都想去韩氏看看。”

“那好，请问学姐什么时间方便，我提前做好准备？”

苏栩想了想：“明天吧，怎么样？正好今天晚上我回去先跟爸爸打个商量。”

“应该的，那明天我还来这里接你，好吗？”

还接，韩氏诚意这么大？苏栩略惊，连忙说：“不用不用，不麻烦你，我自己去就可以。你们就在龙山脚下嘛，不远的。”

韩澈看了看她，道：“太晒了，那我就明天早上九点来这里等。”

都把时间给敲定了，苏栩忽觉不好意思拒绝。

韩澈身高得有185+，娇娇小小一只的苏栩需抬脸才能直视他。苏栩望向韩澈墨黑深瞳，对方诚挚而不容推辞。

“那…好吧。”苏栩应下。

和韩澈对接完信息后，苏栩去到工作间找老工匠商量。

合议结果是明天早上顾年景陪着去鉴别泥料，观看工序工艺。

傍晚，苏栩披着落日金辉回到了家。

还未抵达门前，就在巷中听见苏淮南拔高的嗓门：“休想啊她。”

苏栩推门而入：“怎么啦老爹？”

苏淮南一看是苏栩，声音即刻消下去几分：“回来得正好，跟我进屋。”

两人坐上沙发，苏栩一把圈住苏淮南胳膊：“爹地，心平气和地说。”

苏淮南压着怒气：“一回来就要把你章叔叔给换掉吗？”

苏栩就知道是为供应商的事。

她缓缓说：“没说换，只是先从量变开始，再视情况而定要不要质变。”

苏淮南忍不住又急躁上头：“上辈维系至今的关系，你确定这样做不会造成影响？”

苏栩面部表情平静：“变则通，不变则穷，爸爸，工坊现状你不是知道吗？对了，猜我今天遇到什么事了？”

苏淮南：“什么事？”

“韩氏亲儿子居然上我们家工坊来自荐耶，你说稀罕吗？”

对付苏淮南苏栩自有妙招：避重就轻，拐弯前行，直接给他展示新路线。

苏淮南果然被带偏了道：“他们家不是历来眼睛长到头顶上？”

“可不是，我正准备主动找他们去呢，没想就自己来了，还约了我明早去那边参观。”

苏淮南默声。

苏栩见状，依偎了过去，温言道：“爸，两代人总归有两代人的想法，我想尝试着去改变，就让我去探探路，好么？”

苏淮南一声叹息：“你这几天不都在忙活这事么。”

苏栩点头，嘿嘿一笑。

这时利瑾进来了：“哟，意见统一了？”

苏栩：“对呀，爹地越来越开明啦。”

利瑾摇摇头：“我这姑娘哟一头扑在事业里，不知道恋爱谈的怎么样了。”

苏淮南转过头：“对了，你妈妈说你现在有个网恋的男朋友，靠不靠谱啊？”

苏栩清眸转去利瑾脸上，话语欲盖弥彰：“靠不靠谱的，得问我妈妈呀。”

苏淮南看利瑾寻求答案。

利瑾：“你自己谈的恋爱，当然是你最清楚人品了。妈妈就等着你把他带回来，再参考决断。”

苏栩撇撇嘴，倒是摘得干干净净，好像这乌龙事件起始跟她没关系似的。

“带回家还早着呢，事业为重。”苏栩道。

*

翌日九时未到，物合堂大门前。

韩澈恭敬为顾年景开后车门：“顾老师您请上车。”

顾年景慈眉善目：“好，谢谢。”

苏栩则被韩澈安排在副驾驶位。

入座，一抹并不惹人厌的辛辣木质调扑鼻而来。

是乌木沉香，苏栩在商场里试闻过。

三分是野，七分偏雅。

她看了眼身旁被传闻标签为“野马”的学弟，这味道确实合适他。

“安全带。”韩澈提示。

“噢噢。”苏栩回过神，手拉安全带。

车辆直接驶入作业区，下了车苏栩看见堆积如山的原矿石。

他们来到敲石选料的工作台。

顾年景随手捻起一块朱泥碎石，仔细端详。

“细腻紧实。”顾年景道。

韩澈在旁微笑。

苏栩拿起边上一块，问：“这块密度好像有点儿不同。”

顾年景道：“对，紫泥更具透气性。”

韩澈：“不愧是名家，顾老师一眼识得。”

顾年景谦虚摆摆手：“一点拙技。”

材料区走完，韩澈又将他们带至研磨区。

在一排电机传动的石磨旁，韩澈解释：“跟抟壶不一样，我们更新设备，升级到自动化是为了将效率提到最大。”

苏栩点点头：“所以你昨天才说价格问题不用担心。”

顾年景补充：“这便是新兴企业的优势了。”

韩澈彬彬有礼道：“谢顾老师夸奖。”

一个半小时后，整片厂区参观完毕。

韩澈问：“二位可还满意？”

顾年景面含微笑：“品控非常令人放心。至于其他方面我不便多问，还是交给苏栩来谈吧。”

于是韩澈派司机先行送了顾年景回程，然后将苏栩带回了办公室。

进到窗明几净的凉爽办公室坐下后，苏栩看见沙发前摆放好的丰盛水果和鲜橙汁。

礼节真是厚重啊，苏栩在腹内感叹。

正好她口渴了，拿起最爱的橙汁便喝下几口。

韩澈从办公桌上拿了一沓文件纸走过来，坐在苏栩侧方的单只沙发上。

“渴了吗？我再让人加一杯。”

苏栩放下质感极佳的果汁杯，连声说不用。

“我直接看价格吧。”

韩澈递去文件。

苏栩逐一阅览。

半晌：“这是真实的定价吗？”

韩澈：“为什么不真实？”

“我原以为，你们会超出别家报价，没想到竟然大差不差。”

韩澈强调：“同等价位，但矿石来源不同，他们可不能向你保证供出的泥料都来源于龙山原矿。”

苏栩抬头肯定他：“这个是自然。”

韩澈：“生产线的革新决定了我们从一众手工研磨厂家中脱颖而出，现在宜清百分之三十五的市场都由我们公司占领。公司产能和售后跟踪学姐大可以放心。再说，”韩澈顿了顿，“再说学姐是我的VIP，若达成合作，业务这块绝不会怠慢。”

苏栩专注看着面前一字一句极为认真的男人，心里油然升起赞叹。

眼前学弟只才二十有三，但他对行业架构到市场分析，乃至企业管理，可谓思路清晰，言论精准到位。

实在瞧不出是匹顽劣野马，倒像是野心勃勃志在必得的继承者。

事业脑，很好。

苏栩眼中带着赞赏，道：“韩氏这么优秀，我一定会优先考虑的。谢谢你今天带我来参观。”

韩澈：“学姐不必客气，这些都是应该的。学姐，你是最近才打算回到家乡继承产业吗？”

苏栩说：“这个决定其实是两年前就做下的，只不过我花了些时间在沪市学习做自媒体，所以前几天才正式辞职回来。”

说完，她想起来问：“你呢？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韩澈：“也是…近期。”

“噢，回来也好，韩氏如日中天，家里肯定需要你。”苏栩客气说。

“学姐，那我们加个微信吧，不管物合堂最终决定是什么，都请学姐告诉我一声。”韩澈道。

这时苏栩才想起两人还没加上微信，于是她连忙从包中拿手机：“好。”

“滴”一声韩澈扫上了二维码。

苏栩拿回白色手机点击通过验证。

既然要久居宜清，苏栩干脆直接用起了妈妈给她的谈恋爱专用机，因为这只是本地号码，各种方便。

苏栩看着新增好友的微信名，草木。

她随即点进备注，将它改成韩澈。

“备注好了。”她朝对方亮了亮手机。

她见韩澈眸子紧盯那界面，看了两眼。

“怎么了？”她问。

韩澈立刻收回眼神：“没什么，学姐用的本名我不用备注。”

苏栩笑笑：“哈，你一直学姐学姐的，不累么。”

“你不也叫我学弟？”

“嗯…”苏栩思考，“以后说不定常见到面，那我就叫你韩澈？”

韩澈脸上淡淡惬意：“好，那我该叫你什么？”

两人对视，空气一时顿滞。

片刻后，

同步而出两个声音——

“名字。”

“姐姐…”

“噗…”苏栩没忍住，一口笑了出来。

韩澈也笑，看她：“笑什么？”

听到姐姐二字苏栩忽而放松起来：“现实中第一次被人叫姐姐，好玩。”

韩澈隐不住的笑意盎然：“那姐姐是认可了。”

韩氏二代，真知灼见，能力卓群，被他叫姐姐，没有理由抗拒。

“好吧，我认可。”

韩澈这时拿起文件纸，指价目一栏：“姐姐如果对材料满意，这上面的价格，再让出五个税点，这样诚意可以吗？”

苏栩一惊：“五个点？这么多？韩总…会同意吗？”

韩澈看她，语气不容置喙：“这是我的权限。”

“那这样一来，就成你们家开价最低了，真的有这样的好事？你们还能盈利？”

“做企业首当保证盈利，姐姐放心，我们不会亏本卖。”

苏栩瞅着眼前的大好时机，立即点了点头：“我回物合堂商议后，尽快给你回复。”

“好的，那我等你消息。”

忽然，轻飘飘两声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个奶萌稚嫩声音自外传来：“吃饭时间到了，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苏栩一懵。

韩澈朝向木门方向：“可以了。”

门缝慢慢打开，映入玉雪可爱的碎花布裙小女孩，看模样不过五岁，笑眼盈盈地看向门内。

苏栩讶异，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韩澈。

太像了…

两个人的五官是同一模具打造而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