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云彻对姜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有些不知所措，霎时间就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马车车板上，随即赶紧挪到车厢里面，找一个角落坐下，不一会姜肆也从外面走进来，两人同乘一辆，离云彻有些尴尬，也不敢直视姜肆的脸色，轻声细语地问道：“我们要...坐一辆车回去吗？”
“不然呢？”姜肆坐在离云彻的对面，面色不渝，语气也不算平静，随后转头看向车窗外面，又低头整理袖子，离云彻眼见他这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也就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没敢在多言语。
闷热的马车内，厚重的宫装闷得人透不过气，豆大的汗珠从头顶落下，离云彻看姜肆眼神飘忽，不知在思考些什么，便悄悄从袖子中拿出手帕擦拭一下脸上的汗珠，疑问道：“话说...你不觉得蹊跷吗，为什么赵世子居然会在别国宴会中对一名宫女起了歹念？”
“是有些蹊跷，不过...当时你为何在殿中？”姜肆仔细想来，突然想到当时阮青只身站于殿中，似乎与此事有关。
“我...听说玉衡殿出事了，过去看看。”离云彻心中踌躇，不知道是否要将皇后的事情与他敞开讲，姜肆...与皇后，到底之前发生过什么？她几番思量，都没注意姜肆的脸色，只听得他沉声言道：“怪不得。”
两人一时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寂静，谁也没有开口，离云彻看着姜肆坚毅的侧脸，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将这件事和盘托出，姜肆会作何反应，想必会很吃惊吧，她冷笑一声，眼神促狭，故作深沉地道：“我在宴会上，倒是听说一件更有趣的事。”
姜肆缓缓转头，像是对她说的话有些兴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到底要说些什么，她见姜肆来了兴趣，一手托腮，询问道：“我听说，之前...本该是皇后...”
“谁告诉你的？”姜肆还没等她说完，直接怒气冲冲地诘问她，她从未见过那双桃花眼沾染那样浓烈的怒气，看来在他心里对她还...
“怎么了？”离云彻面色如常，将话题反问回去，她突然想要知道姜肆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本来应该成为皇子妃的女子摇身一变当上了大周的皇后。
“捕风捉影的事，做不得真。”姜肆的怒气稍微平静了些，转头看向车窗外面，便是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离云彻也明白，可姜肆如此逃避这个话题倒让她更为好奇了些，思虑良久，离云彻最终还是开口：“所以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婚姻这种大事...自己做不得主，发生什么，都不要紧。”姜肆讳莫如深，将怒气压回心底之中，语气散漫，就当随口说说，可紧抿的双唇还是出卖了他，离云彻目光灼灼，笑而不语，现在还不到纠结姜肆情史的时候，她也不需要再往下追问了。
“殿下，这次的事绝非偶然，不如就以它为契机，将赵世子遭人陷害之事好好查一下。”离云彻苦思冥想良久，还是没将自己被陷害一事与他言说，她没办法确定姜肆会帮她，却可以利用姜肆调查幕后主使，可姜肆不为所动，甚至又揪出了她话中的错处：“遭人陷害？”
“只是妾身猜想，如果殿下信得过妾身，妾身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离云彻一番陈词慷慨激昂，想着用个激将法激他一下，却见姜肆面露疑色，似乎对她颇不信任：“你为何...对此事颇为上心？”
“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有些什么看不见的在指引着，这件事也是一样，为什么赵德炀会醉酒行事，为什么我正巧出现在那里，如果能够解开这些东西，不就能够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吗？”离云彻眼神坚定，似乎真的只是想给姜肆揭示这件事情的真相。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姜肆斜身靠在车身上，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口吻，他只在问皇后的事情上短暂的生了一会气，其余的时间都在这样漫不经心，这件事似乎与他无关一样。
“这件事，关乎大周与赵国两国的体面，也这样过了，姜肆，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做的，所以才这样包庇她？”
“阮青！”姜肆出声呵斥，但没有过多的解释这一切，离云彻心里有了答案，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你果然知道，所以就任由她这样折磨我，你也无所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姜肆身子坐得直了一些，眼神仍旧如此冷漠，对离云彻的话置若罔闻。
“皇后，是皇后在背后自作主张，她为了害我，甚至还把赵国世子牵扯进来。”离云彻直视着姜肆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试图观察姜肆在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的情感波动，可他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只是你的揣测。”
“我的揣测？姜肆，你要为她颠倒黑白到如此地步吗？”离云彻音调陡然升高，开始诘问起姜肆。
“阮青，你过了。”姜肆微微转身，看着面露怒色的她，并没有出声安慰，反而是愈加冷静自持，教训起了有些小题大做的离云彻。
“我过了？等我被作为宫婢嫁入赵国皇宫之后，你还觉得过了吗？”离云彻对姜肆这种淡漠的态度十分不满，连着反问了姜肆好几个问题，她只要姜肆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至于其他别的，她都不再奢求。
马蹄阵阵，车轮滚滚，掀起尘土飞扬，夜晚的宫内宫外都是一样寂静，只听得周围一片虫鸣之声。
“嫁入赵国对你而言，跟和我在一起，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都是演戏而已。”姜肆思忖良久，眼神黯淡，嘴角扯出一抹苦笑，呆呆地看向她。离云彻没想到姜肆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一时之间如鲠在喉，他对自己的敌意与提防从来都没有削减过，只不过有时会短暂地让情感占据心中的一席之地，如此理智的一个人，自己居然会妄想能够利用他。如果说之前几个月的相处让离云彻对姜肆有了几分不该有的念头，那在这一刻，那些念头也全部消失殆尽，散入了之前所说的每一句谎话中。
说谎的人，怎么配拥有别人的真心。
离云彻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幼稚与无知，这个世界不需要真心，只需要资源与能力。
车速渐渐放缓，直到东宫门前停了下来，门口的小厮出来迎接，可车上却迟迟不见人影。
“先下去吧。”离云彻眼神漠然，对姜肆说道。
姜肆没做回应，转身走了下去。
两人并排而行，彼此都没有什么开口，一路无话。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躲避对方的视线。
夏夜圆月，明朗的星子悬在天空中，时而隐入厚重的云层中，微风袭来，云雾散尽，几颗星星又重新显露，为如此寡淡的夜空妆点几番。
两人一时无话，默默前行，如墨般漆黑的夜，连灯笼都照不亮前方的路，离云彻环视四周，估计着要到了芜蘅殿，刚想出声，却听姜肆说道：“今天的事，抱歉，我...不是很清楚。”
离云彻身形一愣，回头看向姜肆，姜肆低眉垂目，看不清神情，只身立于竹林入口，双唇紧抿，离云彻还在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姜肆没再开口，她思忖良久，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我知道，我定不会去求她让你来参加。”姜肆缓缓抬头，烛光掩映，他的神色坚定，一如往常，离云彻看着这样坚定的眼神却有些失神，这几个月来与他的接触，让她更加明白了一件事，姜肆...与传闻中柔弱皇子的模样，大相径庭，大周，不可不轻视。
“阮青，我与她之间，就犹如这池中月，触不可及。”姜肆往池边走了几步，指着池边月的倒影，与她言道。离云彻看向那池中的月光，支离破碎的斑点映在水面，微风轻拂，便令人眼花缭乱。
“我明白，但不论怎么样，她不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算计人。”离云彻言之凿凿，眼神看向姜肆，姜肆有些心烦意乱，眼神飘忽，欲言又止：“你...”
“我不管你向着谁，护着谁，爱着谁，我一定要她付出低价。至于你，”离云彻停顿一下，长吸一口凉气，“我只是懒得再找你算账，你和陈亭眉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我还铭记在心。”
厚重的云层袭来，遮挡住本就微弱的月光，天地间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一时之间强风乍起，竹叶簌簌之声不绝于耳，烛光在风中摇曳片刻，最终还是坚持不住，熄灭了事。
“我明白了。”
姜肆就留下这一句话，转过身子就往寝殿的方向走去，徒留离云彻一人还站在原地，望向他有些倔强的背影，双唇紧抿，本想再看一眼，蓦然回首，可漆黑的夜让她完全看不清楚任何东西，她长叹一声，向芜蘅殿走去。
她和姜肆，背负的东西太多，就算老天爷开了个玩笑让他们遇到，可又能怎么样呢，两个人所有的互动都用来相互演戏相互欺骗，到底哪句话是真情那句话是假意，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了。